第90節
“有暗探來報,說你進了一家成衣鋪子?!本八菘戳艘粫?,偏過頭,回答了她先前的問題,“然后就猜,你十有八九是要扮男裝,躲進煙花之地,好讓顧曦找不到你?!?/br> 他猜的完全正確。 無論躲在哪里,都有被顧曦找到的可能,唯獨這里——顧曦潔身自好,從不涉足這樣的風月之地;他也不可能想到,柳凝竟會躲在這里。 柳凝看著身前的男人,輕輕一笑。 他是真的很了解她。 她只消做一件事,他便能將后續全部猜出——不得不說,他們之間確實很有默契。 至于他話里提到的其他事……柳凝沒有問為什么會有暗探跟著她,也沒有問他為何會了解她與顧曦的事。 她今天什么也不想問。 只想喝酒。 柳凝輕微晃了晃手里的酒壺,抬起來飲了一口。 身邊傳來簌簌的衣料摩擦聲,景溯掀起衣擺,跨過橋欄,在她身邊坐下。 “顧曦惹你傷心了?” “其實也談不上傷心?!绷f,“只是想一個人待一會兒罷了?!?/br> “然后就一個人待在了這里?”景溯聲音微沉,“這種地方,不適合你來?!?/br> “可我現在這一身,誰也瞧不出我是女子?!彼浇菑澚藦?,轉換了話題,“我作這樣的打扮……殿下覺得怎么樣呢?” 她大概是真的有些醉了,素來矜持,眼下竟問出這樣的話。 寬大的墨色衣衫,裹在她身上,愈發襯得肌膚勝雪,即便在這幽暗的環境下,亦難掩清艷之色。 ……甚至還隱隱帶著一絲別樣的韻味。 景溯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落在月光粼粼的水面上。 “不怎么樣?!彼f,“不倫不類的樣子,滑稽得很?!?/br> “是么?!绷龂@了一聲,“我還以為,殿下會哄我兩句?!?/br> “哄你?”景溯斜斜睨了她一眼,語氣涼涼,“是誰跟顧曦說……以后要避著孤,再也不扯上關系了?” 她是這樣說的? 柳凝晃了晃酒壺,杏花釀帶來的醉意微微上頭,腦袋空蕩蕩,早已不記得先前跟顧曦說過什么了。 不過反正也無所謂,她也只是隨口一說,并沒有打算等著身邊的男人來哄一哄她。 就算有……也只有那么一點點。 即便醉了,她也斷不會把這種小心思表露出來。 柳凝抬起酒壺,再飲了一口。 她臉頰微微有些紅,景溯辨不清是燈色所映還是醉態,便伸出手,用手背貼了貼她的側臉。 略有些燙。 他眉頭不由得皺起:“你喝了不少?!?/br> “也沒有,不過半壺杏花釀?!绷似^,“也許,我本身便不太適合飲酒?!?/br> “你也知道?!彼Z氣涼涼,“你的身體如何,你又不是不清楚?!?/br> “偶爾一次沒關系?!绷α诵?,“即便是我,有些明知不能碰的事情,卻也還是會忍不住犯禁?!?/br> 她不是無情無欲的草木,是人。 偶爾也會有想要放縱一回的沖動。 可是景溯顯然并不想讓她繼續醉下去,他掃了眼她手上還未痊愈的傷口,眉頭蹙得更深,朝她伸出手。 “不準喝,酒壺給孤?!?/br> 柳凝無奈地看著他:“殿下……” 她自然不肯乖順地交給他,將白玉酒壺抱在懷里,景溯見狀,便探身去奪。 柳凝下意識地躲開,卻似乎忘記了自己還坐在廊橋木欄上,雖然沒叫景溯奪了酒壺去,卻也因為適才那一躲閃,失了平衡。 她身子晃了晃,外加酒醉,沒穩住,從木欄桿上往前栽下去。 “撲通”一聲,白玉酒壺落進了池塘里。 而柳凝則被景溯拉住了手腕,懸在半空,墨色的外衫隨著夜風微微飄動。 “你快抓住我的手?!彼皇肿ブ磉吥緳诜€住身形,一邊俯著身,攥住她的手腕,“我拉你上來?!?/br> 柳凝仰頭看著他,抬起另一邊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 景溯深吸一口氣,拉著她的兩只手,將她往上提。 偏偏他適才一時情急,伸出的是右手,運力往上提時,牽扯到了傷處……他痛得悶哼一聲,手上一下子撤了力道,整個人反倒被柳凝連帶著,一起墜了下去。 他們兩個一起掉進了池塘里。 浸在冰冷的水里,酒意散了不少。 柳凝從水里冒出頭來時,卻沒見到景溯。 她很快想起,景溯似乎不會鳧水,心中一緊,又匆匆屏氣潛進了水下。 柳凝很快就看到了他。 景溯的衣角似是被池壁邊的水草勾住,掙脫不開,似乎又嗆了水,嘴邊冒出一串咕嚕咕嚕的水泡……柳凝快速地游到他身邊,替他解開纏繞的水草。 水草纏得雜亂無序,很難順著解開,柳凝便用力將水草連根拔起,好使他擺脫桎梏。 他似乎有些喘不上氣來,臉色漲紅,看上去有些難受。 柳凝想起曾在書上看過渡氣之法,似是可對溺水之人救急。 眼下也顧不得猶豫,她沒多想,將最后一綹水草扯掉,便湊近,唇瓣覆了上去。 景溯感受到唇上傳來柔軟的觸感,睜開眼,看到她雙目微微闔起,一手牽著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則繞在他耳后,托起他的臉。 睫毛纖長,可惜水下昏暗,數不清有多少根。 柳凝沒有停留太久,只是撬開他的唇舌,渡了兩口氣,便很快離開,轉開臉。 她沒有去看景溯,而是拉著他往上游動。 池水不深,很快柳凝帶著景溯,重新露出了水面。 她拉著景溯勉強游到岸邊,上了岸后,氣喘吁吁地倒在了他身前。 第93章 仇人 景溯猛烈地嗆咳了幾聲, 終于順了氣息。 柳凝側臉貼在他胸前的衣襟,她抬頭,看到他渾身濕漉漉的, 杏色衣衫上還纏著墨綠色的水草。 一只活生生的落湯雞。 原來他也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脫離了先前的緊張, 她現在只覺得有些好笑。 然而唇角卻只是勾了一勾,還沒來得及說話, 便覺得頭腦昏昏沉沉,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先前她飲了酒, 本就半醉, 之后又在水里這么一番折騰, 拉著景溯到岸上, 已是精疲力盡。 她倒在他潮濕的懷里……這是柳凝最后的印象。 再睜眼時,她已經躺在了床上, 周圍皆是熟悉的陳設。 是顧宅,她自己的房間里。 柳凝坐起身,有些驚訝, 有婢女端著藥碗進來,見她起來了, 趕忙過來服侍。 她有些不明白狀況, 詢問了婢女后, 才得知當夜有一輛馬車將自己送回了顧宅。 她昏迷著, 還發了燒, 顧曦趕緊派人將她安置好, 并請來府里郎中診治。 此后她昏迷了一天一夜, 直到現在才轉醒。 “哥哥呢?”柳凝理清事情后,問。 “大人他臨時有些急務要處理,剛剛離府?!辨九f, “說是很快就會趕回來?!?/br> 柳凝點點頭,吩咐婢女退了下去,然后自己緩緩站起來,穿好衣衫。 她出了門,慢悠悠沿著廊道走,腦中卻是思緒萬千。 毫無疑問送她回來的是景溯。 她原以為他會把她帶至他的私宅里,或是直接送回南陳關起來……萬萬沒想到,他竟是將她直接送回了顧曦這里。 為什么呢? 柳凝站在廊下,瞧著一叢叢淺紫色的木槿花,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情緒。 身后卻忽然有聲音傳來。 “你還在病里,為什么不好好在自己房里歇著?” 柳凝倏地轉身,看到景溯正在不遠處,倚著廊柱,朝她這邊望過來。 “你……”她驚訝地看著他,隨后快步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瞧了一會兒,“怎么會在這里?” 這里可是顧府。 她沒想到,景溯竟敢明目張膽地出現在這里。 “孤入梁數日,還未拜訪過顧將軍?!本八莸卣f,“今日遞了拜帖前來,顧將軍卻不在,府里的下人便先請了孤進來?!?/br> 他與顧曦勢同水火,拜訪什么? 不過柳凝并沒有多問,只是輕輕一禮,然后領著他沿著回廊往下走,在一處美人靠坐下。 身后是一叢叢淡紫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