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明明沒有風,心里卻像是有旌幡搖動。 她怔怔地看著他,不知該如何作答,直到天邊一聲炸響,火光竄起,隨后在夜幕里炸裂成一朵璀璨奪目的花,一串串火星劃過,明明滅滅,轉瞬間又如同星星墜落,堙滅在黑暗里。 “殿下,是煙花——” 另一簇更盛大、更明亮的煙花升起,柳凝指給景溯看。 可他卻沒有轉頭,只是低頭瞧著眼前的女子,最后輕輕捧起她的臉,唇溫柔地覆了上去。 第80章 對不起 唇齒廝磨, 周圍的景象與聲音仿佛漸漸消失,只有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著的。 天上盛放著的煙花沒有人去看,地上兩道人影緊緊挨著, 柳凝闔著眼, 感受著身前人的氣息,呼吸紊亂。 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 她睜開了眼,景溯也松開了她。 柳凝側過身, 看到瓊玉站在巷子口, 冷冷地瞧著他們。 “瓊玉?!本八菸⑽櫭? “你在這里干什么?” “路過而已?!杯傆裾f著, 目光落在柳凝身上,頓了頓, “三哥哥,我有話,要單獨跟她講?!?/br> 景溯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顯然認為瓊玉又是在無理取鬧,正要訓斥, 然而柳凝卻拉了拉他的衣袖:“殿下, 讓我去聽聽她要說什么吧?!?/br> 她朝瓊玉走了幾步, 兩人從巷子口拐出來, 站在隨風招搖的酒旗下, 柳凝倚在墻邊, 對著瓊玉點了點頭:“公主?!?/br> “你倒是玩得開心?!杯傆裾f, “大庭廣眾之下,這般……卿卿我我,真是不知羞恥?!?/br> 她臉色有些微紅, 似乎對看到了他們相擁而吻的場面,有些羞惱。 “那巷子里本也沒有別人,公主瞧見了,也只是誤打誤撞?!绷膊簧鷼?,只是眉頭略微揚起,“再說,若是衛臨修這樣做,你也會說他‘不知羞恥’么?” 瓊玉一噎,柳凝這般伶牙俐齒的模樣,她還是第一次見。 “罷了,不跟你再說這些有的沒的?!杯傆衿策^頭,伸手,“喏,你要的東西?!?/br> 一盞暖紅色的燈籠遞到了柳凝手里,正是瓊玉先前提著的那盞,樣式與市面上賣的沒什么兩樣。 可柳凝卻小心地接過來,提在手里,然后彎唇看了瓊玉一眼:“公主,多謝?!?/br> “各取所需而已?!杯傆裾f。 她揮了揮手,似乎不愿再與柳凝繼續聊下去,柳凝笑了笑,對著瓊玉略施了一禮,然后提著燈籠往回走。 “等一下?!杯傆裨谏砗髮⑺龁咀?,停頓了一下,“你……真的想好了?” “當然?!?/br> 柳凝沒有回頭,徑直回到了原來的小巷,景溯背靠著青石磚墻,側眼望過來:“說好了?” 他視線掃在她手里的紅燈籠:“這是……?” “瓊玉送的,”柳凝慢悠悠撥弄了兩下,燈光在地上投下淺淺光暈,“說是送給我的新年禮?!?/br> “是么?!本八萏袅颂裘?,將她手里的燈籠拿過來,“你們不是關系很差……好端端的,她給你送禮干什么?” 他把那紅燈籠翻來覆去地看了兩圈,卻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的確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燈籠。 柳凝把燈籠取回來,笑著看了景溯一眼:“殿下,其實我和瓊玉公主的關系,并沒有您想得那么糟?!?/br> “她喜歡衛臨修,我不喜歡,本來也談不上什么矛盾?!彼f,“再說她終究是殿下的meimei,又是圣上最寵愛的女兒,身份尊貴,我又怎會刻意去找她的不痛快?!?/br> “但難免她找你的不痛快?!本八莩谅暤?,“你也不必因著瓊玉的身份,便對她百般忍讓——若是她欺了你,只管告訴我,我自會替你去教訓她?!?/br> 他講得一本正經,柳凝忍不住笑了起來,挽住了他的胳膊:“殿下……這是在教我恃寵生嬌呢?” 景溯一愣,隨后有意斂了聲線:“你以為我會時時寵著你?想要恃寵生嬌……那可由不得你,還得隨我的心情而定?!?/br> “哦……?”柳凝稍稍拖長了音調,“是么?” 景溯抿了抿唇,總覺得她語氣語調里,頗有幾分囂張意味,正要開口壓她兩句,卻忽然見她伸出手,幾片雪花打著旋兒,飄落到她的掌心。 “下雪了?!绷粗八?,莞爾一笑,“殿下,我們回去吧?!?/br> 她提著紅紅的燈籠,與身邊的男人相攜而去,上了來時的馬車,晃晃悠悠回到了朝暮居。 雪霽院的正屋里,纏花銅爐里正燒著銀炭,室內溫暖如春,兩人只著薄衫,各坐軟塌一邊,中間擺著一只黃花梨木小幾,將兩人隔開。 “殿下,飲酒么?”柳凝笑吟吟道,“聽說前些日子府里備了幾盞青梅酒,不如溫一壺對飲?” “也好?!?/br> 他難得沒有拒絕,柳凝便吩咐下人將酒送上,取過來開封,親自倒在兩只白玉杯盞里,端過來,放在景溯面前。 景溯拿起酒盞,移到唇邊,還沒喝卻又放下:“光是飲酒,也沒什么意思?!?/br> “那不如來一局雙陸?” 柳凝從柜子里取出雙陸棋盤,擺在小幾上,棋盤紫檀木制,上下十二道,兩邊各擺黑白琉璃棋子十五枚,棋盤邊有一道凹槽,里面放著兩只玉骰子,還有算籌若干。 “阿凝雙陸下得好么?”景溯問。 “還行?!?/br> “那就是下得不錯的意思?!本八莩烈?,“既然如此,你我下一局,博個彩頭如何?” 柳凝頓了頓:“殿下想賭什么?” “一時也想不到……不如輸的人,就答應對方一個要求好了?!本八菡f,“什么都可以?!?/br> 什么都可以? 柳凝心中隱隱生出不妙的預感,但玩雙陸棋是她提出來的,自然不好臨陣脫逃。 兩人擲了骰子,景溯點數大些,執黑棋先行,他根據擲出的點數,沿斜上方走了相應的步數,然后骰子又遞到了柳凝手里,輪到白棋行步。 柳凝自覺雙陸下得不錯,當年在江州罕逢敵手,然而今日運氣似乎不佳,擲出來的點數屢屢不順,雖絞盡腦汁力挽狂瀾,但每每總是棋差一著。 兩人一邊下棋,一邊計算著棋盤上的得失,用一邊的算籌擺出來,一炷香過后,大局已定。 景溯微笑:“阿凝,你輸了?!?/br> 柳凝看著棋盤:“殿下也只是險勝而已……我不過運氣遜了一籌?!?/br> “不服氣?” “怎敢?!?/br> 她輕輕一拋,手里的玉骰子滾落在棋盤空槽里,發出骨碌骨碌的聲響。景溯坐在對面,含笑望著她:“剛剛的賭約,可還作數?” “愿賭服輸,自然算數?!绷c頭,“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你先過來?!?/br> 他往后坐了些,拍了拍腿上,似乎在示意她坐過來。 這樣的動作也太曖昧了些……柳凝怔怔然,但隨即又想起,他們之間早已做過更離譜的事,眼下這個,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于是她也不再扭捏,起身走到了對面,扶住他肩頭,坐在了他的腿上。 景溯攬過她的腰身:“我要提要求了,你……準備好了么?” 他像是有意在吊人胃口。 柳凝看到他唇邊淺淺彎起的笑意,輕輕“嗯”了一聲,移開目光。 她心跳得有些快。 景溯見她不語,伸手按在她心口,低低笑了一聲:“你那么緊張做什么?” “其實,我也沒打算讓你怎么樣?!彼Φ?,“只是想讓你改個稱呼,不再喚我‘殿下’罷了?!?/br> 柳凝對這樣的要求有些意外:“那……該叫什么?” “稱呼我的字?!彼f。 “我的字,沒告訴過你,是不是?”景溯說,“那么你聽好,我的字喚作‘子霽’,子丑演卯的‘子’,云銷雨霽的‘霽’……阿凝可記住了?” 子霽。 霽者,雪后初晴。 柳凝將他的字在心頭繞了兩圈,略有些愣神,景溯瞧見她的神情,微笑:“我的字,和你的名字,是不是很般配?” 他指的是柳凝的舊名。 她舊名里有一個“雪”字,雪與霽,正好天生一對。 “我的字告訴你了?!本八蔹c了點柳凝的臉頰,“來叫一聲聽聽?” “……子霽?!?/br> 他笑容漸深:“阿凝,再喚一聲?!?/br> “……”柳凝看著眼前的男人,有些想笑。 正要再叫一次,忽然聽見鳴鐘聲,打斷了她的開口。 柳凝朝窗外看了一眼,隨后又轉過頭,看向景溯:“新的一年到了?!?/br> 桌上倒好的酒還未動,柳凝拿起兩杯,其中一杯遞給景溯:“子霽……敬你一杯?!?/br> 景溯接過酒杯,笑著睨了她一眼:“敬酒不帶祝詞?” “愿郎君千歲,妾身常健?!绷肓讼?,道,“……愿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br> 她手執白玉杯,神情溫雅,景溯凝眸瞧她,最后一笑,手里的酒杯在她的杯壁上碰了碰,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阿凝不想與我分開?” “……不想?!?/br> “只要你不想,那便好辦?!本八葺p輕撫摸著她的側臉,“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br> 燈火在柳凝的眼里微微跳動,暈染開一抹暖色。 她的臉貼著他的掌心,呢喃:“……好?!?/br> 景溯彎起唇,在她發間落下一吻,隨后神情一滯,似乎有些恍惚。 他眼皮耷拉了一下:“……我好像有些困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