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她倒在他腿上,仰著臉,對著正上方景溯垂下來的視線,他把玩著她散落在耳邊的一縷頭發,笑道:“有什么好準備的,你人跟我走就好……我什么沒有?” 柳凝怔了怔,隨后微微一笑:“也對?!?/br> 也對,在這件事里面,從來就沒有她能選擇的余地。 ------------------------------------- 景溯說的是真的,沒過兩日,一封花箋送至衛府,交到了柳凝的手里。 花箋上寫著約定的時間,午后。 柳凝鋪開紙筆,正要回信,房門忽然被推開。 衛臨修走進來,見到柳凝腳步頓了一下,隨即目光落到了桌上的花箋上,還沒等她收好,便拿了起來。 花箋上字不多,意思也再明顯不過,衛臨修沉默了許久,才終于放下了花箋:“你……等一下就要走了么?” 他不再像昨日那樣激動,然而一舉一動都毫無生氣,像是只剩下一具空洞而麻木的軀殼。 柳凝低頭:“我也沒有辦法?!?/br> 衛臨修:“是我不好,沒有保護你的能力?!?/br> “只能說有緣無分?!绷龂@息,“夫君,以后阿凝再也沒辦法照顧你了,你自己……多珍重?!?/br> 衛臨修是背對著她的,柳凝看不見他是什么表情,只是瞧見他的脊背好似輕輕顫了一下。 也只是隱約瞧見,很快他就快步走了出去,一句話也沒留下。 柳凝知道,他大概又去醉夢樓買醉去了。 她其實還算了解這個人,清朗雋秀的皮下,是一副軟弱又糊涂的性子。他幾乎沒經歷過什么風浪,本該當一輩子平平順順的官家公子。 可惜遇見了她。 剛剛和衛臨修那一出,竟有些像戲臺子上常演的苦命鴛鴦……柳凝本來有些想笑,但一想到之后很快要發生的事,她的唇角便平了,隨后唇縫間逸出一絲微不可聞的嘆息。 她拿起筆,匆匆將回信寫了,似是又忽然想到什么,補了幾句,這才封好交給傳信人。 現在距離午后還有一段時間,柳凝提了個食盒,將今天早上新做的糕點裝了一盤,放了進去。 她還沒來得及蓋上盒子,一只白白嫩嫩的小rou手伸了過來,似是想要拿一塊糕點嘗嘗。 柳凝握住那只小手,另一只手把盒蓋蓋上,看向面前的小姑娘:“阿嫣,這個不能吃?!?/br> 阿嫣嘟著嘴:“為什么……” “這是做給別人吃的?!绷f,“廚房里還有一些多做的,我叫人給你拿來?!?/br> 她喚來婢女,去香雪院的廚房將剩下的糕點拿來,用絲帕兜著遞給阿嫣。小姑娘原本有些怏怏,這下又高興起來,捧著糕點吃著,兩腮鼓鼓的像只胖金魚。 自從沈月容死后,阿嫣就被柳凝養在了香雪院里,如今她要走了,這孩子自然也該有個去處。 柳凝耐心地等阿嫣吃完點心,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阿嫣……想不想去太子殿下那里玩幾日?” “太子表哥?” “嗯?!绷c頭,“想去么?” 她知道阿嫣對景溯觀感很好,果然話音剛落,阿嫣就興沖沖揚起臉:“好啊?!?/br> “好,等一下我就叫素茵將你送過去?!绷⑿?,“等去了太子殿下那里以后,阿嫣要乖乖的,不惹禍不添亂?!?/br> 她柔聲叮囑了幾句,然后打算去阿嫣的院落里,讓婢女將她的日常衣物收拾一下,一道帶過去。 誰知走了兩步,裙角卻被拽住了,柳凝回頭,阿嫣軟軟糯糯地問:“嬸嬸不一起去么?” 柳凝微怔,搖頭:“我不去?!?/br> “真可惜……”阿嫣說,“嬸嬸就不想見表哥么?” “……為什么這么說?” “二嬸嬸不是喜歡太子表哥么?” 柳凝愣在原地,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隨后有些哭笑不得。 這么小的孩子,哪里懂什么喜不喜歡……這樣復雜的問題。 這個問題柳凝沒有回答,只是隨意地岔開話題,牽著阿嫣的手回到院子里,著人將東西收拾好,然后,她目送素茵領著阿嫣上了馬車。 柳凝看著馬車消失在拐角處,緩緩舒了口氣,她終于了結了一樁心事。 剩下的就是……她低頭瞥了眼手里的食盒,就快到了與景溯約定的時間,她也該出發了。 信箋上約定的地方是江邊,柳凝按時到了地方。 這個時辰游船的人不多,江邊停著一艘孤零零的小畫舫,柳凝一眼看到站在船舷邊的男人,一身杏色淺衣,玉冠束發,手里拿著把描金折扇,正背對著她,似乎在遠處眺望。 像是若有所覺一般,景溯收起折扇,回過身,瞧見柳凝,微微翹起唇角:“這回你倒是守時?!?/br> 柳凝輕輕“嗯”了一聲,然后看到他朝自己伸出手:“上來?!?/br> 她沒動,景溯也沒開口催她,只是手仍然伸著。不過也沒過多久,柳凝就將指尖搭在了他的玉扳指上。 她的手指一觸到他的手,就被緊緊地握住。 柳凝被景溯拉著上了畫舫,進了艙室里,然后從窗格外看到船槳蕩開縠紋,漸漸遠離江岸邊。 上了這艘船,有些事情就不能回頭了。 不過她本也沒有回頭的打算。 柳凝把食盒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解了披風,掛在一邊,再回頭時,景溯正坐在軟塌上,好整以暇地望著她。 他看上去心情不錯。 柳凝在他身邊坐下:“殿下,阿嫣到東宮了么?” “嗯,我已吩咐宮人好生照料她?!本八菡f,“不過,雖說她是我的表妹,但終究姓衛,你把她帶離衛家,托付給我……這樣對她好么?” “若殿下都護不住她,還有誰值得托付?”柳凝說,“至于衛家,早晚是要覆亡的,我只是……早做打算而已?!?/br> 她語氣略有些沉重,景溯攬住她的肩頭:“好了,不要再想別的事,這里只有你我二人,該聊聊我們的事才對?!?/br> 柳凝微仰起頭:“什么事?” “自然是和我在一起以后的事?!本八菪Φ?,“如今你離開了衛家,再也不用見到你憎恨的那群人……高興么?” “……高興?!绷f,“只是,衛家的仇我還沒報?!?/br> “我不是說過,你的仇,我會替你討回來的?!本八輫@了口氣,“你只是一個柔弱的女子,哪有什么報仇的能耐……跟了我之后,安心地等我為你報仇才是?!?/br> 他看著眼前的女人,上了船后她不再戴著那些做人婦時的發飾,一頭烏發披散在腦后,不添任何裝點,卻是怎么看怎么順眼,像極了一只柔軟乖順的貓。 景溯溫柔地順著柳凝的頭發:“說實話,有些時候,我真的看不太懂你……明明頭腦也還算清楚,怎么唯獨對報仇的事情這樣天真,會覺得靠你一個人,就能把一整個家族顛覆過來?……那并不是小打小鬧、略施小計就能辦到的事情?!?/br> 雖說如今衛家勢微,但衛穆仍在朝為官,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哪里是一個女子便可以輕易毀去的存在? 景溯說話的聲音很輕,不過柳凝還是聽明白了他在說什么,她斂眸微笑,輕輕靠在男人的肩頭:“殿下說得有道理……是我想得太容易了?!?/br> 柳凝知道,她這個樣子,應該很討他的喜歡。 她閉目靠在他懷里,唇角彎著溫柔的弧度,腦子里想的卻是他剛剛所說的話。 為什么只靠一個人? 因為她只有自己,別的人,她誰也不信。 就連眼前這個男人也是一樣,盡管他對她很好,可那也是有所圖謀的——他只是想要得到她。 也許得到她以后,他很快就會厭倦,那么所謂的誓言和約定,也就都成了空談。 江上浪跡,船身顛簸了一下,柳凝睜開眼,忽然抬起頭,對著景溯微笑了一下:“差點忘了?!?/br> 她從他懷里起身,將放在一邊的紫檀木食盒取了過來。 景溯不知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靠在塌邊,瞧著她打開食盒,端出一碟精致的點心到面前。 “這是……?” 碟子上的點心小巧玲瓏,模樣精致卻又新奇,就算他嘗遍了宮中珍饈,也不由得眼前一亮,拈起一枚:“你做的?” “嗯,我學了許久,總算做得像樣些?!绷f,“這本來是荷花糕的做法,不過我把外形改了改,就費事些……殿下覺得像什么?” 淺白色,五瓣,中間點了幾點淡緋,有如花蕊一般。 景溯瞧了瞧:“怎么用這個形狀?” 柳凝拈起一塊:“殿下不是喜歡杏花么?” “哦?!彼浇菑澠?,“特意為我做的?……阿凝什么時候肯對我這么好了?” “等到了新地方,我就是殿下的人?!绷p聲道,“總得慢慢學著……如何去侍奉殿下?!?/br> 景溯盯著柳凝,忽然笑了起來,擱下了手里的杏花糕。 “殿下不喜歡么?” “我不吃這個?!彼抗饴湓谒稚?,頓了頓,“我要你手上那個?!?/br> 柳凝看了眼手上的杏花糕,遞了過去。 然而景溯并沒有接過去,只是斜斜倚著榻上的軟枕,笑而不語。 柳凝怔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他的真正意思,指尖頓了頓,臉上瞬間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 她朝景溯挪近了些,將手里的杏花糕遞到他唇邊,目光對上男人那雙略微彎起的眉眼,低下了頭。 她還是不太擅長,或者說不太習慣這樣親狎的舉止。 就像有意作弄一樣,景溯吃得很慢,氣息噴在她的指尖,帶起一絲微癢。柳凝抿著唇,好不容易等他吃完,正要收回手,手腕又被他捉住。 “我還沒吃完?!?/br> 他笑著說了一句,然后唇沾上她指尖,將剩余的糕點殘渣舔去。 柳凝沒料到他這樣,睜大了眼睛,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用巧勁一帶,倒在榻上。景溯摸了摸她guntang的側臉,低低地笑起來:“你不是說,你是我的女人么,就這樣……就不行了?” “不是說還要學習如何侍奉我……不如……我來教你?!?/br>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隨后就像陷進了一場幻夢里,兩個人在榻上滾作一團,衣衫凌亂,柳凝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聽到江水拍打船舷的聲音,忽遠忽近,隨后似乎有絲竹琴弦之音傳來。 柳凝清醒了些,稍稍推開景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