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有素茵幫她遮掩,很多事情就順利了不少,回到了寢房后,她將衣衫匆匆換下,一面看向素茵,輕聲開口: “他醒過么?” 素茵心領神會,知道柳凝指的是誰,搖頭:“二公子一直睡得很熟,未曾中途醒來過?!?/br> 她這樣說,柳凝便放了心,換好寢衣后,輕手輕腳地上了床。 迷藥的作用還在持續,衛臨修毫無任何反應,窗外的月光映照在他熟睡的臉上,分外安詳。 柳凝盯了一會兒,確保沒有任何異常,終于安心地閉上了雙眼。 陪景溯到這么晚,她也確實有點累了,躺下后一覺到天亮,再起來時,便到了要離開的時候。 要離開這里,柳凝并沒有太多不舍,對于柳府的態度,她一直是既無惡感也不依戀,她能理解柳承思想要利用她的心理,也不否認這些年來他對她的恩情。 當年肯冒著風險保她下來,她已知足,何況這么多年來,柳府在衣食用度上,也沒有苛待于她,甚至還請名師教她琴棋書畫,將她好好培養成人。 只是沒有愛而已。 沒有就沒有罷,又有什么關系。 柳凝和衛臨修的東西早就由下人收拾妥當,她拜別了柳氏夫婦,臨行前還去看了柳倩一眼,這個便宜meimei倒是哭紅了眼,頗為不舍,送了個香囊給柳凝,作為餞別禮。 這香囊繡得歪歪扭扭,上面的紋樣似乎是柳凝前些日子才教的。 柳凝哭笑不得,不過心頭還是泛起一絲暖意,將香囊收好,摸了摸柳倩的頭,柔聲叮囑了幾句,真就像個溫柔的親jiejie一般。 她沒有血親的meimei,也幸好沒有,不必叫她吃那份家破人亡的苦頭。 安撫好柳倩后,也快到了出發的時候,柳凝離開了柳倩的小院,往柳府正門走去。 才出了大門,她停住腳步。 柳重明正立在樹下,朝她望過來。 自從上次他撞破了她與景溯的事,無力保護她,似乎心中有愧,就再也沒在她的面前出現過。 “大哥?!绷哌^去,對著他微微一笑。 “……要走了?” 柳重明沉默地望了柳凝一會兒,忽然發現,自己并沒有什么好跟她說的。 上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面對她的質問,他無話可答,他無法從景溯手里把她救下,甚至連勇氣也提不起來,內心最深處的怯懦自私,就這樣明晃晃地撕裂出來,把他最想隱藏的一面,表露在她眼前。 事已至此,說什么都徒惹尷尬。 柳重明最后只能嘆了口氣:“……你多保重?!?/br> 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太子車駕,轉過頭來,輕輕道:“對不起,大哥什么都做不到,保護不了你……那人位高權重,不是尋常能惹得起的,你也小心些,切莫沖動,也切莫陷得太深?!?/br> 柳重明本來還想再說些什么,可對上柳凝那雙波瀾不驚的眼,之后的話便收了回去。 她還輪不到他來叮囑。 他一直都很想保護她,可其實心里卻也一直清楚著,柳凝并不需要他來保護——她的內心遠比他要更強大,更堅定,誰也無法撼動,也不需要任何人來成就。 真正想要尋求保護的,到底是誰呢? “大哥的教誨,我記住了?!绷粗孛饔行╊j喪的眉眼,心下嘆息,輕輕施了一禮,“我要走了,也愿大哥身體康健,覓得真正合意之人……保重?!?/br> 她說完最后兩個字,沒有再多看他,徑直轉身離開,上了馬車。 柳重明本就與她的人生毫無干系,他曾經莫名其妙的情感讓她苦惱,不過好在由于景溯的緣故,他終于不再執著下去,今日還應了她這聲“大哥”,叫柳凝微感欣慰。 麻煩的事當然越少越好,柳凝想起柳重明,又想起景溯……也不知這算不算因禍得福。 她稍稍搖頭,將這兩人都從腦海里趕出去,在素茵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撩開車帳,衛臨修已經在車里等她。 他好像剛剛看到她和柳重明一起,面上似乎有些不安:“你剛剛和……” 柳凝挑眉,等著他繼續說下去,可衛臨修卻忽然止了聲,沒再繼續說下去。 他似乎想問柳重明的事,但不知為何又不問了,只是默默地頓了一會兒,輕聲道:“算了,沒什么?!?/br> 最近的衛臨修總是有些古怪。 柳凝也想知道他到底在在意什么,但謹慎起見,她沒有問,只是保持著一貫的溫婉柔順,坐在他的身邊。 車駕緩緩動起來,離開柳府大門,望著江州城外的方向,漸行漸遠。 昨夜與景溯待得太晚,沒睡夠,此時仍有些困倦,柳凝靠在繡墊上,聽著車轱轆一聲聲碾過石板路,終于耐不住困意,闔上眼憩息了一會兒。 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撩開她的頭發,她輕輕皺了皺眉,車駕又忽然顛簸了一下,打斷了睡意,使她瞬間轉醒。 柳凝霍然睜開眼。 剛剛并不是錯覺,她的頭發被撥到一邊,露出雪白纖長的頸,還有……上面那處紅痕。 衛臨修盯著那處痕跡,隨后慢慢抬起眼,望向柳凝的臉。 第43章 懷疑 柳凝心頭一跳。 他發現了她頸邊的痕跡。 今日早上起來, 處理了不少臨別前的事務,一時忙碌,竟是沒顧上將這處痕跡用珍珠粉遮掩去。 小小的紅痕印在雪白的頸上, 分外明顯, 被衛臨修瞧見了,再想糊弄過去, 恐怕就沒那么容易了。 不過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鎮定下來。 柳凝恍若不覺, 只是抬眼望向衛臨修, 溫溫柔柔地笑了笑。 “怎么了?” 她表現得很自然, 好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對衛臨修的舉止,表現出了恰到好處的驚訝。 衛臨修默了一會兒, 指尖點了點她頸上的痕跡,收回手:“你這里紅了一塊?!?/br> “哦?”柳凝摸了摸頸邊,“怎么回事, 是蚊蟲叮咬的么?” “摸上去不太像?!彼f。 “那是怎么搞的……”柳凝輕輕蹙眉,好像在思索一般, 半晌, 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 “我知道了?!彼χ鴩@口氣, “昨夜入睡前, 我忘了摘下耳邊珠墜, 想來是側躺時, 硌了一晚上, 竟是紅了一塊?!?/br> 衛臨修知道她肌膚嬌嫩,硌一下便會留下痕跡。 他看了眼她耳邊珠墜,銀線下懸著瑩白潤滑的珍珠, 隨著車駕輕輕晃動著,在她頸邊投下淡淡的陰影,正好對上她肌膚上拿出痕跡。 大小也差不多。 看來應該就是這樣了。 可衛臨修總還是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微微皺起眉:“你一向謹慎仔細,怎么會睡前忘了摘耳墜……” “這還不是怪夫君?” 柳凝似乎早料到他會這么問,笑盈盈地睨了他一眼:“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夫君還記得么?” 衛臨修一怔:“昨天……我們一起飲酒來著?!?/br> “后來呢?” 衛臨修搖搖頭,后來的事他不記得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己好像睡得很沉,一覺醒來,天就亮了。 “也難怪夫君不記得?!绷⑿?,“昨天夫君喝醉了,還非要拉著我一起喝……據說我們兩個都醉得迷迷糊糊,是被下人攙著回房,直接睡下的?!?/br> “我的衣服是素茵幫著換下的,可惜她只顧著幫我換了寢衣,卻忘了摘下我的耳墜?!?/br> 柳凝點了點脖頸的紅?。骸拔也麓蟾啪褪沁@樣?” 她這一番話有理有據,也不怕衛臨修會發現什么破綻。 昨夜攙扶衛臨修回房的,皆是柳府中的下人,如今已經離了江州,他就算再懷疑,也找不到人對證。 至于素茵這邊,更是不用擔心,她是景溯的人,自然懂得該如何幫她遮掩。 衛臨修點了點頭。 他對柳凝這番話沒什么質疑,可不知為何,就是有些莫名的情緒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他胸口悶悶的,正想再說些什么,卻見柳凝忽然取出一只小小的木匣子。 她打開,里面裝著一只荷包,才繡了一半。 柳凝把荷包拿出來,穿針引線,見衛臨修怔然望著自己,微微彎唇:“我瞧你用的荷包舊了,便新繡了一只,路上也沒什么事做,打發打發時間也好?!?/br> 衛臨修對上她溫和柔軟的目光,心中滯了滯,很快,愧疚感從心底慢慢升起。 她這么好。 他怎么可以產生懷疑她的念頭。 衛臨修低下頭,陷入自責的情緒里,怔忡不語,直到柳凝連叫了兩聲“夫君”,才回過神來。 “不舒服么?”柳凝擔憂地看著他,“夫君你臉色很差?!?/br> “我……”衛臨修苦笑一下,“頭有些痛,可能昨晚喝多了?!?/br> “那就好好歇一歇,路程還長?!?/br> 柳凝輕輕按著他的頭,讓他靠在自己肩頭,柔聲勸哄,“睡一覺吧?!?/br> 衛臨修聽了她的話,緩緩闔上眼。 馬車駛在官道上,道路平整,顛簸不多,在車駕有規律的搖晃里,衛臨修沉沉睡去。 柳凝垂下雙眸,先前眼里的擔憂,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凈。 她只是靜靜打量著衛臨修的眉眼。 這次終于蒙混過去了。 可是她并不覺得開心。 因為衛臨修已經開始對她起了疑心……之前種種蒙混過去,除去她費心遮掩,更主要的,還是賴于他對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