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
何循點了點頭,隨后盯著自己手上的撥浪鼓,又瞧了眼費而隱,便拿了自己的頭去頂著費而隱的肚子,一邊聽費而隱呵呵地笑,一邊假假地罵道:“我的小君子啊,你趕緊長大,等你十四娶了媳婦考了功名,你爹我就告老回家,專等著抱孫子?!?/br> 柳檀云聽何循這般說,就笑道:“你比大哥志氣還大,竟是想三十出頭就告老回家呢?!闭f著,瞧見何循父子兩個嬉戲,便在心里想著上輩子自己要是能多活幾年就好了,也能瞧瞧太子最后到底怎么著了。 柳檀云這般想著,果然皇帝給太后守過了百日的孝期,在上朝時,就無處不透露著對十皇子的寵愛,先是十皇子娘舅家得了封賞,隨后皇帝就露出要越過八皇子、九皇子給十皇子挑選封地的意思。 因這么著,太子便先急了,太子先尋了何征說話,何征沒等太子說兩句,便先抱怨道:“殿下不知戶部的差事竟是那樣繁重,早先不覺,如今柳尚書來了,一樣一樣的事翻查出來,臣等竟不知早年留下那樣多的空子等著要填補?!?/br> 太子笑道:“柳尚書做事最是盡心盡責,太后在時也每常如此稱贊他。只是大舅子暫且將戶部的事丟開,替我琢磨琢磨父皇到底要將哪塊地給了十皇弟。十皇子尚小,幾年內他都去不得封地,據我說,父皇這明擺著是要十皇弟比其他兄弟早幾年從封地拿銀子呢?!闭f著,便有些咬牙切齒,心想十皇子還小,皇帝便這般縱著他,只怕沒兩年,皇帝就會遺憾不能將太子之位給了十皇子。 何征看出太子咬牙切齒,忙道:“太子且放寬心,十皇子這事算不得什么。事有輕重緩急,錦衣衛那邊查出除了節州那些葉家軍,還有其他兩股三王余孽。陛下才下了密旨令柳尚書湊齊軍餉,此時下臣當真是丟不開手?!?/br> 太子心里一氣,但何征說是皇帝密旨,他又不能去問皇帝,于是只能無可奈何,隨后又問道:“不知其他兩股三王人馬在何處?” 何征說道:“這臣并不知道,只是錦衣衛頭領說那邊人馬眾多,就連陛下也不敢掉以輕心?!?/br> 太子抿了抿嘴,隨后囑咐道:“這幾日循小郎也忙得很,許多日不見他來,你叫循小郎去尋了陳御使、龔御使等人,叫他們勸著父皇。不患寡而患不均,父皇如此行事,怎能叫其他皇弟心服口服?” 何循嘴里連連說是,應承了太子后,依舊回了戶部辦公,待回了何家,便將太子的話說給何老尚書聽。 這會子柳檀云正領著費而隱在何老尚書這邊逗怪怪玩,聽何征這般說,柳檀云便偷眼去看何老尚書,瞧瞧何老尚書如何說。 何老尚書似是迷糊了一會子,隨后便說道:“皇后‘有恙’,太子妃因cao持后宮之事動了胎氣。咱們家是該告訴太子,咱們家是干大事的,不是料理太子家家務事的?!闭f著,便看了眼何征,“陛下有的是城池,他愛將哪座城給誰,那只能看哪個兒子更得他歡心,咱們管不著這事。叫循小郎找些事搪塞了太子?!?/br> 何征擔憂道:“若是太子因此事記恨咱們家……” 何老尚書說道:“若是因這事就記恨咱們家,那他心里不知記恨咱們多少次了,丟開手,不管了吧。就叫太子瞧瞧,沒了咱們家,他能用得上誰。太子妃動了胎氣后,薛良娣便接手了太zigong里的事,皇后也立時‘痊愈’了。雖說這事太子并未出面,但倘若太子有心相護,太子妃也不至于如此?!弊焐先绱苏f著,心里有句話卻不忍心說出口,那便是太子妃這把年紀生產,倘若有了個三長兩短,太子再娶了太子妃,那么宮里除了大小皇孫,再沒什么人跟何家有關系了。 何征見何老尚書是狠下心來要叫太子吃一塹長一智,便看向柳檀云。 柳檀云抱著費而隱,對何征笑道:“大哥,凡事盡了一半的心就好,叫太子日子過得太順遂,反倒會叫太子以為留著咱們家沒用呢。大哥沒瞧見我父親從來不對太子掏心挖肺,太子反倒更看重我父親嗎?可見,這太親近了,沒什么好處?!?/br> 何征聞言嘆息道:“總歸我并未哄騙太子,戶部當真是忙得不可開交,這事過些日子太子就知道了。只叫循小郎找了借口搪塞了太子吧?!?/br> 柳檀云點頭說是,待晚上何循回來了,便將何征的話說給何循。 何循笑道:“這可巧了,剛好順天府里忙的很,雖都是些小官司,但也離不得人。待我明日回復了太子,由著太子自己個請人去上書勸說陛下?!?/br> 柳檀云笑道:“這就對了,凡事都要有個度,雖不求太子對咱們家感恩戴德,但好歹得叫太子知道照顧太子妃。若是太子照顧了太子妃,這才是給咱們家臉面?!?/br> 何循笑道:“你說逸王可是不知什么時候就跟十皇子那邊搭上了?十皇子年紀雖小,他的母妃出身不高,但聽說是個極有主意的人?!?/br> 柳檀云笑道:“誰知道呢,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只管心平氣和地替太子辦大事就好了,只要事情不鬧大,咱們就不辦?!?/br> 何循忍俊不禁地說道:“你這話說得好,你怎知事情鬧大了你就有能耐將這事處置好?” 柳檀云笑道:“我就知道,我算明白了,咱們早先干的那些事才是真傻。比如早先你就該等到太子被人彈劾與葛家沆瀣一氣的時候才出來做主拿主意,如此才能顯得你力挽狂瀾。這么不聲不響地先發制人,太子眼里便不將這事當一回事?!?/br> 何循聽懂了柳檀云的意思,疲憊地說道:“你這話也只有說得好聽?!?/br> 說話間,柳檀云便給何循收拾著叫他睡下,一夜無話,第二日,何循一早出了門,到了晌午,來了個小太監遞了信給何老尚書。 柳檀云聽說那小太監走了,照例抱著費而隱過去跟何老尚書說話,瞧見何老尚書那邊還有紙筆沒收拾起來,便笑道:“可是太子來尋何爺?” 何老尚書笑道:“這回你可猜錯了,是陛下,陛下問我將哪個城給十皇子,我就說我將我的私房錢全給你了,看哪個順眼便給哪個唄?!?/br> 柳檀云見費而隱盯著何老尚書看,便笑道:“何爺這話答的好,雖說天家的事就是天下的事,但既然陛下要任著性子行事,誰肯多事攔著他去?”說著,心想太子是定然不肯看著皇帝及早給十皇子封王封地的,就看他自己怎么著。 晚間,何循從外頭回來,便苦著臉摟著柳檀云,說道:“云妮,今晚上你可得好好安慰安慰我?!?/br> 柳檀云笑道:“你在外頭受了委屈了?就是順天府府尹也不敢對你不客氣,莫非是叫太子欺負了?” 何循氣道:“我勸著太子稍安勿躁,等著看其他王爺皇子如何說,畢竟看這事不順眼的不獨太子一個,偏太子聽不進人說話,一味地嚷嚷著陳家就是咱們家的親家,只尋了陳御使上書就是了。想來太子是早先事事都有驚無險,膽子便大了,耐心也沒了?!?/br> 柳檀云摸著何循的臉,笑道:“辛苦你了,據我說,太子還有十幾年的太子要做,若是這會子他就沒了耐心,那日后他可就有的熬了?!?/br> 何循捉住柳檀云的手,笑道:“我看陛下那身子骨硬朗的很,想來太子當真還要做十幾年的太子了。只是,”說著,皺起眉頭,“我出來時大皇孫有意來尋我,說是昨兒個太子怨大哥搪塞他,對著太子妃jiejie發火,太子妃jiejie一急,晚上就見了紅,太子妃只怕要小產了?!?/br> 柳檀云一怔,隨后嘆道:“若能小產了也好,等到孩子大了,太子妃身子受損的更厲害。只是大皇孫他跟你說這話,想來是要離間你跟太子?!?/br> 何循無奈地搖頭笑道:“可不是么,想來大皇孫是想勸著我莫跟著太子一起只看重小皇孫?!?/br> 柳檀云笑道:“隨著他們去,今晚上你乖乖躺著,我來好好地安慰安慰你?!?/br> 何循向外頭偷偷看一眼,隱約聽到費而隱的啼哭之聲,壓低聲音說道:“可保險?陛下是不用給太后守孝了,咱們可還得守著呢?!?/br> 柳檀云見何循說太子等事的時候都大大方方的,這會子反倒鬼鬼祟祟,就笑道:“你放心,我可是會冒險的人?都說了是安慰你,我自然是要白辛苦不得好處的?!?/br> 何循聽柳檀云這般說,不由地會心一笑,盯著柳檀云那櫻桃小嘴看了又看,便笑道:“你這法子好,既安全又自在?!?/br> 一夜無話,此后幾日,何循也不敢將太子妃興許會小產的事告訴何夫人,只惴惴地等著宮里傳出消息。果然,不出幾日,宮里便傳出消息說太子妃因年紀大小產了。 雖宮里說是年紀大,但何家人都知道這事要怪到皇后頭上,細說起來,便連太子也脫不了干系。因這么著,早先催著何征、何循替太子分憂解難的何侍郎便也住了嘴,慢慢地等著看太子怎么著。 沒幾日,朝上就多了幾個御使上折子,俱是勸說皇帝長幼有序,不可越過其他年長皇子先給十皇子封地。 隨后,皇帝便在朝堂之上大發雷霆,話里話外俱是指向太子,就差指名道姓地說太子攛掇御使上書。 皇帝發了怒,下頭的御使除了一個梗著脖子要求個耿直不阿之名的,其他的都退縮了。 過了幾日,皇帝雖沒給十皇子封地封爵,卻在朝堂上斥責太子辦事不利。 雖說也覺得太子叫御使上書,皇帝心里多少不自在,但也沒料到皇帝會公然訓斥太子。因這么著,柳檀云就覺得皇帝小題大做未必沒有緣由,于是又叫何循去問柳孟炎、駱丹楓等人。 待問出來后,何循不由地也怒了,待喊了何征、何侍郎、柳檀云來,便氣道:“原來陛下在朝堂之上發火后,太子又叫了安陽老王爺來替他求情。陛下見安陽老爺一向足不出戶,此次為了太子的事竟然進了宮,只怕心里就猜度起太子跟安陽老王爺的關系。畢竟早先安陽老王爺除了跟逸王親近之外,跟其他皇子俱是遠著呢?!?/br> 何侍郎聽了這話,握著拳頭默不作聲。 何征想了想,說道:“如今安陽老王爺那邊也只分派了一些差事給何家、駱家的人,還沒似咱們早先盤算的那樣將他那邊的勢力瓜分干凈。倘若陛下猜度起太子,太子只怕沒有能耐還手?!?/br> 柳檀云聞言沉默不語,瞧了眼何循,心想原本是自己說要力挽狂瀾的,于是說道:“太子跟太后感情深厚,太后逝去不久,想來陛下也不會對太子如何,太子受了教訓,想來也只能安分一些了。但倘若叫太子心里對咱們家生了怨懟,那邊不好了;若是太子為表跟安陽老王爺沒干系,將敏王的事扯出來,那更是不妙?!?/br> 何征笑道:“據你說,除了勸太子稍安勿躁,還能怎么著?” 柳檀云笑道:“自然是立功,告訴太子,咱們知道青田縣有異動,如今咱們且去叫人打探一番,待時機成熟,就叫太子親征去立功?!?/br> 何征忙道:“太子怎能離京?” 柳檀云笑道:“富貴險中求,一則,太子是陛下的兒子,若是陛下看太子不順眼,要發作太子,自然是要拿太子的人下手,如此,頭一個挨刀子的就該是何家,這是躲也躲不掉的事。二則,我瞧太子新近的行事,不如早先小心謹慎,與其說太子肆無忌憚,不若說太子有恃無恐。想來太子是自覺勢力雄厚才會如此,既然如此,與其勸著太子耐心地等上許多年,不如給太子一個限期。如此,太子也能安心地等下去。再者說,請太子親征,倘若太子有個萬一,咱們家將來就成不了國丈、國舅家,如此身上的擔子就輕了;倘若太子立了功,在民間有了威望,在京里又有諸多助力,想來……”說著,因剩下的話太過大逆不道,便住了嘴不提,雖說太子做了皇帝何家的日子也不一定好過,但太子做不成皇帝,何家的日子一定難過。 何侍郎臉嚇得煞白,瞠目結舌地看著柳檀云。 何老尚書瞇著眼睛不言語。 何征一時也說不出話來,何循怔了一會子,開口道:“富貴險中求,太子不是安心做十幾年太子的人,咱們家不能跟太子撇清干系,只能冒險了?!?/br> 何征聽何循也這般說,雖覺得皇帝不一定能活十幾年,但看皇帝那副精壯模樣,七八年是肯定的了,如今太子就這般不耐煩,想來這七八年他也難能熬得過去,于是便先點頭,隨后又搖頭。 何循接著說道:“青田這邊的事,只有咱們家知道,”說著,瞧見柳檀云一副篤定模樣,心想柳檀云怎就篤定青田有事,“且陛下了狠心要處置三王余孽的事,不論青田那邊的事是真是假,總歸,咱們能借著這事弄出大批輜重的事是一定的了。攘外必先安內,如今,三王是外,這內,只能在京城?!?/br> 柳檀云點了點頭,又拉著何循,說道:“你去勸說我祖父早些下決定吧,咱們幾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不能不做思量,遲則生變?!?/br> 何循看著柳檀云,雖說不出話來答她,卻不由地點頭做答。 何老尚書遠遠地坐在一旁,看見柳檀云說完那些妄圖謀朝篡位的話后便溫婉地低頭看著費而隱,心里不由地發寒,心想這么個心黑臉皮厚的丫頭,倘若生出男兒,當真是一代梟雄,興許這世道上得勝的那些人個個都跟柳檀云一般心中將天地君師全拋在腦后,差別只是柳檀云明著做出來,其他的人,做了亂臣賊子,卻還滿嘴仁義道德。 154亂臣賊子 一向忠君的何家人聽了柳檀云那話,雖一時點了頭,但心里多多少少不樂意接受這事,大多想著太子本是儲君,做了皇帝也是天經地義的事,何必冒險去做那亂臣賊子才做的事。 如此想著,過了兩日,皇帝那邊興許是查出太子不獨跟安陽老王爺親近,跟敏郡王也親近的很,于是又連著訓斥了太子一回。 隨后,隔了幾日,逸王那邊傳來消息,卻是說駱紅葉經這番顛簸,身子受損,經太醫診脈,太醫只說駱紅葉難以有孕。 不知此事又如何牽扯到太子身上,這會子沒了太后庇護,太子便又被皇帝吹毛求疵地訓斥一通。 太子心里雖也明白皇帝這是喪母之后心里不痛快因此多疑一些,但受了委屈少不得要發泄出來,于是便尋了何征、何循出去。 背著柳檀云,何征私底下跟何循商議道:“那事你可跟柳公、柳尚書說了?” 何循嘀咕道:“我正想著怎么說呢,此事事關重大,哪里能說開口就開口。駱家已經被陛下猜疑,倘若與他家說,雖說他家要小心觀望一些日子,但時機成熟,他家自然是樂意隨著咱們家揭竿而起。但是柳家這么些日子以來順風順水的,又得陛下器重,不知他家樂不樂意隨著咱們冒險?!?/br> 何征皺緊眉頭,隨即說道:“檀云說的是,陛下要發作太子最先發作的就是咱們家。那會子有御膳房出事,陛下跟太子還是父慈子孝模樣,如今田貴妃沒了,太后也沒了,要害太子要護著太子的人都沒了,太子跟陛下兩父子中間沒隔著旁人,這父子之間的嫌隙越發大了。三嫂子的娘家聽說出事了,三嫂子的父親如今戴罪閉門思過,只怕這就是兆頭,日后,咱們家若能得個閉門思過的下場就不錯了。祖父是默許了,他的意思叫咱們且先瞧瞧能做到什么地步,倘若各家都有這念頭,那就宜早不宜遲地動手?!?/br> 何循素來便知何征這人性子溫和,行事也溫和,不到迫不得己的時候不會用這般剛烈的手段,于是便問道:“那父親的意思呢?父親他定是不肯的?!?/br> 何征笑道:“這事又不是玩笑,一家老小的性命夾在里頭,父親怎會輕易地就答應。但檀云說的是,如今安陽王府、敏郡王府由把柄在太子手上,駱家因駱老夫人的事又被陛下猜疑,柳公尚在,且對蒙將軍是亦父亦師,駱家在軍中也還有勢力。慕兒在蒙將軍身邊,也便于往來信息。外頭三王余孽又要興風作浪,這最是個天時地利的好時機,倘若晚了幾年,待柳公過世,抑或者駱家重得陛下信賴,這事就再難成了?!?/br> 何循見何征被柳檀云說動了,無奈地笑道:“既然大哥如此說,我便去尋岳父他們說一說?!?/br> 何征點了點頭,隨后笑道:“你自己個就沒什么想法?我那日見檀云說的時候你雖意外,卻不反對?!?/br> 何循一怔,隨后笑道:“費而隱才那么小,倘若檀云不是經了深思熟慮,她是不會說那話的。既然她都想過了,那我再想也不如她周全,全隨著她吧。做皇帝跟做太子不同,太子未必是個好太子,但不一定不是個好皇帝,總歸如今咱們家身為太子妃娘家便是身在是非之地,既然如此,不若先遷到安全的地方再說。若是做了皇后娘家依然難保周全,那就再謀出路就是了?!?/br> 何征聽何循這般說,便嘆息道:“若哪一日我跟你大嫂子也能這般,不管我說什么,她都敢以生死相托,那我也就不求什么郎情妾意了?!闭f著,便又跟何循商議著如何勸說太子、柳老太爺這話。 隔了一夜,何循、何征便分頭去尋柳老太爺、太子。 何征萬萬沒料到太子竟會沒耐心到這地步,初初說了幾句,太子便流露出答應的苗頭,且看太子的神色,見太子提起手下人馬的時候很有幾分得意之色,便想柳檀云猜對了,太子未必是魯莽,乃是肆無忌憚,于是勸道:“殿下且耐心等上一些時日,到了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咱們自然是要順應天命,做該做的事。太子如今且莫叫旁人看出異樣,便是太子妃、大皇孫,也不能,不然此事便難成功?!?/br> 太子聞言,忙收斂了臉上的神色,暗道何家當真是聞弦歌知雅意,早先他還怪何家有意疏遠他,如今便聽何家將他的心思說出來了,且何家竟然連青田的事也有耳聞,雖不知青田的事是真是假,但既然何征敢說,那事就少不得是真的了。思慮一番,暗道是時候叫皇帝去做太上皇了,便對何征說道:“此事且看看其他幾家的心思再做計較,不然……”說著,想起太后過世后,皇帝就似換了一個人一般,嘆道:“不然我這太子,便只能是太子了。興許哪一日,連坐太子都是妄想?!?/br> 何征忙道:“只要太子心平氣和,保持一顆平常心莫叫旁人看出蹊蹺,此事定然能成,要知,如今在陛下手下提心吊膽的不只是一家?!闭f完,待要提醒太子為君之時莫要似如今的皇帝那般將朝中重臣挨個猜忌一番,又想起太子如今雖面上竭力保持平靜,心里卻是意氣風發的,于是便不在這當口潑冷水教訓他。 何征這邊不費吹灰之力就說服了太子,何循那邊果然才出了口,就被柳孟炎破口大罵。 柳老太爺坐在椅子上,聽著柳孟炎壓低聲音痛斥何循。 柳孟炎乜斜著眼睛冷笑道:“你這小子竟會胡說,檀云哪里會出這主意……”說著,心想一跳,心想柳檀云是天生生了反骨的,心里哪有君君臣臣這念頭,“這等事若有了紕漏,可就是抄家滅族的禍事。且少不得要狼煙四起,天下又難得太平?!闭f著,便很有些憂國憂民地瞪著何循。 何循摸摸自己的鼻子,笑道:“岳父,這主意是檀云出的,檀云說了,這會子正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好時機,倘若錯過了,岳父以為錯過了這次,日后能有好日子?陛下因察覺安陽老王爺跟太子要好,已經露出了要清查太子跟京中諸官往來的念頭,若不趁著如今陛下為三王余孽的事分心之際先下手為強,只怕日后只能是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了?!闭f著,見柳孟炎依舊皺著眉頭不搭理他,便又看向柳老太爺。 柳老太爺清了清嗓子,說道:“我翻了翻書,沒瞧見做了那么些年太子還有好下場的。咱們家,也算是太子那邊的人?!闭f著,心里想著若是當初沒將柳檀云嫁到何家遠著太子一系,如今該是什么情形;忽地想到敏王一事,暗道若沒太子,如今柳家就被安陽王府給壓垮了。凡事有借有還,既然早先借了太子的勢擺脫危機,如今就到了還的時候,只是這么個兇險的主意竟然是柳檀云出的,可見,這丫頭當真是六道閻羅,就連謀朝篡位的事她也敢去想。 柳孟炎拉了半日臉,不見柳老太爺說話,便扭頭去看他,見柳老太爺嘴角噙著一抹笑,一時沒明白柳老太爺的意思,忙勸道:“父親,這事萬萬不能再由著檀云胡鬧,倘若一個沒留心……” 柳老太爺笑道:“你是何家的親家,你說,為何早先陛下流露出叫何侍郎做尚書的意思,最后卻叫你去做了?” 柳孟炎忙道:“自然是兒子能力出眾?!?/br> 柳老太爺點了點頭,“是有這么個原因,但是陛下沒露出一點風聲就叫你做了尚書,你沒想過,陛下這是要離間柳、何兩家?你的行事作風跟何侍郎自來不同,你去了,何侍郎心里自然不服氣,一來二去,自然是要生了嫌隙,你且問問循小郎,如今何侍郎背地里對你如何?” 柳孟炎忙道:“但兒子是得陛下信賴的?!?/br> 柳老太爺笑道:“陛下年紀大了,若不是太子登基,不管換了誰上位,你都得不了好。況且,你沒瞧出陛下的一舉一動,都是要你疏遠你跟太子嗎?如今是太子,日后不知是誰。倘若陛下叫你將京里的王子皇孫都得罪了,便是成了陛下心中第一人,陛下又能活多久?人生在世,不是光能力出眾就夠了。倘若不是也為柳家考量了,檀云也不會出這么個主意。你只想想檀云,她隨了你,也是生下來就比旁人強上許多,可你瞧瞧,除了能干,她還靠著什么在柳家、在何家順風順水?比如當初你二弟生下個男孩,那時候檀云跟你可是十分不對頭,你們父女兩個背著人是沒話可說的??稍谀悄泻⑸虑耙煌?,我叫她回來保住那孩子,她就是不肯,對著我拍案而起,叫我無可奈何地送了那孩子走。若不然,如今你二弟那男孩留在家中,哪里會叫清風兼祧。此時,你二弟也不會心甘情愿讓出上房??梢?,除了能耐,檀云眼光比你放的遠,那會子她就知道跟你鬧歸鬧,但總是要保住清風在咱們家的地位的?!闭f著,心里劃過一絲對那不曾謀面孫子的思念,又笑道,“我原也怨過檀云,可是如今就是那孫子再送到我面前,我也不肯為了他傷了檀云一絲一毫?!?/br> 柳孟炎微微怔住,原本想著柳檀云年紀大知道輕重了才跟他關系緩和了一些,卻沒想過早先竟然有這事,躊躇地說道:“但父親,這總歸是大事……” 柳老太爺說道:“我哪里不知道是大事,但既然攪合進來了,且沒有退路,那就為了眼前的富貴再冒險去吧。你不必擔心蒙綻,他是年幼之時便隨著我南征北戰的人,比你還清楚,那君君臣臣是做給旁人看的。他雖駐守要塞,但上頭被我們這些老骨頭壓制,下頭陛下要鏟除我們這些老東西在軍中的勢力,又顧忌他是我的弟子,弄了一批年輕將士要將他取而代之。倘若知道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他自然是不會放過?!闭f著,眼前不禁一亮,笑道:“不想我這把老骨頭竟然有機會做了三朝的臣子?!?/br> 柳孟炎心里念叨著“瘋了瘋了”,見柳老太爺也是一副十分贊同柳檀云的模樣,臉頰耳朵不由地燒起來,冷不丁地,心里忽地冒出一個念頭,那就是柳檀云將大家的心里話都說出來了,那就是皇帝老了,皇帝給不了京里京外眾人想要的,應該乖乖地去做太上皇,想著,囁嚅道:“那駱家應當也是十分好勸說的,安陽老王爺、敏郡王……助太子登基后,太子自己這事就有很多不好跟旁人說的地方,自然也不會再提敏王謀反一事……” 何循笑道:“可不是么,都說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如今也算是人心所向,大勢所趨?!闭f著,見柳孟炎瞪他,便身后揉了揉自己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