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兩人向柳老太爺那邊走,柳檀云心想胡亂尋了話說,也比這樣不尷不尬的好,于是開口問:“五哥可還好嗎?” 何循說道:“五哥好的很?!闭f完,頓住,瞧了眼柳檀云,就問:“某人,你又因為什么生氣了?” 柳檀云抿緊嘴,若說自己打扮了半日連聲夸獎也沒有,就顯得自己矯情,但大方地說自己不在意,又不甘心,忽地瞧見何循有些賊眉鼠眼地四下張望,便問:“你看什么?” 何循噓了一聲,路過一處假山,便猛地一用力將柳檀云拉了進去。 柳檀云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面上一熱,竟是被何循噙住櫻唇。 柳檀云看了眼何循,伸手推了推,然后睜大眼睛看著何循,竟是沒想到他會做出這事。 山洞里暗得很,何循只看見柳檀云清亮的眸子,便抵著她額頭說道:“某人,你又因為什么生氣了?” 此時兩人卡在山洞入口,何循不動,柳檀云也動不得,兩人就貼著身子站著。 何循的呼吸撲到柳檀云臉上,柳檀云微微覺得窘迫不自在,說道:“我原穿了一身新衣裳給你看的,你單說一句養不起做什么?難不成你養不起,我進了你家門還如現在這般奢侈嗎?”說著,聞到何循身上的氣息,只覺得一直以來怕的事終究是發生了,雖說要迷住何循,但往日里想著發乎情止乎禮,就強忍住不往這事上想,也時刻注意著領了鳳奴幾個在身邊,只當到了洞房的時候迫不得已才要跟何循有肌膚之親,自欺欺人地以為現在只摸摸手就夠了。 何循笑道:“我沒敢多看你?!闭f完,對上柳檀云的眼睛,問道:“就為了這事生氣?難不成你不知道我一個人住在書房里?每次見了你,回去后我總要失眠兩日?!?/br> 柳檀云不是懵懂無知少女,自然知道何循這話里的意思,又覺察到他身上變化,便把身子往石壁上貼,此時何循身上熟悉的氣息也變得陌生起來,因有些尷尬,就干笑道:“循小郎,你小的時候還尿在我床上呢?!毙r候還尿床,這會子就開始說沒有通房丫頭了,笑完了,忽地明白何循每次干笑做什么,小心翼翼地想慢慢蹭到山洞外頭去,又被何循攬住腰。 何循聽到柳檀云這笨拙地要岔開話題,就道:“聽說我還光屁股把你追到二門上呢?!闭f著,在柳檀云臉上親了親,將頭扭到里頭,看著外頭些微光亮照到柳檀云臉上,見著柳檀云臉上的嬌羞,就欣喜地說道:“你臉紅了?!?/br> 柳檀云嗔道:“你放開我,我就不臉紅了?!?/br> 何循忙道:“我一直抓你的手你都沒動靜,我還當你不喜歡我呢?!闭f完,又嘀咕道:“早先你房里我想去就去,你的床我愛睡就睡,如今見你一面都要看你身后丫頭媳婦的臉色。偏你每次露面都打扮的國色天香,叫人想吃吃不到?!闭f著,微微屏住呼吸,待自己擠進里頭,又趕緊將柳檀云拉了進去,然后從衣裳里舀出火折子,蠟燭,點了蠟燭立在山洞里地上。 柳檀云瞧見何循早有準備,便笑道:“難怪方才瞧見你賊眉鼠眼的?!?/br> 何循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你過來,這會子沒人看著,我正好痛痛快快地跟你說話,也不必留心什么話合不合宜?!闭f完,就將身上披風鋪在地上,然后坐下。 柳檀云貼著石壁站著,笑道:“我站這就好,不然我就出去了?!?/br> 何循也不勉強,說道:“前兒個路上遇到駱丹楓,就隨著他們一行五六個人去了鴛影樓?!闭f完,見柳檀云沒有動靜,就知道她并不知道鴛影樓是什么地方,“恰聽到一人喊我,我瞧了,卻不認得,半日聽身邊的□說是姓歐……” “□?”柳檀云眉頭一蹙,扭身就向外走。 何循忙起身攔著她,說道:“你聽我將話說完?!闭f著,因摟著柳檀云,又聞到她身上的香氣,便弓起身子,說道:“你等我一會再說話?!闭f著,頭抵在柳檀云身上,又不住地大口吸氣。 柳檀云聽見了,心里知道是何循身上的某處又起來了,暗道這么瞧著何循當真沒碰過旁的女人,這會子連自制都不會,于是背過身去,心里想著若是當真做奶娘,該是勸著何循別虧待自己,就去尋了丫頭紓解;這會子自己心里不樂意叫他去找了旁人,可見那做奶娘的想法可笑的很。 “你好了沒有?”柳檀云問道,上輩子便是對著駱丹楓,也沒見過這事,不過是放下帳子閉著眼睛往床上一躺就夠了。這會子隔了十幾年,看見一個男人因為這事難受——雖說這男人是她看著長大的,也少不得有些害臊。 何循說道:“別管它了,這東西難伺候的很,我忍了它幾年了?!闭{戲完了柳檀云,就拉著柳檀云坐下,夾著腿說道:“原是跟駱丹楓兩個要打聽宮里何時叫紅葉跟逸王完婚才跟著敏郡王進去的,若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我哪里會跟你說?若是那邊日子定下來了,咱們這邊也要趕著挑了日子,須知長幼有序,你大jiejie嫁了人,就輪到咱們了,然后是駱丹楓跟緋月,最后是紅葉跟逸王?!?/br> 柳檀云唔了一聲,心想皇家人哪里顧慮那么多,何循這是有意想叫他們早點完婚呢。早先對著柳孟炎的時候都坦然的很,這會子聞到何循身上的氣息,難得地難為情起來。 何循說道:“聽個□說,歐華庭在京里足足有些年頭了,原本是為了考學來著,后頭不了了之了。我見他跟顧家家主在一處,就覺他們兩個親近的很,誰知道后頭駱丹楓知道我認識歐華庭,便悄聲跟我說歐華庭跟顧家家主有些茍且之事?!?/br> 柳檀云一愣,心想歐華庭竟墮落至此?因一時怔愣住,也就沒留心何循手又放在了她腰上。 何循又說道:“是以我才要跟你說一聲,顧家家風如此,倒也沒什么,只歐華庭放著岳父不來找,就做了那事……顧家家主一向對岳父惟命是從,我跟他說了兩句,他愣了半日,只說難怪歐華庭打聽了一些岳父的事,聽著話里的意思,竟是早忘了歐華庭就是早年養在你家里頭的孩子。方才我跟岳父說了一聲,岳父說他喊了顧家家主來問一問,到底是親戚家的孩子,又養在柳家一些時日,傳出去不好聽?!?/br> 柳檀云心想也是,雖歐華庭早年要害了呂氏,但柳孟炎素來要面子,雖不會似上輩子那般蘀歐華庭打點門路,叫他做官,也會給一些銀子送他回歐家,說道:“興許是他好高騖遠,不肯埋頭苦干吧?!闭f完,又覺不對,若是這么著,歐華庭打聽柳孟炎做什么,比如柳仲寒襲了爵,柳清風兼祧兩房,這些外頭人都知道,何必打聽;若打聽的細致一些,又不上門來認親,定是有所圖謀。 何循笑道:“可不是么,只聽著歐華庭一口輕柔的吳儂軟語,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我當真認不得他了?!?/br> “吳儂軟語?”柳檀云蹙了蹙眉,暗道歐家莫不是又出了什么事,竟將歐華庭送到江南去了。 何循靠在柳檀云身上點了頭,然后說道:“你說這事我若想告訴你,可能當了鳳奴她們的面說?” 柳檀云笑道:“難不成就只有這事,沒有旁的要跟我說了?” 何循笑道:“自然還有旁的,”說著,見柳檀云伸手將他的手舀開,便又用力地攬過去,“府里人太多,祖父叫我們家搬出尚書府住,伯父不肯,最后商量著叫幾個叔叔搬出去,如今尚書府里頭就我們家還有大伯一家。敏郡王妃早產之后得了血崩之癥,只怕拖不到明年了,如今敏太妃正給敏郡王尋續弦呢,聽著駱丹楓的意思,你家大jiejie原也在敏太妃考量之中,后頭聽說你大jiejie面相寡淡,不是福相,就去了你大jiejie的名字?!?/br> 柳檀云說道:“那可真是謝天謝地了?!比暨M了敏郡王府,指不定柳素晨能比前頭那位長笀多少,說著話,聽到外頭鳳奴的呼聲,便要出去。 何循吹熄了蠟燭,嬉笑道:“你這會子出去撞見了人反倒不好說,就再坐一會子?!?/br> 柳檀云站起來,說道:“我不坐了,原先我是事無不可對人言,如今跟你在一起倒有些……”說著,因鳳奴的聲音近了,不敢再說話。 何循心知柳檀云這會子不敢出聲,便又摟著她,在她臉上啄了一下,隨后對著那兩片紅唇啃了起來。 柳檀云不敢弄出聲響也不敢動,心不由地跳了起來,恍惚間,竟是想起了上輩子頭回子接近駱丹楓時的手足無措,待何循放開她,就一邊擦嘴,一邊向外頭去,在山洞口瞧見鳳奴走遠了,便出來,向賞花樓去。 何循披了披風出來,將披風上的塵土拍去,走到柳檀云身邊,小心地問:“你生氣沒?” 柳檀云嗔道:“你說有還是沒有?”說完,又覺臉上發燙,就伸手摸了摸臉,心想自己也有臉皮薄的時候;因覺窘迫的很,就有意要引著自己往旁出想,心里想著權當是叫個干兒子親了,又覺就算是干兒子也沒有這樣親近的;忽地又想那不算是親,只算是啃。因胡思亂想,臉上就更加地燙。 何循得意地在一旁笑著,說道:“你沒生氣就好?!闭f著話,瞧見小一等媳婦子過來了,就知道方才的好事算是沒了,下回子指不定就沒這樣的好運了。雖只是親了兩下,此時也滿足的很,就笑著昂首看小一幾個過來。 不等小一察覺他們兩個的不同,柳檀云便領著人出了花園,向自己院子里去,待進了自己屋子,坐在梳妝鏡前,對著鏡子照了照,瞧著一張臉紅的如春桃一般,伸手掐了掐自己的臉,又在腦子里想著那是光屁股尿床循小郎,默念了幾回,總算是將臉上的紅暈消去了。 冷不丁地鳳奴開口道:“大姑娘過來了?!?/br> 柳檀云正在想心事,聽鳳奴開口嚇了一跳,隨即忙道:“請了大姑娘進來吧?!?/br> 鳳奴答應著,就去外頭迎著柳素晨。 柳檀云用手往臉上扇風,心里想著紅顏禍水果然比賢妻良母難做,指望著禍害別人,誰知先將自己禍害了。自嘲完了,又在心里想著果然趁著何循還年輕,先以色禍害他,后頭等著他穩重了,再以才以情禍害他。打定了主意,就先將這事放下,又在心里揣測著柳素晨的來意。 作者有話要說:清理文件夾找出來的,沒看過的渣夫狠妻的同學可以不看 在牢獄之中,蒙興傻傻地看著自己的手,不言也不語。 這雙手,在數日之前,扼殺了一個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女人。 如今的他,也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寧愿殺了她,也不肯離開她。 在重逢之前,蒙興記憶里的簡妍,是一抹清麗的身影,一張隱忍的臉龐,猶記得,那時簡妍三朝回門后,獨自坐在自己的閨房中,他抱著一只兩只眼瞳不一樣顏色的貓進去。 “jiejie?!彼浀米约汉傲艘宦?,只一聲,原先悵然的簡妍醒過神來,臉上綻放出微弱的笑容,一雙眼睛溫柔靦腆。 “來,jiejie陪你畫畫?!?/br> “jiejie陪你畫畫……”蒙興干裂的嘴微微張開,臉上泛起一抹詭異的笑。 大牢里的犯人紛紛看了眼癡癡傻傻的蒙興,嬉笑道:“看來不是啞巴?!?/br> 又有好事的人擠過來,問:“聽說你弄死了自己的婆娘?可是那婆娘偷漢子?” 蒙興呆呆地蜷縮著,動也不動。 “傻子!”自討沒趣的好事之徒嗤笑一聲,不再理會蒙興。 一聲“傻子”,又叫蒙興想起幼時簡妍給她敷傷口時的模樣。 在離開京城后,守寡的母親,在無趣枯燥近似僧尼一般寡欲克己的日子里,不斷地向他述說著往日與姨媽在一起的快樂歲月,在抱怨祖父母執意將他們扣留在家鄉后,又不斷地講述京城中的一草一木。在母親的述說中,因許久不見,日漸模糊了面孔的表姐,一次次重又熟悉起來。 或許是他視野狹窄,或許是如今的落魄,讓他不禁想起那段依附于他人錦衣玉食的日子,在那段日子里,一個金尊玉貴的女子,溫柔靦腆。 蒙興的嘴角再次牽動,在未重逢之前,他從幼年到少年乃至青年的歲月中,遠方京中的表姐,是他心中女子最最美好的體現。 于是,在家道中落,親人相繼離世后,四處漂泊的他,看到的所有女子,都不及記憶里的女子溫柔嫵媚。 再聚首時,看到雙目無神,已過了而立之年的表姐,蒙興欣喜之時,卻又悵然地發現,記憶中那溫柔靦腆的女子早已遠去。 似是理所當然一般,同樣漂泊在外的他們成了一對,彼此相依為命。 市井之中,多的是形形色色為生計奔波放棄尊嚴的人, 比之隔壁典妻賣妻賣兒鬻女的人,他們這一對或許在曾經來往的人眼中大逆不道,未經三媒六娉就姘居在一起的一對,就顯得太過正常,以至于,不會有鄰人過問他們的過往。 蒙興記憶里的表姐,是該令人如珠如寶呵護在手中的,于是在兩只蠟燭下草草地拜了天地后,他便在心中盤算著如何振作起來,如何再叫簡妍過上出嫁之前的日子。 但如今的表姐,已經不是曾經的表姐了。 那對紅燭尚且沒流完淚,他們兩人就開始了爭吵。 當他滿懷雄心壯志說完自己的發家大計后,她臉上的戒備在嘲笑輕蔑下,刺傷了他的眼。 “就知道你娶了我這瞎眼婆子沒安好心,只是怎么著你也該耐心一點,先哄了我幾日?!?/br> 記憶里的表姐,是萬萬不會說這等尖刻話的。 于是,蒙興恍然有一種大夢初醒之感,冥冥中,心知記憶里的表姐不會再回來了。 于是,再第一次爭執后,他選擇離家幾日。 再回來時,隔著一條巷子,蒙興看到簡妍與門邊的鄰居談笑風生,似是自己不曾走一般。 于是,蒙興走進,沉默地看著簡妍笨拙地在院子里走,待發現簡妍帶著的小丫頭沒了后,他不禁愣住,看著摸索著自己掰了柴火燒鍋的簡妍,他想他記憶里金尊玉貴的表姐再也沒有了,如今剩下的,再也不是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子。 “丫頭……” “那丫頭只當我看不見,就想欺負我?!焙嗗湫Φ?,一雙無神的眼睛里泛著冷光,“我雖瞎了,但誰也別想算計了我去?!?/br> 尖利的話中,那言外之意明白是說給自己聽的,但蒙興看著她一雙手上大大小小的傷疤,卻沒有火氣,他想,或許他們兩個一起振作,日子也會好過。 于是,蒙興蹲下身來,說道:“我來燒鍋吧?!?/br> 簡妍嗤笑一聲,道:“我才學會,還沒熟練呢?!闭f著,卻又將他即開。 蒙興望著簡妍的手,說道:“你不用學,日后我來燒就是?!?/br> 她又是嗤笑一聲,然后固執地舀著手試探鐵鍋的熱度。 蒙興看著她一步步試探地煮飯,不由地,就覺得自己對她而言,依舊是可有可無。 看著她慢慢地學會煮飯,慢慢地將飯菜越煮越精致,甚至比別家主婦都要手藝高超;看著她慢慢地學會用針頭線腦換錢養家,看著她將“家”經營的有模有樣。 他不由地更依賴她,離了她就是無家可歸;隨著她,才有個可以歇腳的家。 只是這家,渀佛只是她的,他就如一個過客一般。 不曾想過,有一日,他在旁人口中,會成了一個吃白飯靠臉皮度日的小白臉。 在掙扎著妄圖擺脫這恥辱的名聲時,他能想到的翻身之法,卻可笑地依舊是問她借本錢。 于是,他們之間的爭吵越發頻繁,從最初的君子動口不動手,到最后的拳腳相加。 漸漸的,他明白他們這樣的半路夫妻,永遠不能做到“夫妻一體”。 于是,放棄了翻身做家主的奢望,他再次出走,卻在外頭風餐露宿幾日后,再次回來。 如此反復,直到一日,他漸漸滿足與做一個旁人眼中的“小白臉”,依傍著她過日子。 只是,她似乎也不愿意與那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相依為命,于是爭吵再也停不下。 最后一次,她終于將他所有的尊嚴踩在腳下,而他,也終于忍不住伸手扼死了她。 如今,聞著大牢里麥秸的潮腐氣息,蒙興想,自己一次次的走,卻一次次的回去,是因為自己離不開她;而她,一次次地抱怨他無所作為,卻又一次次地不許他插手家事,只怕她也不明白,究竟想叫他做什么…… 木柵欄上的鎖鏈被牽動,隨后,兩個獄卒進來將他拖了出去。 閉著眼,聽著鎖鏈嘩啦的聲音,蒙興忍不住想多要強的人,才能在眼瞎之后依舊樣樣不輸旁人。 出了大牢,刺眼的陽光射過來,蒙興忍不住伸手遮住眼睛,眼前的眩暈,讓他的雙眼一順眼朦朧,只看到光暈中,表姐依舊溫柔靦腆,一雙眼睛平和地泛著光,靜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