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柳檀云道:“楚嬤嬤問父親跟祖父說了什么話,就惹得祖父動了怒?!?/br> 柳孟炎嘿嘿地冷笑兩聲,心想柳太夫人這是還疑心他在從中作梗呢,心里罵了一聲好個多疑的老婦,就問:“她怎不問緋月?”問完了,見柳檀云心不在焉地擺弄他腰上的玉佩,一邊伸手將她的手拂開,一邊想定是柳緋月連話都說不清楚,不及柳檀云腦筋清楚口齒伶俐,是以柳太夫人才舍近求遠尋了柳檀云說話。 柳檀云見柳孟炎竟敢拂開她的手,就徑自舀了雙手去扯,只拉了一下,就將玉佩上的絲絳扯斷。 柳孟炎瞧著柳檀云自顧自地將他的玉佩裝進自己的香囊里,臉上青筋跳了跳,一邊伸手扶正腰帶,一邊想起早先“油水”一說,不敢怒斥柳檀云,心想這玉佩就充做“好處”吧。想著,忽地瞧見一只雪白的小狗摟著他的腿汪汪叫,就抬腿踢了一腳,那小狗張嘴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柳孟炎哎呦一聲,又聽柳檀云喚那狗“紅毛”,就道:“怎給這狗起了這么個怪異名字?”說完,不待柳檀云說,就想起這是顧家那“不值個什么”的紅毛狗,又哧了一聲,心想顧家的狗都換了身皮,這次少不得也要叫顧家去層皮,想著,便向庭院走去。 呂氏恰過來請柳孟炎入席,柳孟炎向院子里瞅了眼,問:“華庭呢?” 呂氏道:“方才叫畫扇去請了?!闭f著,又對錦屏道:“你再去請一請?!?/br> 柳檀云心說過節還要叫人三催四請,想著,就自己個到宴席上坐著,瞧著桌子上沒自己喜歡的菜,就起身對柳孟炎道:“父親,這邊沒我愛吃的,我回去自己個過節得了?!?/br> 柳孟炎一怔,又氣柳檀云嬌氣,待要說句隨她的便,又怕柳老太爺得知柳檀云一個人過節生氣,就對呂氏道:“怎沒叫人做了云丫頭愛吃的菜?” 呂氏微微愣住,瞅了眼多事的柳檀云,對柳孟炎笑道:“老爺,廚房里的嫂子也要過節,只怕此時人家都吃上了……” 柳檀云笑道:“母親多慮了,劉嫂子素來最懂規矩,主子沒吃上飯呢,她絕不會先嘗一口?!?/br> 呂氏抿著嘴唇,因才被柳孟炎抓到錯處,不敢再叫柳孟炎動怒,就道:“你愛吃什么,我叫人去廚房里要?!?/br> 柳檀云笑道:“不用了,我叫小一去要也是一樣的?!闭f著,就叫小一去。 呂氏瞧著柳檀云又坐回宴席上,氣得咬牙切齒,心想這丫頭早自己個叫小一去就是,何必多此一舉鬧到柳孟炎跟前,又叫柳孟炎覺得她不細致。 待過了一盞茶功夫。小一還沒回來。 呂氏親自去了,半日里牽著個涕淚漣漣的歐華庭過來。 柳孟炎瞧見了,就道:“華庭,這是怎地了?” 歐華庭哽咽道:“表叔,我想父親母親了,往日里都是跟父親母親一起過節?!?/br> 柳孟炎嘆道:“好個孝順孩子,你父親母親地下有知,也能含笑九泉了?!闭f著,瞄了眼柳檀云,心想那可是個跟自己父親說兩句話都要好處的主。 柳檀云不管歐華庭如何,仗著自己此時年幼,就先吃起菜來,又在席上揀了幾盤點心,叫小一舀了托盤裝了散給自己院子里的小丫頭;揀了幾盤子好菜并一壺好酒,叫人送給穆嬤嬤、耿mama、桂mama。 小一因跟著柳檀云久了,當真不忌諱呂氏夫婦,就叫人將點心菜收走。 柳孟炎瞧著柳檀云是對眼前的事視而不見,便不去看她,又安慰了歐華庭兩句。 歐華庭哽咽道:“表叔,我要回家?!闭f著,便當真嚎啕起來。 柳檀云被掃了興,后悔先前沒有當真走了,興致缺缺地捏著一枚杏仁,小口小口地咬著,仰頭看著天上蒙著一層薄紗的圓月,心想她死之后,不知她的孩兒如今跟誰一起過節…… 正想著,忽覺周遭有些異樣,柳檀云就低下頭來,正瞧見柳孟炎、呂氏、歐華庭還有畫扇等幾個丫頭一起看她。 因對兒女的思念被打斷,柳檀云心里怒起來,伸手拍了下桌子,喝道:“當我是誰想看都能看的?” 畫扇等人忙低了頭。 柳孟炎冷笑道:“才打了華庭,如今竟敢在我面前拍桌子!” 柳檀云翻了個白眼,心里因想念兒女,一時又茫然起來,心里想著或許自己進了駱家便能再見到那幾個孩子;且駱丹楓比之柳孟炎上道,興許自己再找旁人,也找不到這樣的……想著,又不喜駱家里頭人事紛雜,只覺得自己進了駱家必是要重新忍氣吞聲,看人臉色……茫然之后,復又失落起來,就從椅子上起身,向自己院子去。 柳孟炎只當柳檀云是做賊心虛,暗道正好趁著這會子收服了她,叫她老實聽話,于是攔著柳檀云的路,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臂膀。 柳檀云叫了一聲,然后瞪向柳孟炎,“沒事別逼我說出難聽的來!” 柳孟炎只聽人說過柳檀云發脾氣時如何,此時瞧著柳檀云當真發脾氣,卻也不敢當真逆了她的意思,唯恐她不知輕重地將他的事喧嚷出來。 柳孟炎悻悻地放了手,嘴里念叨著“好個怪脾氣的丫頭?!?/br> 柳檀云不理會柳孟炎,斜睨向歐華庭,冷笑道:“我打了你,什么時候打的?” 歐華庭只顧著哽咽,那邊小丫頭迎兒小聲道:“少爺從二姑娘那邊出來腿上就受了傷?!?/br> “少爺?二姑娘?”柳檀云冷笑兩聲,“這房里沒有少爺,只有姑娘,難不成就喊一聲姑娘旁人就不知你說的是哪個?我倒不知我哪里來的那樣多的姐妹,就叫你分不清楚,還要一二三四地排上號。日后若叫我聽見這大房里的誰說一聲二姑娘,我什么時候聽到,就是誰的死期。至于少爺,你說的可是歐家少爺?” 迎兒忙道:“奴婢是隨著少爺從歐家出來的,是以還該喊少爺?!?/br> “從歐家出來的又如何?你如今吃的是柳家的飯,我才是你真主子。你如今再將方才的話說一遍試試?!?/br> 柳孟炎瞧著柳檀云要發作人,便是那人有理也能叫她尋出三分錯來,暗道好個刁鉆的丫頭,三言兩語,先無中生有弄出別人的差錯來滅了別人的氣勢,這與那殺威棒有何不同?忙道:“檀云,大過節的,跟你表哥賠聲不是就得了?!?/br> 柳檀云不理會他,冷笑道:“我正難受,一個兩個還敢來撩撥我,你們找死我也就不用客氣了。你說?!闭f著,指了下迎兒,瞧見小一搬了凳子給她,也不理會柳孟炎呂氏夫婦還站著,就自己個坐下。 迎兒抿著嘴,忽地聽到一聲“汪汪”,就看到紅毛對著自己叫,唬得臉白成一片,后悔今日聽了玉樓的話又攛掇歐華庭鬧,就哽咽道:“歐少爺從姑娘那邊出來腿上……就受了傷?!?/br> “瞧見我打了嗎?” “……沒有?!?/br> 柳檀云冷笑道:“沒有的事你也敢往外說?可見你也吃里扒外的很?!?/br> 歐華庭到底知道該護著自己的丫頭,就擋著迎兒道:“檀云,迎兒jiejie……” “如何?歐少爺?”柳檀云拖著腔調問。 歐華庭一時也沒了話說,只可憐兮兮地看向柳孟炎,因怕紅毛沖他叫,就偎在柳孟炎身邊。 柳孟炎再次勸道:“檀云,大過節的……”說著,忽地想方才柳檀云還自作主張舀了點心給她的丫頭吃,怎這會子又說什么正難受?暗道難不成是這丫頭疑心他偏疼了歐華庭? 柳檀云逼著歐華庭問:“你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說我就將你的丫頭攆出去?!?/br> 柳孟炎見歐華庭不住地看自己,心里也煎熬起來,權衡一番,終究不肯得罪了柳檀云,氣道:“不知好歹!”說著,就做出氣惱模樣,假意向書房去。 呂氏顧不得看柳檀云與歐華庭拌嘴,忙去勸著柳孟炎。 歐華庭眼睜睜看著靠山走了,憋著嘴,又不敢哭。 柳檀云也不理會柳孟炎,只在心里想著柳孟炎當真是出了名的會躲事,這躲得當真是不著痕跡,又問歐華庭:“你說,這是怎么回事?” 迎兒忙跪下磕頭,因柳孟炎、呂氏都不在,也不敢胡說,就開口道:“姑娘……” 柳檀云指著迎兒道:“掌嘴,叫你開口了嗎?” 小一聽柳檀云說掌嘴,就去打了迎兒兩巴掌。 歐華庭嚇得臉都白了,傻傻地立在一邊,瞧著迎兒臉上紅了起來。 柳檀云掃了眼歐華庭,對歐華庭招招手,道:“歐少爺,你來說說?!?/br> 歐華庭見柳檀云冷著臉看他,哇地一聲哭出來,哭道:“玉樓叫迎兒jiejie說的,是玉樓,不關迎兒的事?!闭f著,摟著迎兒就大哭起來。 柳檀云閉了閉眼,到底是正值佳節,且又想念孩兒的很,心軟了一下,對歐華庭道:“歐少爺擦了眼淚去請父親母親過來過節?!闭f著,就云淡風輕地重又坐回座位。 畫扇幾個都疑心怎這么一會子柳檀云就好了,雖有疑心,卻不敢問,忙哄了歐華庭去請柳孟炎、呂氏回來過節。 柳孟炎與呂氏回來后,都不過問方才之事,陪著柳檀云、歐華庭草草吃幾口菜。 柳孟炎待要說散了,就聽柳檀云道:“父親,我的好處?!?/br> 柳孟炎不耐煩道:“不是給了你玉佩了嗎?” 柳檀云道:“那個不算?!?/br> 柳孟炎一噎,勸自己莫與不懂事的小兒計較,就道:“回頭叫你母親給你送去?!?/br> 柳檀云答應著,又笑道:“迎兒隨我過去吃月餅?!闭f完,就著拉著迎兒去她院子里。 迎兒忐忐忑忑地隨著柳檀云過去,也不知柳檀云到底要怎樣。 柳檀云留了迎兒半日,也不與她說話,只在心里想著今日歐華庭說話并未避著人,只怕明兒個外頭人就都知道玉樓的事,若是當真不處置此事,豈不叫人以為自己好欺負,壞了自己先前那厲害的名;這會子要處置,那口說無憑,且歐華庭主仆又養在他們院子里,就似是有心要冤枉玉樓一般;左思右想,就覺此事該由著小顧氏去處置,既然是她縱著丫頭一而再再而三地滋事,就該叫她也不好過。想完了,心里就有了主意,隨后瞄了眼不住戰栗的迎兒,也不屑理會她,就叫人送了她出去。 26借刀殺人 當日晚上柳檀云也沒說要對迎兒、歐華庭、玉樓怎么著,于是呂氏等人就漸漸放了心。 待到第二日,小顧氏那邊果然聽說這邊的事,小顧氏一邊幸災樂禍,樂得瞧著大房節日里不痛快;一邊說玉樓冤枉,拉著玉樓來討公道,鬧著要叫歐華庭再說一回。 歐華庭瞧見小顧氏這樣大張旗鼓,哪里敢再說,又委委屈屈地哭了一會。 過了兩日,這事淡了,柳檀云隨著柳老太爺讀書,不時喊了柳緋月過去。 柳老太爺笑著夸柳檀云長進了,知道照顧meimei了;戚氏、小顧氏雖不喜瞧見柳緋月處處聽柳檀云的話,成了柳檀云的跟班,卻也巴不得柳緋月多跟柳老太爺親近。 因柳緋月的奶娘丫頭也不敢惹了柳檀云,揀著空子,柳檀云偷偷地跟柳緋月說了許多話。 一日,柳緋月哭鬧著再不肯穿男裝,做男兒裝扮。任憑奶娘哄了許久,只是不依。 小顧氏正因哥哥顧二老爺出事心里擔憂的不行,本就急躁,又聽柳緋月那聒噪的哭聲,心里就不耐煩,叫丫頭去說了兩回,后頭親自過去,先是好聲好氣地勸,后頭聽著柳緋月嗚嗚咽咽地說玉樓要生弟弟等等,就蹙起眉頭,瞧著玉樓那膽戰心驚模樣,心里有了底,叫旁人退出去,安撫了柳緋月,就問:“玉樓什么時候要生弟弟?” 柳緋月道:“倚樓幫玉樓生弟弟,jiejie說我不用再穿這少爺的衣裳了?!?/br> 小顧氏一聽jiejie,就知道柳緋月喊的是柳檀云,不是柳素晨,堆笑道:“檀云哪里會知道這事,定是她哄你呢。再說你穿這衣裳是為了保你的命,不是為了旁的,便是有了弟弟,也礙不著你什么事。檀云可跟你說她打哪聽來的這話?” 柳緋月想著柳檀云的丫頭都說少爺的衣裳不好看,就不肯穿,打著嗝道:“jiejie說是歐華庭身邊的迎兒說的,迎兒說倚樓蘀玉樓把著門,叫父親跟玉樓在一塊生弟弟呢?!?/br> 小顧氏伸手一巴掌打在柳緋月臉上,怒道:“這話云丫頭也敢說?”因想著柳檀云年幼,又氣那迎兒不知好歹。 那邊廂,倚樓、玉樓兩個方才在屋子里聽了柳緋月斷斷續續的話,心里先是驚濤駭浪一般,隨后各自安定下來。 因柳緋月說話本就奶聲奶氣含糊不清,又哽咽著,一時半會也分不出究竟是說的玉樓還是倚樓,于是這做賊心虛的兩人,就依著自己個的心思,將那話聽成了“倚樓要生弟弟”。 又因倚樓先前悄聲跟玉樓說過她約莫是有了,是以玉樓倒是不蘀倚樓擔心,又不知柳緋月連著她也說了,待被小顧氏喝令出了柳緋月屋子后,玉樓反倒安慰倚樓:“怕得什么?如今夫人最想的還不就是咱們房里先生下小少爺,你如今已經有了,便是功臣一個,夫人只有疼你愛你,沒有恨你的。便是一時惱你,你忍兩日,那氣惱也就散了?!?/br> 倚樓也覺自己有了依仗,小顧氏不敢對自己怎么著,就對玉樓道:“還要勞煩玉樓jiejie蘀我多求求情?!?/br> 玉樓笑道:“那自是當然,只盼著你日后莫要忘了我才好?!?/br> 倚樓笑說:“玉樓jiejie的恩情meimei自然不敢忘?!闭f完,隨即微微蹙眉:“也不知三姑娘是如何知道這事的?!?/br> 玉樓道:“只怕是哪個多嘴的東西說漏了嘴,無妨,這不是什么要緊的事,總有我蘀你說情呢?!?/br> 這兩個丫頭彼此安慰著說了一些話,后頭瞧見小顧氏出來,忙端正站好,都小心翼翼地看小顧氏的臉色。 小顧氏氣沖沖地出去,瞧見了倚樓、玉樓,冷笑兩聲,心想這就是自己的左膀右臂,竟是聯手對付她一個呢,待要尋柳太夫人告狀,先告歐家的丫頭沒規矩,又站住腳,走到自己屋子里,叫了自己的奶娘趙mama來,與她商議一通,都覺那玉樓是發作不得了,還該教訓教訓倚樓,免得丫頭們有樣學樣。于是先叫了倚樓進來,待倚樓進來后,就先發作起來,喝道:“跪下!” 倚樓忙小心跪下,手似有若無地護在肚子上,倒是不怕小顧氏對她做什么。 小顧氏冷笑道:“你幫著玉樓做了什么?你這不長眼的奴才,可是舀著我給的月錢,又不長進地拜了個丫頭做姨娘主子?還是你們兩個是一路貨色,就在一起做妖要怪地哄壞了老爺?” 倚樓一頭霧水地看著小顧氏,隨即忙先對小顧氏坦誠道:“夫人,這不干玉樓的事,全是奴婢……” 小顧氏一巴掌扇過去,啐道:“死丫頭,果然是你拉纖保媒呢,這當口你自身難保,竟還想著蘀她開脫,人家有了護身符,還用得著你掩護?”說著,心里氣不過,想著自己不能奈玉樓如何,難不成連這個丫頭也收拾不得了?想著,就又打了一巴掌,隨即坐在一旁,喘著氣叫自己的奶娘趙mama打。 趙mama卷了袖子就上前招呼在倚樓身上,罵道:“小蹄子,枉費夫人這般疼你,你這吃里扒外的東西……” 倚樓身上吃疼,躲了一下,就喊道:“求夫人看在奴婢肚子里的……”話沒說完,因自己躲了一下,肚子上就被趙mama踢了一腳,于是抱著肚子倒在地上就喊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