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何傳祖沒接,哼一聲轉身進了屋。 魯曼兒回頭看向婦人,小聲道:“大嫂,他們兄弟不會是又不同意了吧?!?/br> 何老大都三十多了,長子已經娶妻,這個時候他再想娶個年齡只比他家老二沒大幾歲的小妾,若是孩子們都不同意,恐怕是不能成的。 魯大嫂哼道:“便宜都占光了,他們不同意也得同意”,說著就直接往屋里去了。 而那位老姑母,在蒲小妮一行人離開后就著急忙慌地回屋收拾她的行李,準備今天就回家,她手里幫侄子收的那二十兩銀子,現階段可不準備給。 屋里很快就傳出來魯大嫂尖叫的聲音:“什么,蒲小妮跟你和離了?還分走了五十兩銀子?她憑什么?你還是不是男人?” 聽到前面兩句話,魯曼兒就趕緊跑了過去,這時也連連追問道:“何大哥,那我的聘禮怎么辦?你都答應了的,還要給我買府城的上好絲綢衣服?” 看見淚雨迷蒙的少女,何老大立刻道:“曼兒,你放心,我還有五十兩,還有鋪子,以后絕不會讓你受苦的?!?/br> 魯曼兒頓時破涕為笑。 蒲小妮離開何家,跟莫捕頭道謝后還想塞一兩銀子請喝茶,莫捕頭哪敢收,拒絕后就趕緊走了。 蒲母問女兒:“小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蒲母今天只是來看女兒的,知道她這段日子過得不順,就想來勸她寬寬心,卻沒想到會聽到有人在城門外大聲念縣太爺支持屬于三不去范圍的婦人和離,不止能和離,還能拿走自己這些年在夫家付出勞力掙來的錢。 于是她一時激動,跟憔悴的女兒一商量,就跑去了縣衙。 也沒想到,她們母女的一時沖動,事情還真就這么順利辦成了。 現在蒲母才想起擔心家里知道這事后會不接納女兒,或者他們就算接納了,為的也是銀子。 蒲小妮今天卻明白了一個道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最可靠的只有自己,現在縣里有這樣好的大人坐鎮,她何不自己再開個店子? 如今隔三差五就有嬰兒被放到撫孤院門外,聽說已經有了十幾個小嬰兒了,其中還有三四個有殘缺的男嬰。 她何不再收養兩個孩子? 雖然親生的三個孩子都受婆婆影響不跟她親,蒲小妮還是沒對小孩子失望,她覺得人只要好好教,就都會有良心的。 而有了男孩,等他七歲了就能立戶,以后便又是一個家了。 再收養一個女兒,她好好教養他們,以后還愁沒人養老嗎? 礙于時代限制,蒲小妮能想到的最好安排就是這樣。 而縣衙里,花鑲跟據蒲小妮這個家庭情況,能想到的也是這個辦法。 至于更深入的改變,花鑲目前是不會提的,如今這樣支持和離,還要套在三不去的圣人言內,再提別的,只怕真要有民亂了。 何家夫妻被判和離的事情像是一個巨石,砸得整個番茗縣水花四濺,半個月內,花鑲又幫忙處理了兩對夫妻的和離。 能鼓得起勇氣到縣衙請求和離的女人,心性自然也很堅韌,拿到和離書和一半財產之后,這三個人都在縣城中賃房開了小店。 現在,有這三個和離后還活得風風光光的女人在前,其他慢慢富起來而有些看不慣家里糟糠妻的男人都老實起來。 因此便有些女人經常拿和離嚇唬自家男人,甚至有一對夫妻都鬧到了縣衙,男人拉扯著哀求婦人別太無情想想自家孩子,婦人卻只冷著臉,堅持敲了鼓,等花鑲升堂之后,這婦人已然被纏得心軟。 花鑲一問案,婦人就跪下來了,拖拖拉拉說了一大串,總結下來就是她本來想和夫君和離的,但丈夫現在認錯誠懇,她想在給他一次機會巴拉巴拉的。 花鑲被氣笑了,狠狠地拍了下驚堂木:“你這是拿本官當猴耍呢,來人,無故擾亂公堂,各杖二十?!?/br> “大人!” “大人,冤枉??!” 夫妻兩個一愣,緊跟著連連求情,婦人更是滿臉不可思議,被差役拉到門口的長案上時還反應不過來,喃喃道:“大人,您不是個青天大老爺嗎?” 花鑲心想這還真是給包子給的多了就以為她該他們的,當下再次狠狠一拍驚堂木:“本官是為真正受苦的婦人做主的,不是為你這種仗著有人撐腰就天天在家作妖的婦人。公堂是朝廷的威嚴,你當這里是什么?菜市場嗎?” 就在這說話的功夫,噼噼啪啪的板子已經朝兩夫妻臀部打去。 因為這段時間是番茗縣的和離高峰期,專有閑人瞅著縣衙這邊,只要一聽到鼓響,就去茶寮、飯館喊一嗓子,保證一刻鐘后縣衙大門外就被堵得嚴嚴實實的。 今兒個同樣,這夫妻兩個挨打時,縣衙大門已經被圍嚴實了,后來的不清楚公堂上這是怎么進展的,便問了起來:“咱們太爺不是最可憐這些婦人嗎?今天怎么兩口子一起挨打了?” 前面來的人笑道:“今兒這婦人膽子大了,想嚇唬她家男人,竟敢故意來溜太爺,那可不得挨打?!?/br> 聽得一眾人嘖嘖感嘆。 “……十八、十九、二十”。 當旁邊報數的差役終于喊到二十時,板子聲也立即停了下來。 花鑲這才緩緩站起身,對下方的夫妻兩道:“本官鼓勵和離,鼓勵的是那種在夫家cao持半輩子卻不被當人看的婦人,似你們夫妻這般的,以后就不要再往公堂上來了,否則只有板子伺候?!?/br> 夫妻兩個從長凳上滑下來,皆是疼得滿頭大汗,但還是沒膽子不回應,顫巍巍道:“小民記住了?!?/br> 婦人更是心涼了一半,大人這意思是以后都不管他們了,那她還怎么管住男人??? 公堂外,同樣把這番話聽得清清楚楚的眾人也心中一凜,只道太爺還真是太爺,看他像是和藹可親的,威嚴起來真是誰也不敢冒犯。 看完了這對夫妻的熱鬧,眾人低聲議論著走了。 后面,男人一步一挪離開公堂,婦人雖也疼得不行,還是跟在他后面,男人停住腳步,說道:“你再鬧,不用找太爺主持公道,我就跟你和離,該分你錢我也分?!?/br> “當家的”,婦人見他不似作假,立刻慌了,“我不是真的要和離的,就是嚇唬嚇唬你。我再也不敢鬧了,你別生氣?!?/br> 男人冷哼一聲,拖著腿先走了。 花鑲這邊剛回到書房,后一步回來的慕勛便把在前面聽到的那夫妻兩個的對話學了一遍,末了感嘆道:“大人,您說這些人怎么這樣?您本意是對她們好的,卻會有這種肆意利用您好心的人?!?/br> 花鑲倒是不太在意,打過就過了,笑道:“如此也好,讓大家都冷靜冷靜,免得但凡有點不如意就想和離?!?/br> 其他人也都笑起來,郝靖道:“也就是那無知婦人了,把大人您當做小綿羊?!?/br> 說完才反應過來的忙捂嘴。 花鑲抬眉問道:“在郝文書眼里,本官是什么?” 郝靖嘿嘿一笑,討好道:“不是在小人眼中,而是在余秀才為首的那些人眼中,您就是個大老虎?!?/br> 旁邊柏望和慕勛都給他打眼色,外面那些人的胡話還學給大人,大人生氣了怎么辦? 花鑲笑道:“做這些人眼中的猛虎,本官覺得很榮耀?!?/br> “對了,是不是到七月份了?” 來到一年四季都是燥熱潮濕的番茗,花鑲過得都不清楚幾月是幾月了。 柏望道:“今天是七月二十了?!?/br> 花鑲問道:“那你們還不去府城準備鄉試?” 今年新帝登基開了恩科,錄取名額較往年也有所增多,大部分秀才都會下場試試。 郝靖說道:“我們商量了下,今年我和柏望都不下場了?!?/br> “你們去考個試,縣衙還是能忙過來的”,花鑲說道,“該去就去,若是能拿來個舉人功名,也是咱們縣里的榮耀?!?/br> 他們本來就是擔心大人這邊忙不過來,聞聽此言,便連連都頭,差點忘了,如果真能中舉,可是大人的一大政績呢。 “對了,此次去府城鄉試,縣衙負責你們的車馬費。待會兒我跟米縣丞說一聲,讓他撥二十兩銀子出來”,花鑲想了想,又道:“郝靖,柏望,慕勛,你們三個趁空回縣學一趟,跟其他人都通知一聲,所有參考者都結伴去府城,別讓人單獨行動?!?/br> 三人答應。 至于現在已經是主簿的張勤,他早就跟花鑲表示不想再接著考了,想一直在縣衙做事。 考慮到他現在的年紀已經不小,且早已考過一次鄉試,花鑲便沒再勸。 下午,一直在外跑著查看各大戶家收甘蔗情況的米縣丞跑了回來,興奮道:“大人,您弄出來的那些甜稈,真的是非常非常甜,李家收了半畝就迫不及待地拉到廠里榨糖,出來的那些糖漿,比那些上好白糖還甜呢?!?/br> 花鑲也一直很關注這塊兒,聞言便感興趣道:“已經開始榨糖了?我也去看看?!?/br> 米縣丞道:“大家都一直等著您呢?!?/br> 說著便興致很高地在前引路:“聽說下面鄉鎮的甘蔗也在收了,需不需要專門派人去看看?!?/br> 花鑲整出甘蔗和制糖設備,可不是為了讓富人壟斷富人更富窮人更窮的,因此縣城外的鄉鎮,她采用的是鄉民合資一起辦糖廠的方式。 這里的百姓有一個好處,官府出面讓做什么,基本上不敢說不,讓掏錢建糖廠,那就算不看好,也一個個乖乖地掏了錢。 現在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候,花鑲自然要去看看的。 當初的甘蔗種苗并不足以覆蓋整個縣,因此只有縣周二十里以內的鄉鎮民眾才領到了種苗。 花鑲和米縣丞先看了看縣中幾個大戶合辦的糖廠,當即又騎馬下到最近的一個鄉鎮。 桐花鎮這邊,也已在收甘蔗了,花鑲在鎮長的帶領下到地頭時,滿地里都是小孩子們的歡笑聲。 小孩們拿著一段甘蔗邊吃邊給大人幫忙,調皮的小男孩還會趁空打鬧。 看著活潑的孩子,忙碌中的大人們也是滿臉帶笑。 鎮長解釋道:“大家都說這么甜的稈子,就算不能炸糖,單買這個也能賺錢,還說等賺了錢,就去買些雞鴨鵝給您送去呢?!?/br> 鎮長這些基層官員,花鑲剛到沒多久便把一些忒不靠譜兒的給換了,現在的這些,即便沒有一心為民的心思,也都不是貪婪之輩。 花鑲對下面這些小糖廠還是挺放心的,一路巡查過去,才對鎮長道:“記得留好種苗,然后再留出一部分,送去前面并沒有分到種苗的鎮子上去?!?/br> 鎮子遲疑一瞬,笑著點了點頭。 花鑲看他一眼,“你別不樂意。先前本官為什么讓鄉民合資辦糖廠?考慮到的就是甘蔗種苗不多,多建也是浪費資源,本官給你交個底,以后番茗縣的糖廠只會越建越多,番茗,將會是專產鹽糖的大縣。你作為基層官員,要把目光放長遠些?!?/br> 官員? 正連連點頭鎮長突然一頓,繼而驚喜道:“小人,小人也能成為官員嗎?” 花鑲:…… 這才想起來,大夏的鄉長鎮長村長都是一種義務官制,就是只干活兒不給工資的,也因此,這些小人中作威作福的最多。 畢竟,村長通過便利給自家謀好處,誰也不能說村長在貪污腐敗。 花鑲想了想說道:“這個本官會跟上面提的?!?/br> 一聽這話,鎮長的干勁兒就更大了。 花鑲親眼看著鎮上的制糖設備十分順利地轉動榨漿,一直到天色黑下來才回了縣城。 …… “鑲哥哥”,花鑲剛邁進后院,一道小身影就撲了過來。 花鑲微微趔趄了下,抱了抱現在已經十分活潑的毛小沃,問道:“今天是旬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