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朋友
昨天還沒這么個棚子,想來是朱易兩家人今天臨時搭的。 這點并不讓花鑲驚奇,讓她驚奇的是,衛諶竟然真的被人家姑娘拉走了,前天他不是還親自己? 朱老爺抬眼瞅了瞅,見縣太爺的臉色中帶著些疑惑和不喜,心里又是一咯噔。 旁邊的易老爺就有些看不上他的膽小模樣,上前一步道:“大人不方便回小人家,就去棚子下休息會兒,這丈量的讓差爺們去就行了?!?/br> 花鑲帶著幾分氣惱,直接拿過丈尺便到下面的田里丈量去了。 一時間,她也分不清,這氣惱有幾分是沖著衛諶,又有幾分是沖著自己的。 朱老爺、易老爺想跟著過去,被一個捕快上前攔住。 兩人討好地笑了笑,便退到一邊。 “老易,看來太爺是鐵了心要查我們逃稅的田了,這個怎么辦好?”朱老爺很急,偏表面上還不能表現出來,才說兩句話,汗珠子就一層層往外冒。 易老爺也急,但他卻半點不怕,揣著寬大的袖子,說道:“能怎么辦,他愛查就查唄,咱們又沒殺人放火。頂多是讓咱補上之前的糧稅,給他自己的政績上添一筆罷了?!?/br> “你沒聽到太爺說,要把稅收之外的田都收回去”,朱老爺說道,“這天下都是皇上的,人家想收回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再說,俗話說得好,破家縣令,滅門知府,咱們積攢這么多年的家業,就看太爺的一句話?!?/br> 易老爺的臉色沉下來,說道:“別著急,你沒看到,那個跟太爺一起來的,已經和我家的叢兒相談甚歡了?” “只要能和這花大人身邊的人拉上關系,還怕這點小事?” 朱老爺順著易老爺的視線看過去,就見棚子下那年輕人的確和易家四小姐在說話,只是談不上相談甚歡。 不過現在朱老爺也沒空糾結這點細節,只是希望易四小姐真能被人看上。 這一片水田面積不小,花鑲帶著捕快差役,也忙了一上午才測完。 水田東西南三個方向蔓延,共有十三頃,按照大夏的田畝計量,也就是共有六百五十畝。 三十畝和六百五十畝,這是多大一個數字差,前面的徐大人竟然一直沒管,看來能在這地方一呆就是三十年,還是有些原因的。 徐大人這樣的官員在大夏并不少見,他們不貪不奢,只要治下安安穩穩就十分滿足了,說壞談不上,說好也就那樣。 想起剛來時,縣衙里編制內編制外的工作人員都異口同聲地念徐老大人的好,也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是客套話。 “大人,家里已經備好了菜肴,請賞個臉吧”,朱老爺屁顛屁顛的湊過來,手里還拿著個大蒲扇給花鑲扇著風。 花鑲本來是很反感朱老爺這種占國家便宜的人,此時卻不由的有些好笑,說道:“不用了,本官回衙還有事?!?/br> 朱老爺也不敢強求,就說讓人把準備好的菜都給送到縣衙去。 花鑲再次擺了擺手,大步走了。 朱老爺還想跟上,后面的兩個差役一攔,他就笑著退了好幾步。 花鑲來到布棚處,見衛諶正坐在里面喝茶,便問道:“怎么,紅袖走了?” 衛諶先是一愣,繼而愉悅笑道:“鑲弟,我要去和你一起丈量田畝,你不讓,怎么現在又滿口的酸味?” 酸個屁! 花鑲在心里爆了句臟話,說道:“好了,回縣衙?!?/br> 回到縣衙吃過飯又洗個溫水澡,就已經到了酉時末,花鑲穿著一身輕薄的便服,要去前衙叫人寫個通知文書發送給朱易兩家。 大致意思嘛,就是那些與朱易兩家相鄰的田地沒有納稅,便是國家財產,朱易兩家沒有所有權,責令他們補十年稅,之后田地由官府支配。 花鑲準備把這些田地佃給那附近沒有地種的人,留出三年時間的余地,這三年之中,佃地來種的人家可以出錢購買。 若說把這些地免費分了,花鑲也有想過,但很快便否定了這個想法,畢竟制度不同,田地不能隨便分,且只有這么些地,分給誰不分給誰,都是問題。 所以便定下了佃種購買的程序,這也是為了防止有錢的,一股腦把這些地都買走,到時候還是依靠種地生存的百姓沒地種。 剛出門,就看見了衛諶。 “你是在特地等我?”花鑲停住腳步問道。 衛諶放下手里的書,問道:“鑲弟,朱易兩家逃稅的那些田地,你打算怎么處理?” 花鑲就把之前的想法說了,衛諶聽完,點點頭,卻是道:“不過我聽說朱易兩家這六百多畝地,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他們祖上開墾出來的,那些他們趁人拮據時買下的,可以分出去佃種,他們自家開墾的,還是由他們補上二十年稅糧后領回去為好?!?/br> “為什么?”花鑲是很想平靜地聽聽他的理由,說出的話卻帶著幾分火藥氣:“你不會是看上人家的女孩兒了吧?” 衛諶聞言即著急得解釋:“我只是覺得不宜跟當地大戶過不去”,頓了頓,看了眼花鑲的臉色,心情不知就怎么就好起來,“再說,你不是準備發放甘蔗苗,以后制糖,還需大戶合作?!?/br> 花鑲哼了一聲,衛諶給她帶來的辣椒苗她也準備現在番茗試種一些,按照她對辣椒喜好的了解,番茗從八月份到第二年三月份的氣候都很適合。 以后的旱地恐怕要比水田更值錢,如果不是朱易兩家太過分,她真沒打算這么不給面子。 現在衛諶說話的話,也很道理,花鑲不想答應,但當官的就是要公平,不能隨著自己性子來。 這兩家人除了貪心不足,逃稅避稅占國家便宜沒個夠,還真沒有什么欺男霸女的惡事,所以她的確不能太過分。 于是走到前衙,花鑲的心情已經平靜下來,就按照衛諶的建議吩咐張、郝二人一起寫文書,文書寫好了,當即便讓人送下去。 米主簿也在,就有些擔心道:“大人,這般做法,若是讓那些地主聯合起來鬧事可怎么好?” 花鑲笑道:“你當官的都這么怕事,以后誰都不交稅,國家所需從哪兒來?朱易兩家,就是敬猴的兩只雞罷了?!?/br> 她好歹到這兒也有一年了,雖然做出來的大事只有曬鹽一項,但早在她決定把水泥、曬鹽法拿出來時,就已和蘇栩私下商量好,有了進賬就招幕青壯,把縣里該配上的一百兵士練起來。 雖然這點武裝力量不算什么,但震懾一下本地的一些大戶人家還是綽綽有余的。 米主簿卻不看好,因為好些大戶人家,光打手都有幾十個,真引發民亂,官府這邊真不一定能應付得來,而且民亂起了,他們這些衙門里的,都別想活。 在心底琢磨好一會兒,米主簿終于是忍不住把自己的擔憂以更委婉的說法講了出來。 花鑲卻是忍不住笑起來:“米主簿,我覺得你是把民亂和造反給弄混了。本官正經按朝廷律法辦事,某些人家不愿遵守,聯合起來違抗,那不叫民亂,那是造反。如果本官貪贓枉法只認錢,致使百姓們活不下去,集結起來拿起鋤頭反抗,那才是民亂?!?/br> 聽到她這一番話,張郝二人都叫起好來。 而這些話,也在花鑲的默認下,隨著送到朱、易兩家的文書在一些人中間傳了起來。 有些人很不忿,但更多是不敢跟朝廷對抗的人,于是就在朱易兩家補繳稅糧時,下面那些鎮上的大戶,都一個個地推著糧食車主動補繳來了。 花鑲直接把張文書、郝文書、米主簿都用起來,讓他們各帶兩個差役十個兵士下去實地核實。 三天后,連那些遠離番茗縣的一些鎮鄉上的大戶都來補繳稅糧。 花鑲真是被這群耗子給驚訝到了,有田五十畝以上的,就沒有不隱匿田地逃稅的。 僅僅三天,補繳到衙門的稅糧就把庫房里的三十個糧囤給屯滿了。 這時候,衛諶過來跟花鑲辭行,花鑲這兩天很忙,跟他說話的時候并不多,聽說他要走,一時心中竟很是不舍。 “你還沒見栩哥呢”,花鑲說道。 衛諶道:“下次休沐我再來,為官不能一直擅離職位。再說,你這里查隱匿糧稅的成果這么大,說不定這是整個禹州府都有的現象,我回去跟知府大人商量一下,先看看緊挨著府城的幾個縣有沒有這樣的情況?!?/br> 花鑲聞言,只得點頭:“那我送你?!?/br> 因此時才剛吃過早飯,時辰還很早,花鑲也不好留他吃過飯再走什么的,若是午飯后再走,他恐怕今晚就得露宿野外了。 衛諶卻道:“你怎么也不留留我?” 花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留你就留下嗎?” 衛諶拉住她的手在手心里握了握,笑著道:“說不定呢?!?/br> 花鑲忙把手抽回來,揮手道:“快走快走?!?/br> 衛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脆弱了,明知道她也舍不得自己走,被這么往外趕,心里頓時一扎一扎地疼。 花鑲騎馬送著衛諶直到縣城十幾里外,等看他主仆三人走遠,才調轉馬頭回去,這一路上,很有些提不起勁兒來。 人在跟前的時候,她不知道怎么面對,人走了,又有些想了。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險,花鑲趕緊搖頭,衛諶是朋友,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