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淅淅瀝瀝的秋雨還在下個不停,花鑲和衛諶、蘇栩剛從堯山縣回來,雨是從一早開始下的,三人出門時都打著傘,不過冷風不斷,雨絲亂飄,到了舍房后,衣服都潮潮的。 舍房里沒人,顧徽可能還在顧家,盧鶴床頭桌上擺著一本半開的書本,看樣子是剛出門不久。 衛諶把沾著水珠的兩個書箱放在廊上,對花鑲道:“你先去換件衣服,我煮些姜水?!?/br> 花鑲揉了揉有些癢的鼻子,沒客氣,直接就去屋里拉下床帳換衣服,在她換衣服時,就聽到外面傳來盧鶴和衛諶說話的聲音。 “你們已經到了,我還以為下著雨你們不會過來呢”,盧鶴說道,“剛才出去買了份油渣炒飯,要不要嘗嘗?” 衛諶回了句“不用”。 花鑲換上一件外衣就走了出來,盧鶴又問她要不要吃油渣炒飯,“這家的炒飯做得挺好,嘗嘗!” 見他如此真心安利,花鑲就進屋了拿個木勺,舀了一勺子,放入口中嚼了嚼,一股濃香伴著些微的酸甜味在味蕾上跳躍。 花鑲真心實意地贊了句“好吃”。 因經常吃花鑲帶來的東西,見她喜歡,盧鶴立即高興道:“好吃吧,要不要給你舀出來一些?!?/br> 花鑲想了想,點頭:“那好吧?!?/br> 回屋里拿了個碗出來,舀了幾勺子,她就坐在一旁吃起來,盧鶴也沒回屋去吃了,而是拿個馬扎坐在一旁端著碗,邊吃邊與他們聊天。 花鑲吃著,突然舀了一勺子遞到正在煽火的衛諶嘴邊:“嘗嘗,挺好吃的”,察覺到他有一瞬間的僵硬,疑惑道:“怎么了?” 繼而看見手里的勺子,明白衛諶或許是不喜歡和別人用同一個勺子,忙道:“我忘了,那我倒了吧?!?/br> 話音剛落,衛諶已經張開嘴吃下那一勺炒飯,喉結一動,口里的炒飯就被他咽了下去,他垂著眼睫道:“沒關系,我只是不太習慣?!?/br> 花鑲點點頭,吃完碗里剩余的兩勺炒飯,就去打開廊下的行李箱,把來時奶奶塞的半箱子的熟食都拿出來,擺在折疊桌上,將還溫熱的奶奶給她當今天晚飯吃的幾個炒菜打開,撥了不少給盧鶴。 盧鶴一開始還會不好意思,但相處這么久,知道花鑲不喜歡謙來讓去,當下就笑著接了。 花鑲把羊奶粉、牛奶粉拿去屋里,再回來,她剛才吃炒飯的那個碗已經被衛諶洗干凈,倒上了開好的生姜水。 衛諶說:“喝一碗生姜水,驅驅寒”,繼而向對面舍房喊了蘇栩一聲。 花鑲見此,忍不住笑了笑,坐下來等著生姜水放溫再喝。 蘇栩很快出來,手里拿著一盤子通紅的蘋果,給他們一人分了一個,盤子里還剩下兩個,他直接對花鑲道:“鑲弟,這兩個等顧尋、顧徽兄弟兩來了,你拿給他們?!?/br> 花鑲點頭應下,可能因為一起寫話本,又把話本賣得如此好,他們幾個人現在的關系已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好。 雖然還會有三五不時的嗆聲,但明顯都認可了別人作為自己的朋友。誰有了稀罕的東西,都會給每個人帶著,遇到別人欺負自己伙里的人,也是先站在朋友這邊。 蘋果在大夏已經是很普遍的一種水果,但這里并不像后世,有那么多改良了的果樹,這時候的蘋果大部分是個頭小小,略帶幾分酸澀的。 像蘇栩帶的這幾個,都是差不多可以上貢的,也的確是蘇老爺從徽州貢上蘋果那一批挑剩下的買的,一個差不多要二百文。 盧鶴還從沒見過這么好的蘋果,未送到鼻下,果香味就一陣陣飄入鼻中,便忍不住問這些蘋果是哪兒買的又是什么價錢。 蘇栩說了,盧鶴咂舌,笑道:“本來我還想著如果不算太貴,回去時買一兩斤給家人嘗嘗呢?!?/br> “徽州的蘋果因為是貢上的,一直都貴,你可以在府城的鋪子瞧瞧,應該就是幾十文一斤”,蘇栩如此說道。 盧鶴道:“我剛才出門時見有賣蘋果的,就問了,的確不算貴,雖然比不上你帶的這個好,也要比山里長得野蘋果好許多?!?/br> 又說起即將上市的橘子,便說到怎么能讓水果更甜。 花鑲一邊喝衛諶剛給她加了紅糖的姜水,一邊道:“我聽說在果樹根部埋點發酵好的雞糞,結的果子就會很甜,咱們要不要在院子里這兩棵桃樹上試試?!?/br> 盧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原來鑲弟對農事也如此了解,我就說之前你種在院子里的那幾株黃瓜怎么長得那么好。我看你這說法靠譜,等我下次回家時帶些雞糞來?!?/br> 花鑲知道這是自己種的那些黃瓜、絲瓜長得太好,難免讓人疑惑,心里也沒什么好慌的,只是以后灑靈泉水得少灑點。 正說著話,顧徽身后跟著個下人過來了,下人正是墨風,幾人對他也很熟悉了。 “尋哥沒跟你一起來?”花鑲問顧徽。 顧徽走過來就拉了個馬扎坐下來,笑說道:“他且麻煩著呢?!?/br> 看他笑得這樣,也不像是什么大事,花鑲就問道:“怎么了?” “我奶奶不放心我,從京城回來了,昨天到的,老家那些人知道這個消息,提前一天都來了府城,說是要迎我奶奶?!鳖櫥照f著時,花鑲遞了個蘋果給他,他擦一擦就吃,繼續道:“那些嬸子伯娘還都帶著女孩一起,要不是娘家的要不是姐妹家的,然后其中一個女孩子特別能黏人,你也知道顧尋那人,還不就給黏上了?!?/br> 顧徽看笑話的姿態半點也不遮掩。 蘇栩道:“這么說尋兄好事近了?” 顧徽搖了搖頭,“我奶奶不太滿意,以我們的婚事都由我母親做主給推了。這就要說到顧尋的為人了,明明他也不喜歡,偏偏不直說,差點鬧出鑲弟小說里寫的那些情節來?” 花鑲無語,問道:“那尋哥沒事吧?!?/br> “沒事”,顧徽擺手,“那不還有我奶奶鎮著呢,就是有點小麻煩罷了。對了,剛才聽你們說什么雞糞,找那東西做什么?!?/br> 盧鶴就把他們剛才說到水果甜不甜想試試怎么種出更甜的水果的事說了。 顧徽聞言道:“這還用得著專門去種,待會兒讓墨風帶個話回去,后天就能送來些好蘋果?!?/br> “算了顧兄,如此便太麻煩了”,盧鶴忙擺手拒絕道。 花鑲也說顧徽,“你知不知道你這話很招人恨的,再說了我們也想試試雞糞能不能讓果樹結出的果子更甜?!?/br> “好吧好吧”,顧徽看起來很無奈,“但是雞糞和吃的聯系起來,我有些吃不下去了?!?/br> “矯情吧”,蘇栩說道。 這時候墨風替自家少爺收拾好東西正要回去,聽到這么句話,看了一眼,見向來一點就爆的少爺對這樣的話只作沒聽見,不由就覺得驚奇。 “少爺,東西都收拾好了”,墨風施了一禮,“您還有什么需要小人做的嗎?” “你回去吧”,顧徽說道,“叫奶奶別記掛著我,我在學里好得很,旬休了就回去陪她?!?/br> 墨風答應一聲,跟其他幾位公子見了一禮,便走了,只是不過一刻鐘,他又小跑著回來了,手里還提著一個竹籃。 眾人此時已經回到舍房,秋雨淅瀝中,整個舍房顯得十分靜謐,墨風的腳步聲突兀地插進來,看書的幾個人都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屋門口。 墨風走進來,顧徽皺眉道:“有什么事?” “家里的信到了,還有隨行捎來的一些葡萄,老夫人叫送來給您和您的同學一起吃”,墨風說著,把竹籃子送到顧徽面前。 顧徽接過籃子擺了擺手,墨風趕緊施禮轉身跑了,跑得太快,還撞到了他們為了方便進出放到一旁的屏風。 顧徽沒管他,把信拿到一邊,對花鑲道:“還是白葡萄,已經洗好的,鑲弟,給你吃?!?/br> 花鑲:…… 花鑲給對面的蘇栩送去兩串,幾人就圍著折疊桌一邊吃葡萄一邊看書。 顧徽則是看信,沒看完一張紙呢,拍著桌子笑了起來。 盧鶴說道:“顧兄,何事這么好笑?” “鑲弟寫的那個話本子,還真把那吳家惹毛了”,顧徽把看完的信紙遞給盧鶴,一邊看接下來的一邊說道:“吳總兵竟然想把咱們這書打成反書,我爹得到消息,立即就進了宮,后來請來旨意查吳總兵原配之事,你們猜怎么著,還真查出些事來?!?/br> “現在那位吳夫人的先外祖父曾在太醫院任職,留下了一個方子,這方子能讓人從小病到大病,慢慢病亡。吳總兵原配就是被下了這藥,我去,我爹說這吳總兵幾年前趕考時借住吳家,也被下過這個藥?!?/br> 顧徽抬頭看向花鑲,“鑲弟,這吳家的事比你那個話本子里的還精彩?!?/br> 說這直接把剩下的兩張紙都遞給她。 花鑲已經聽愣了,她覺得自己寫的就算與那吳家的事有些撞了,除了使那家人看不慣他們的話本,也不會有什么。 畢竟他們這兒還有顧徽這個大股東,吳家人再看不慣,也只能看不慣。 怎么都沒想到,話本前腳傳到京城,后腳就被吳家人針對上,吳家人還給栽了。 接過信紙,一看才明白,原來不僅是吳總兵的原配死的不簡單,這位吳總兵跟他的現夫人范氏有婚約在前,范氏不想嫁到窮困潦倒的吳家,那藥最先她是指示丫鬟給吳總兵下的。 而下藥的這丫鬟,就是后來吳總兵的原配,只是幾年后,她擋了范氏的富貴路,還以麻雀變鳳凰的風光在守寡的范氏面前顯擺,于是她也被下了當初和吳總兵一樣的藥。 這丫鬟還是很聰明的,察覺到中了當初那種被她下到吳總兵身上的那種毒時,就去找了最好的大夫,還約見了范氏,想要拿到解藥。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還有一份賣身契在范家留著,最后為了她的兩個女兒,無奈只能接受范家的安排。 而吳總兵原配心思很深,雖然之前在范氏跟前認了命,轉身回到家就在臥房地板下留了一份證據。 大理寺沒用兩天時間,就把兩個婦人的斗法查得明明白白,因為范氏外祖父留下的那種毒藥太過匪夷所思,皇帝疑心他的母親先太后由一個小小風寒進而不治,也是因為在宮廷斗爭而中了這種藥,緊跟著就命宗政司參與進審查中。 所以本來只是暫時停職的吳總兵,現在已是徹底被罷免了,宗政司的人還在查,如果真跟范家的外家有關,那么這三家都將絕跡于朝堂。 而導致這一切的源頭,只是一個小小的話本子,就是當初進宮送話本的顧尚書,也沒想到。 因此在信上,他才把此事說得如此詳細,花鑲看到后面還有顧尚書叮囑顧徽與同學好好相處,以后不要寫太過敏感的話本等話,不由感嘆顧尚書真是一個好父親,但肯定沒想到他兒子會把他的回信給自己這個同學看。 對于后面的內容,花鑲只是掃了一眼,就遞給顧徽,說道:“你的家信,不要再隨便給人看了?!?/br> 顧徽心道換個人我也不會給他看啊。 他接過信往后看了看,果不其然,都是老爹往常那些家信中說過不少遍的叮囑,直接就把信紙塞到了信封里。 盧鶴把他手里那張信紙也遞還回去,想到剛才從信上看到的,心驚又后怕,“幸好徽弟早早給你家中去了信,要不然咱們這次得陷入大麻煩之中?!?/br> 文字這個東西,就怕細扣,本來只是一句平常話,被扣來扣去,說不定就扣出了反心。 顧徽不在意道:“盧兄多慮了,當今皇上不是昏庸糊涂之輩,也不會因為一個小小的話本再掀起什么波瀾,那吳總兵之所以被坑,完全是他自信得有些蠢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