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說起“誤會”這個詞,鳳千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他隔著面具目光幽深地瞥了沈郁一眼,那眼中似笑非笑,飽含深意。 沈郁擦著額頭上的冷汗。 怎么晚上了還這么熱。 到了狹道附近,停下了馬車,晉斐一人騎著馬兒去探探情況。沈郁等人都下了馬車,略有些不安地等著小將軍回來,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況呢。 嚴樹等了一會兒,心都是慌的,“小將軍去了有一會兒了吧,怎么還沒回來?!?/br> 沈郁搖著扇子,這天氣著實有些悶熱,“再等等吧,小將軍身手矯捷,不會出事,現在我們若是過去,反而打草驚蛇?!?/br> 她靠著馬車,正說著,鳳千瑜忽然從里邊鉆了出來,就坐在她旁邊,蹭著她扇的風。沈郁趕緊給他讓位置,“九千歲,您坐?!?/br> 嚴樹一看到九千歲,人都懵了,難道這位就是傳說中的,“九千歲?” 沈郁急得額頭都出了汗,她拼命給九千歲扇著扇子,還得幫他解釋,“九千歲是來辦事的,正好就跟我們遇上了?!?/br> 嚴樹確認了他的身份,趕緊上前行禮,“下官工部左侍郎嚴樹,見過九千歲?!?/br> 鳳千瑜淡淡地“嗯”了一聲,就沒了后續,那漫不經心的態度,怎么看都有些輕慢。嚴樹也有些尷尬,他平日里也沒怎么見過九千歲,更別提說上話了,所以也摸不清他的性子。 沈郁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臉,小聲給嚴樹解釋道:“九千歲性格就這樣,嚴大人別往心里去?!?/br> 嚴樹點點頭,雖說緩和了一點,可是看他那挺得直直的后背,估計是要繃一會兒了。 沈郁忍不住嘆氣,所以九千歲跟過來干嘛的,這不是故意給人壓力嗎? 又等了一會兒晉斐終于回來了,也帶回了好消息,“前面沒土匪,就是有些路障,現在清干凈了?!?/br> 那就是可以走了,謝天謝地。 沈郁等人趕緊回了馬車,準備出發,穿過長長的狹道,兩邊高聳的懸崖幾乎遮住了天,一點光都看不見,只能點著火把前行。 這種狹小的通道特別壓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連平日里話最多的晉斐都沒出聲,他走在最前邊帶路,走了一會兒,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怎么比方才他來的時候還暗? 他提著火把,隱隱約約瞧見了出口,心里也一下子放松了下來,“前面就是出口?!?/br> 話音剛落,便聽到頭頂有巨石滾動的聲音,“轟隆隆”地越來越近,就連山體都在晃蕩,就像要將他們全部都活埋在這里。 起先大家都還能穩住,不知是誰喊了一嗓子:“快跑!” 馬兒受驚,場面瞬間變得混亂。 第70章 困境 馬兒受驚, 驚慌失措地跑了起來,沈郁將酸菜推了下去,自己根本就來不及走。馬車猛地一震, 側翻了過去, 鳳千瑜將她拽入懷中,馬兒又拖著馬車跑了好幾丈。 酸菜摔在地上, 爬起來就追, “小姐!” 眼看著要撞上石壁,鳳千瑜當機立斷,猛地抽出長劍,釘入石縫中,強行拽停了馬車。 沈郁摔得腦袋都不清楚了, 她從九千歲懷中爬起來, 手上濕漉漉的,好像是血。她顫聲道:“九千歲, 你傷到了?” 他緊抿著唇, 白衣的衣服上浸出了血跡,他一把抽出長劍割斷韁繩,將破碎的馬車和發瘋的馬兒徹底斷開聯系。 巨石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頭頂的石頭忽然朝著他們砸下來, 鳳千瑜護住她的腦袋一個翻身滾出去,起身將她拽入縫隙之中, 躲過了一次災禍。 “都到我這里來!這里可以躲避!”晉斐找到了一處可以藏身的地方,讓他們暫時避一避,順手也將酸菜拽了進去。 巨石“碰——”的落地,砸在窄小的狹道上,將唯一的出口全都給封死了, 懸崖上的小石頭也跟著滾落下來,牽一發而動全身,不用出去看也知道外面堵成了什么樣。 萬幸的是大家躲避及時,都沒受傷,后來晉斐突然想起了什么,“咦,沈郁呢?” 酸菜坐在地上,“嗚嗚嗚”地哭了起來,“小姐還在外面,你們誰去救救她……” 外面早就被石頭埋住了,便是有人也不可能活著,沈郁帶來的幾個侍衛,都跟著擦起了眼淚,似乎也認定了這件事。 晉斐不肯信,又喊了幾嗓子,果真沒人回話,他懊惱地捶了捶石壁,他不該跑那么快,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根本就來不及救人。 嚴樹心里也不是滋味,“怪我怪我,非要急著走,如果不是我……” 酸菜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們,忽然“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小姐!你怎么就丟下我了!” 隔著厚厚的石壁,那頭忽然傳來了沈郁幽幽的聲音:“我不介意把你帶走?!?/br> 小五小六嚇得抱在了一起,“鬼??!” 酸菜也嚇得沒了聲音,抽抽搭搭地哭著,都不敢哭得太大聲,“小姐,你、你還活著?” 沈郁被氣得說話都咳嗽,嗆了好多灰。 方才九千歲為了救她,肩傷又撕裂了,流了好多血,她忙著幫他止血,根本沒空搭理他們,直到酸菜哭哭啼啼了起來,她才忍不住開了口。 “我還沒死,要哭喪等下次?!?/br> 結果酸菜還是“嗚嗚”地哭個不停,“小姐沒事就好,剛才嚇死我了,嗚嗚……” 鳳千瑜倚靠著石壁,狹小的空間里他能清晰感覺到她的存在,她有些急切地呼吸著,用衣裙壓住他的傷口,絲絲光亮照在她的臉上,染了血跡,那雙眼睛格外明亮,認真起來的沈郁真的有種動人心弦的感覺。 他忍不住擦了擦她臉上的血污,她也沒在意,專注地為他綁傷口,也幸好止血及時,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這傷口反反復復撕裂,別說好得慢了,就算真好了也肯定會留疤。 說起來她還有些愧疚,九千歲兩次舊傷復發,好像都是因為她。 她感嘆道:“九千歲估計要留疤了?!?/br> 他的皮膚本就光滑如玉,曾經的傷口愈合為淺淺的印子都還清晰可見,這么長的一條傷疤,實在是太可惜了。 鳳千瑜倒不在意這些,他用修長的手指攏了攏衣衫,遮住駭人的傷口,雪色的白衣染上點點鮮血,就宛如嬌艷綻放的牡丹花,竟有一種叫人欲罷不能的風情。 沈郁忍不住問:“這怎么傷的?” “執行任務時傷的?!彼F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是機密,每一句話都不曾對外人提起,“我已經很多年沒有受過傷,這次確實是遇到了棘手的人,不僅受了傷,還數次走火入魔?!?/br> 沈郁忍不住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他以前也是秋羅門的人,后來叛逃師門,站在了皇上的對立面,所以皇上讓我去除掉他?!?/br> 鳳千瑜說得很緩慢,他的事情就連羅褚他都不愿提,可是今日卻愿意告訴她。 “他是我的大師兄,是我很崇敬的人,他那個時候一直拿我當小師妹來疼,后來發現我是男兒身,便與我拔刀相向,刺了我一劍之后就消失了,再也沒有回來過……” 沈郁聽白鋒提到過,那個時候全門派的人都以為他是姑娘,后來澄清之后便對他多有厭惡,時常惡言相向。 “門派比試,我從來沒有贏過他,最后一次比拼也是慘敗,我拼命練功,可卻逃不過他給我的陰影,他逐漸就成為了我的心魔,每次與他交手,心里都有一個聲音,說我打不過他,只會是他的手下敗將……” 他側著削薄的臉龐,這還是第一次與人說起自己的心事,不知道為什么,藏在他面具下的一切,他都情不自禁地想要說給她聽。 “那日我接到任務,去之前并不知道是他,與他較量了三百回合,他突然叫了我的名字,我認出了他,心魔便出現了,無論我怎么控制自己,都逃不過心魔,最終的結局也是慘敗,回去之后更是數次走火入魔?!?/br> 他就像是黑夜里的利刃,冰冷的目光中透著冷冽,誰敢靠近,就是自尋死路。 “我控制不住自己,有時候會傷人,有時候會被人傷,反反復復地久了,所有人都在害怕我,都在離我而去,我都習慣了?!?/br> 他只要一走火入魔,便是失了心智,無論是不諳世事的暮玉,還是冷血無情的九千歲,都是藏在他心里不同的自己。他壓抑得太久了,有時候便會通過這樣的方法,把心里的情緒都釋放出來。 沈郁忽然有些理解他,她伸手輕輕將他的亂發拂到腦后,手上滿是血跡,她又連忙收回來在衣裙上擦了擦。 鳳千瑜低頭看著她,冷冽的神色慢慢變得有些復雜,“只有你,無論我變成什么模樣,你好像還是一如既往地對我好……” “其實不管九千歲變成什么樣,都是同一個人啊?!鄙蛴粜Φ锰貏e暖心,她懂那種孤獨的感覺,所以特別感同身受。 她想要讓他感受到一點溫暖,便將手心貼在他冰冷的臉上,認真地看著他,“無論九千歲變成誰,不都沒有傷害我嗎?” “沈大人,你知道嗎?!兵P千瑜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手背,目光認真地直視著她,“每次你沖著我笑的時候,我都覺得你的心沒有笑?!?/br> 你的心,沒有笑。 “你不是真正的開心,我說的對嗎?” 沈郁嘴邊的笑意慢慢消失,她就這樣直直地望著他,直到眼中布滿了警惕。她不喜歡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她想收回手,他卻緊緊抓住不放。 他轉頭在她掌心落下一個冰冷的吻,笑得危險而又禁忌,“被我說中了?” 那種真實刺骨的酥麻感一直傳到她的腦中,讓她整個腦子都“嗡”的一聲,似要炸開了,“你、你……” 他抓住她的手,忽然俯身枕在她腿上,他將自己的后背和脆弱的脖頸都暴露在她面前,卻安穩地閉上了眼睛,“沈大人,我有些冷,你身上暖和,不介意我靠一會兒吧……” 他竟然對她這么放心。 沈郁的心好似被他柔軟了下來,她輕輕握住他冰涼的手,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伸手抱住了他,驅散他身上的寒冷。 她想起了在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她以為自己會這樣骯臟的死去,可是那個人,卻在她絕望之時拉了她一把,救下了她的命。 沈郁永遠也忘不了那個瞬間,她甚至時常夢到當時的情景,直到確認了那人就是太子爺,才慢慢轉移了對那個瞬間的留念。 她想,自己對九千歲而言,是否也是那樣的存在?所以他才會纏著她,找尋著安全感,在她面前毫無防備…… 她慢慢將頭放在他肩膀上,他的身上有一種非常舒服的冷香,她對他一點也不排斥,哪怕是再親密的接觸,她也不覺得害怕。 不過說起來也奇怪,當初太子爺救她的時候,她分明對他一點也不排斥,為何回來之后,卻時常因為他的接觸而感覺害怕呢? 沈郁微微動了一下手指,她的手被九千歲握在掌心里,忽然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她想起當年那個人抓住她的手時,好像也是這樣一雙冰冷的手,在那漫天雪地之中,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 救她的不是人,而是雪幻化而成的妖。 沈郁正想得出神,隔壁忽然傳來動靜,晉斐在聯合眾人搬開石頭,企圖搬出一條求生之路,可是那些石頭都壓在一起,搬動一個都費勁。 角落里的嚴樹正想著辦法,忽然感覺到身后傳來絲絲涼風,他趴在地上查看了一下,發現這條縫隙好像與外界相同,“你們快看?!?/br> “大人,怎么了?”小五舉著火把過去,說著他的方向去看,好像隱隱能瞧見一些亮光,“咦,這里能看到光?!?/br> 嚴樹拿了一根樹枝,刨了刨地上的土,是松軟的,他一下子就有了底氣,“這里通往外面,土是松軟的,只要刨出一人通道,我們便可以從這里離開?!?/br> 這方法一聽就靠譜多了,眾人立馬就有了激情,擼起袖子就開始干。酸菜抽抽搭搭地問:“那我家小姐怎么辦?” 嚴樹也想過這個問題,“等我們出去了,再找人來挖開石頭,動作麻利點,一定可以在天亮前趕回來?!?/br> 酸菜擦著眼淚點頭,強迫自己振作起來,趕緊與隔壁的沈郁溝通了此事。沈郁也表示贊同,她自己其實并不害怕,她只是有些憂心九千歲的傷,千萬不要再惡化。 第71章 得救 靠在她的懷里, 真的很溫暖,鳳千瑜不知不覺就淺睡了過去。 他想起了在霖山練武的日子,為了追求最高的功法境界, 他把自己泡整個人都在冰泉里??諢o一人的山洞, 寒冷蝕骨的病床,他獨自啃食著寒冷寂寞, 溫暖一詞對他而言太過奢侈。 他禁不住往她懷里鉆, 貼著她guntang的掌心,原本發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 沈郁感覺九千歲有些不對勁,一直在發抖,她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上竟是有些發燒。他推了推他的肩膀,“九千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