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暮玉覺得好奇,總是試圖去撥弄琴弦,給這段清揚的音調加了幾縷靡靡之音。 她們肩并著肩,看起來就像是二人合彈了一曲琴音。暮玉個子比她高一些,湊到她身邊的時候,好像一低頭就算把她給圈進去。 林晏微微瞇起了眼,他看著暮玉修長的手指,右手虎口處有些許的薄繭,還有她的手,彈琴的力度跟尋常的女子根本就不一樣。 “暮玉姑娘,你喝口茶歇歇吧?!绷株潭似鸩鑹刈哌^去,給她倒了一杯茶,伸手遞給她的時候,刻意松開了手。 茶杯眼看著就要落下去,打濕她的衣裙,她卻瞬間伸手抓住了杯子,速度快得讓人瞠目結舌,里邊的茶水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沈郁愣住了,看著她手里的杯子。 “哎呀,我方才沒拿穩?!绷株坛狼?,然后看了眼她的手,“暮玉姑娘的反應可真快,沈大人可是一點都沒反應過來……” 暮玉抿緊著唇,盯著林晏,她能感覺到這人對她的敵意,瞬間身子都繃緊了。 “暮玉?!鄙蛴籼ь^看著她,“你說你記不清你的師父和表哥的名字,那你可還記得他們的住處?可還記得你的住處?” 暮玉緊張兮兮地抓著她的衣袖,“沈大人,我真不記得了,我只記得在山上,真不記得具體在哪了……” 她的話明顯漏洞百出,可是沈郁就是對她深信不疑,“那下次你表哥再來接你的時候,你帶他來見我,把事情都說清楚好嗎?” 暮玉用力地點頭,生怕她不相信自己。 林晏倒是沒想到,沈郁真被這女人給迷得神魂顛倒了,不問出處,不知由來,就這么放心地讓她待在自己身邊。 他笑了笑,反問沈郁:“我見這美人也不過是空有一張好看的臉,卻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會,沈郁你究竟喜歡她哪里?” 沈郁早就習慣了晏世子話里帶嗆,他要是有一天不跟她作對,那他就不是林晏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晏世子喜歡青露那般多才多藝的牡丹,我卻獨愛這干凈無塵的幽蘭?!?/br> 她抬眼看著他,“晏世子不是來聽我彈琴的嗎?坐下好好聽不就行了?!?/br> 管那多干嘛。 林晏被她氣得夠嗆,帶著望言就走了。他走出了聽音樓,又忍不住回頭望去,隱隱還能聽見沈郁屋里傳來的靡靡之音。 “望言,你幫我查一下這個暮玉?!?/br> 望言警惕了起來,“爺懷疑她?” “我在這俞都這么多年,從未聽說過有這樣的女子,這突然就出現在沈郁身邊,將她迷得神魂顛倒,難免讓人懷疑?!绷株痰哪抗怆S即就冷了下來,“沈郁糊涂,我可不糊涂?!?/br> “是,爺?!蓖粤ⅠR就下去查了。 他們林家在俞都這么多年,一直都暗中經營著通書閣,掌管著俞都大小情報,每天來了多少人,發生了多少事,全都是第一時間匯總到通書閣,想要查一個人,簡直是輕而易舉。 暮玉跟著沈郁學了幾個音,撥得有模有樣,點彈之聲十分輕快。沈郁彈這邊,她就彈那邊,還是不太跟得上,好歹沒有亂彈。 酸菜聽得昏昏欲睡,頭都差點撞到桌子上,猛然清醒了過來,“小姐,咱們還不回去吃飯嗎?” 暮玉一聽吃飯,連忙抬起了頭,滿眼期待地望著她。沈郁看著天色也不早了,便帶著她們二人回府去了。 府里的御廚給他們做了一桌好吃的,暮玉就像沒吃過飯一樣,把桌上的菜都掃蕩一空。酸菜搶了半天,沒搶過她,剛看上的雞腿,一眨眼就只剩雞骨頭。 “??!暮玉!你也太能吃了!”酸菜要被她搶瘋了,“小姐你看她!咱家都要被吃窮了!” 暮玉委屈巴巴地抬頭看著沈郁。 沈郁笑著說:“慢慢吃,別噎著?!?/br> 酸菜感覺自己都沒吃飽,跑去廚房等著出糕。暮玉就跟在她旁邊,糕一出來就分走了她一大半。 “??!小姐你看她!她太能吃了!” 沈郁被吵得腦門都有點疼,跑去書房偷偷看書,看著看著,天色便黑了下來。她抬手正想點一盞油燈,瞧見窗臺上放著七八個棗兒,還是特意挑的大的。 暮玉給她送棗來了,卻沒打擾她。 沈郁合上手中的書,去偏房看了暮玉一眼,她正趴在床上,睡得很香很香。 這世間能活得如此舒心之人,大抵也就她和酸菜二人了吧。 沈郁收拾干凈也回屋睡覺去了,她迷迷糊糊中感覺有黑影站在她床頭,她想睜開眼,可是卻像鬼壓床一樣動彈不得,怎么也醒不過來。 她在噩夢連連中睡了過去,睡得并不安穩,早上起來的時候還覺得眼睛發澀。 “小姐!不好了!”酸菜又沖進了房間,“暮玉姑娘又不見了!” “府中找過了嗎?” “吳主事到處都找過了,就是沒見人!根本沒人知道她什么時候走的!”酸菜想起了上一次,也是這樣的情況,“是不是他表哥來接她了?” 沈郁忽然皺了眉,上一次也說是她表哥把她接走了,可是誰都沒見過她表哥長什么樣,包括這次也是。 她帶著疑慮連早朝都沒有去,跑了一趟聽音樓,樓mama都還沒開始營業,打著哈欠,聽到她問什么“暮玉”,什么“表哥”的。 “暮玉表哥嗎?”樓mama這會兒還沒開眠,努力回想了一下,“那天好像是來了一群穿白衣服的人,我也不知道哪個是她表哥,反正有人把銀子都給了我,我就沒管其他了?!?/br> 沈郁感覺事情越發令人迷惑,“白衣服?樓mama你還記得其他特征嗎?” “他們好像都帶著長劍,還帶著面具,神神秘秘的,也不怎么說話,就問了暮玉欠了多少錢,然后丟給我一袋子錢就帶著人走了?!睒莔ama說到這里還有些不好意思了,“我數過,給的錢有多的。想必暮玉那表哥家也是不缺錢的……” 白衣服,佩劍,面具。 沈郁完全想不起來,俞都哪里有這樣的一群人? 第24章 秋羅門 不受國法所治,僅為…… 望言帶著密函,來到林晏跟前。 “爺,都查出來了。半個月前是暮玉第一次出現在俞都,她在聽音樓欠下一百二十兩銀子,被樓mama哄著簽下賣身契,這也是她第一次遇見沈郁……” 林晏接過密函,迅速展開。 “沈郁離開之后的第二天,便有一群白衣人來到聽音樓,將她贖走。據當場目擊者所說,這些人都戴著斗笠和面具,不露真容,還佩著長劍,很像傳聞中的秋羅門?!?/br> 秋羅門。 林晏記得這個門派原本屬于朝廷管轄,后來受皇上之令遠遷霖山,雖不在朝,卻一直為朝廷輸送人才,不受太宸國法所治,僅為君主一人效力。 朝中大多密職皆為秋羅門所備,暗地里為皇室辦一些見不得光的事,實為皇上掣肘朝廷官員的一把利刃。 關于這個門派的記載,很多都被毀于一旦,林晏也不過是聽閣中老人說起過,就連史書,也不曾留下過他們的痕跡。 “秋羅門乃前朝太祖皇所立,一生只忠太宸國的君主,君主若換人,忠誠便換人。據傳聞,秋羅門只挑選無名無姓的孤兒,從小便以殺手的身份培養他們,上等者,便可出山奔赴皇命,下等者,便只能老死在霖山?!?/br> “還傳聞秋羅門之人,大多有兩種身份,也就有兩張臉,一張是他們真實的臉,一張是人皮面具,因其法煉制復雜,所以一生只練一張皮,若兩種身份皆被暴露,便只能死遁,要么重回秋羅門,要么成為暗衛?!?/br> “屬下能查到的便是這么多了,關于他們的記載實在是少之又少,他們究竟因何而來,因何而去,何處任職,一概查不到。就連查到的這些也并無史書支撐,只是一些口口相傳之言,以及后世對他們的猜測,不知真假?!?/br> 林晏陷入回憶當中。 他聽說秋羅門從不收女子,因為女子十有八九無法出山,那個暮玉,究竟是什么來頭? “秋羅門贖暮玉,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她是秋羅門之人,要么就是奉皇命前去救她?!?/br> 林晏聽完一直搖頭,他直覺這件事比他想象的還要復雜,“當今皇上并不貪念女色,我也從來沒聽過最近有誰去過宮里,應當不是奉皇上之命??赡悄河袢粽媸乔锪_門之人,她既然有能力下山,又怎會沒有能力擺脫聽音樓?” 他見過暮玉,他覺得她并不像城府很深之人,甚至,干凈得一眼就能看透。 林晏忽然想到了什么,“望言,你覺得暮玉露出來的是她的真容嗎?” 望言努力去回想,“看著不像假的,可是傳聞秋羅門所制的人皮面具,與真臉并無二異,正因如此,所以極難制作?!?/br> “那她接近沈郁,又是為什么?” “爺,會不會是我們想太多了,她或許只是偶然認識沈郁,并沒有什么目的?!蓖杂X得暮玉不像那種人,她的眼神跟聽音樓的其他人都不一樣。 這才是林晏最擔心的地方。 所有人都覺得暮玉人畜無害,萬一她真有什么動作,誰會防著她? “望言?!绷株贪咽种忻芎f給他,“把這個密函裝進信封,遞給沈郁,說什么你看著辦,點撥一下她?!?/br> “是,爺?!蓖阅弥芎k事去了。 —— 沈郁查到樓mama這里,線索便斷了,她帶著疑惑又去了一趟戶部。戶部的廖大人見多識廣,她一般有不懂的都會去問他。 廖乾深聽了她的描述,立馬就想到了秋羅門,便把那當中的門門道道都與她講了一通,末了還說了說自己的看法,“秋羅門向來不分是非,只遵皇命,若真是他們奉命辦事,我勸你啊,還是不要去招惹為妙……” 沈郁也算是聽明白了,躬身行禮,“沈郁自然不會去管不該插手之事,謝廖大人解惑?!?/br> 離開戶部,沈郁直接就帶著酸菜回府,這件事已經超過了她該管的范圍,她明白自己平日里該做什么現在就做什么,不要去打亂。 回到府中,吳主事遞了一封林晏送來的信,那信上所寫,與沈郁今天在戶部聽到的一般無二,還給她帶了一句話:“切莫惹禍上身?!?/br> 沈郁聽完笑了,“晏世子可真是擔心錯人了,我沈郁最不會做的就是惹禍上身?!?/br> 她接下來該吃吃,該喝喝,全然就當這些事沒有發生過一樣。外頭流言四起,她稱病休了幾天的假,等風平浪靜了一些才去上了早朝,還是那般精明果斷的模樣。 祁夙凜已經好幾天都沒看到她,猛然瞧見了她,必不可能讓她給跑了,剛下完朝就扯著她的衣領,“跟我去訓練場,看榜單?!?/br> 沈郁對訓練場是半點興趣都沒有,若不是皇上命她從旁協助,她怕瀆職,真不愿跑這一趟。太子爺一路上都在跟她說著什么,她左耳進右耳出,最后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倒是外面的酸菜跟嵐三說了點什么,她聽得一清二楚,越聽越擔心。不行,她得找個機會提醒一下酸菜,莫要被人騙走了心。 等到了訓練場,最先入眼的就是那塊功勛榜,從上到下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跟著的就是他們每個部分獲得的功勛點。 沈郁從下往上看,看到最上邊的一個,著實驚了一下,“晉小將軍排第一?” 守榜的人解釋道:“這榜是昨天上午截止的,只排出了前五百名,晉小將軍比別人進來的時間晚,可他每一項都十分出色,所以才得了第一,還把第二名甩出十萬八千里?!?/br> 沈郁挨著看過去,騎馬,射箭,長茅,劍術,摔跤……十八般武藝,小將軍樣樣第一。 喝,這可真是太優秀了。 祁夙凜看完,就說了兩字:“還行?!?/br> 沒給晉老將軍丟臉。 “太子爺!”晉斐瞧見他們,提著他的長矛就跑了過來,渾身大汗淋漓,看著曬黑了不少,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沈郁,你也來看小爺了!” 沈郁盯著他手里的長矛,有些不敢相信,“小將軍真的十八般武藝全都會嗎?” “那是當然?!彼f完就順手把手里的長矛扔給了她,嚯嚯哈嘿比劃了兩招,“看到沒,這招是臥虎藏龍,這招是摘星攬月……” 沈郁下意識抓住長矛,比她想象中的還要重,退了半步,險些把她給壓折了,還好酸菜在后面抱住了她。 祁夙凜看了她一眼,伸手拿過長矛,一臉很輕松的模樣,“沈郁,你怎這弱不禁風的?” 晉斐拿回了他的長矛,隨隨便便就能舞個來回,沈郁這弱雞拿都拿不動,他看不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