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
這話一出,就像一滴水濺到沸騰的油鍋里,“砰-”地一下炸開鍋了。 姜糖還沒開口呢,陰陽怪氣的聲音響起。 “王文雅,你說的什么屁話?素日曉得你看不起我們,想著以后娃還得讓你教,懶得跟你計較,沒想到你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矮胖的婦女揪著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氣勢洶洶走過來。 “你家那兩個狗東西來家屬院這幾天,就跟土匪過境一樣,到處欺負小姑娘小毛孩。平時搶我家花兒的零食就算了,還想脫她褲子,她不讓結果摔破了腦袋,毛都沒長齊就敢干這種下流事,長大了還不得勞改去?小流氓?!?/br> 王文雅被氣得胸脯一陣起伏。 “你,你胡說八道,罵誰流氓呢?!?/br> “我就罵你家陳偉,陳華!我男人在你男人手下當營長,一次兩次我都忍著沒找你們。要不是花兒額頭腫了老大一個包,我還不知道小偷小搶已經不過癮,還會扒女娃褲子呢?!?/br> 堵著王文雅罵人的是陳猛手下一個營長的媳婦,叫徐春。 罵起人來葷素不忌,“有爹生沒娘養的小畜生,你還瞧不上農村人,咋地,農村人吃你家糧食啦?你這城里人也不怎么樣嘛,娃都教到狗肚子里了,拉幫結派想欺負誰就欺負誰嗎?有些人披著狐貍皮當自己人上人,對咱們勞動人民,貧下中農愛答不理,可生出來的就不是個東西,漏了她的底兒?!?/br> 花兒被親媽拽著,膽怯地看著大家。 聽到扒褲子時,小姑娘已經懂羞恥心為何物了,不好意思的低著頭。 徐春見狀,更是恨鐵不成鋼:“家里也沒虧著你,你咋膽子就那么小呢,以后遇到有人欺負你,你就打回去,打壞了讓你爹賠去?!?/br> 王文雅被這樣含沙射影一通臭罵,氣得臉通紅。 她深吸一口氣,眼睛里開始淚花閃爍:“徐春,你罵誰有爹生沒娘養呢?要說事就好好說,小偉小華沒開口,花兒也沒說話,你不分青紅皂白就給孩子定了罪,實在不講理?!?/br> 徐春看她淚雨朦朧就一股郁氣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 指著王文雅罵道:“王文雅你個不要臉的東西,有什么媽就能教出什么的崽,你家一個七歲,一個五歲,來了家屬院專門欺負比他們小的,欺負完人還強行收人家做小弟,我呸,你還哭!” “有種去欺負大的???” 弄得好像她無端找茬一樣,徐春心里更氣了。 她嗓門大,加之姜糖房子在家屬院的入口,越來越多的人圍過來看熱鬧。 徐春繼續朝大伙兒科普:“你出去問問,被你家孩子搶過東西的有多少?一顆兩顆糖,找你說事還顯得我小肚雞腸。老話說小時偷針,大了偷金,你兒子都不是偷,是明搶,才來幾天就成這一片的土霸王,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想搶誰就搶誰,就是有爹生沒娘養,我還罵錯了?” “走,回去找你男人評評理,我倒要問問他怎么管兒子媳婦的?!?/br> 徐春拽王文雅的同時,還不忘招呼姜糖:“妹子,你家孩子也被欺負了是吧?那咱們一塊兒去,到時候互相作個證?!?/br> 她高聲一喊,周圍看熱鬧的也跟著起哄。 不管男人女人,就沒有不喜歡聽八卦的,這會兒剛過飯點,吃飯早的刷完碗就坐在門口休息,有些人開飯晚,聽見有熱鬧瞧,端著碗就跑過來了。 你一言我一語,將這出鬧劇復盤了大半: “誒,王老師家那兩個小子是有點養歪了,哎喲,夏天過來那會皮著呢,拿著彈弓到處撒野,我那廚房的窗戶啊,就是他們打壞的?!?/br> “咋沒聽你說?” “我怎么沒說啊,我說了!都是一個院子的人,我也不好指名道姓啊?!?/br> “難怪你家鐵頭不跟他家孩子玩了。不過孩子還小,還能掰回來,也沒必要吵這么兇對不對,影響不好。徐春這也太得理不饒人?!?/br> 斷斷續續的,又有幾個軍嫂推搡著自家娃出來。 聽著亂七八糟的控訴,姜糖嘴角抽了抽,還真是拔出蘿卜帶出泥啊。這會兒已經沒人在意她跟王文雅的沖突了。 王文雅一下子成了眾矢之的,眼眶里晃動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滑落下來。 情緒崩潰地大喊:“你們到底想干什么?一群人欺負我一個嗎?” 她哭得梨花帶雨,肩膀輕微顫動,是那么漂亮,又那樣柔弱:“小偉,回家叫你爸過來一趟?!?/br> 她后悔過來了。 徐春聽見她喊人,臉上迅速閃過心虛,但她還是憋著一股氣站在原地不動,用更難聽的話開罵:“咋?理虧了就找男人撐腰,得,等陳團長來了,我要好好問問他,這事是不是陳偉和陳華不對,是不是你王文雅沒教好他們?!?/br> 陳猛來得很快。 他長得人高馬大,一路過來已經聽人說了事情經過。 昨晚他教訓過兩個小子,只是沒想到他們欺負的還不止一個。 王文雅好面子,陳猛也不遑多讓。 但他比王文雅更加理智,知道眾怒難犯,不等徐春質問便先道歉:“是陳偉兄弟倆不對,養不教父之過,我對不住各位?!?/br> 說完,像拎小雞仔一樣把陳偉拎到身前,怒聲呵斥:“道歉!” 孩子踉蹌幾步,差點摔倒,面紅耳赤的低著頭,囁喏道:“對不起,我……我錯了?!?/br> “陳華,你呢?” 陳華在家里是個小霸王,但最怕父親,聽到聲音嚇得發抖,忍不住低泣:“我,我錯了,我再也不欺負人了,嗚哇哇……” “哭,你有臉哭!”陳猛臉色發黑,氣不到一處來,啪啪就朝他屁股來了兩下。 他沒收力,陳華膝蓋一軟,跪倒在地,哇哇大哭。 王文雅急得又要落淚,死死抱著陳猛的手臂:“你這是干啥???孩子不對咱好好說,好好教,把人打壞了怎么辦?” 徐春翻了個白眼。 還沒聽過打屁股能把人打壞的,矯情! 嫌事不夠大,她諷刺道:“哎呀,這人跟人就是不一樣哈,我家孩子被欺負了就當吃虧是???,你家陳偉和陳華養得精貴,可輕些教訓,萬一打壞了,王老師在學校給我家娃穿小鞋咋辦?天地君親師,我們惹不起哩?!?/br> 陳猛目光銳利看向徐春,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厭惡。 又見遲遲沒人阻攔,連個臺階都沒有。 他深吸一口氣,四下張望,尋到一根食指粗細的竹條,一咬牙朝兩個孩子揮了幾下。 冬日里大家都穿著襖子,但那竹條細長,抽在人身上時,仿佛抽進骨頭里。 兩個孩子疼得滾來滾去,嗚咽不止。 徐春心里痛快了,沒蠢到徹底得罪人,又輕飄飄地攔住打人的陳猛:“教訓教訓就行了,孩子打架不是什么大事,我原本也沒想揪著不放,要不是王老師只知道護短……” 未竟之語不言而喻。 王文雅哭成了淚人,她自認平時對這些軍嫂都不錯,對她們的孩子也是盡心盡力,可此刻卻無人替自己辯駁。 愈發傷心得不行。 徐春摸了摸花兒的發頂,“以后誰欺負你,你就回來告訴媽。尤其是故意扒你衣服的,你更是要告訴媽,知道嗎?” 小姑娘懵懵懂懂,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這一幕又刺激到了王文雅,加上男人在場,她底氣足了不少:“徐春,你少陰陽怪氣,說我兒子脾氣差打人我認了,但說他們扒小姑娘衣服,絕對是污蔑,他們那么小,懂什么???我知道你看不慣我,但你也不能紅口白牙污蔑孩子?!?/br> 她還想繼續說,被陳猛拉到一旁:“行了?!?/br> 還嫌丟臉不夠嗎? 這一瞬間,即便陳猛再嬌寵妻子,也忍不住不滿。 “弟妹,以后我會嚴厲管教他們?!?/br> “還有誰家孩子被欺負過的,我陳猛在這里鄭重向大家說聲對不起,是我沒有教好他們?!?/br> 陳猛姿態一低再低,圍觀人群不好再說什么。 大小也是個團長,還是好幾個女人丈夫的直屬上司,笑話偷偷看就罷了,沒必要站出來得罪人。 萬一壞了自家男人升職的路子,得不償失。 因此一聽這話,淅淅索索的議論聲瞬間停了,零星有人安慰王文雅。 陳猛擺平了徐春,注意力轉移到姜糖身上。 對待姜糖,他更客氣了幾分:“他們弄壞的東西,我負責修好。如果修不好,需要賠多少我們絕對不推脫?!?/br> “行?!?/br> 姜糖爽快應了。 要,憑啥不要,符橫云做了好幾天呢。 這頭王文雅哭得眼睛通紅,即使有人回頭安慰她,她心里依然存了疙瘩。 從到部隊隨軍,進入子弟兵小學,走到哪都是被人崇拜的,那些大字不識兩個的軍嫂哪個不是又酸又羨慕。知道她把孩子留在老家陪爸媽,哪個不是夸她孝順會做人。 可剛剛發生的事如同雷劈一般。 徐春的指責,周圍人的嘲笑,還有條件不比她差的姜糖的漠然相對…… 王文雅生平第一次懷疑人生。 她做錯了嗎? 可以前她一直這樣做,他們明明很買賬啊。 陳猛見她茫然無措,又心疼又無奈:“等過了年,別讓他們跟爸媽走了?!?/br> “可……”王文雅嘴巴動了動,不知在說服自己,還是說服丈夫:“爸媽會不習慣——” 陳猛打斷她的話:“怎么不能習慣了,還有二弟家的萌萌小安呢,爸媽真想孫子的話,咱們可以抽空帶他們回去,或者二老到這邊團聚?!?/br> 他不覺得這是問題。 陳猛態度堅決,王文雅心里清楚今天的事讓他失了面子,不敢反駁,語氣艱澀:“好?!?/br> 他以為是自己不愿把孩子帶在身邊嗎? 王文雅嘴里發苦。 她自小雖然說不上養尊處優,但也是被寵著長大的。 誰知父親被學生舉報,家里被打砸,父親被帶走死在獄中,母親帶著弟弟火速改嫁,只有她被留了下來。若不是她精心設計跟陳猛相遇,恐怕早被拉到西北農場改造了。 陳猛對她很好,說句含在嘴里捧在掌心都不為過。 可陳猛父母卻對她的家庭成分很有意見,一直沒有放棄勸說陳猛同她離婚。 陳猛之于當時的她,是水中浮木,救命稻草。 為了討好公婆,婚后她不得不立刻將要孩子這件事提上日程。 天知道,她當年自己都還是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