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你曉得香取為什么打探我們?”蒲郁尤其鄭重的態度讓人驚心,“多年前與我定親的那家散盡萬貫家財逃去了美國,其中有幾箱盒的翡翠,和一本記錄簿冊。香取旬是一個翡翠藏家,這幾年在平津私下收了不少珍品,那本簿冊也落到了他手里?!?/br> 傅淮錚緩了緩才道:“所以香取旬打聽我們的消息,是為了翡翠?” 蒲郁抬眸,“香取不止懷疑,應該知道我們的身份了?!?/br> 當時為了獲得小田切的信任,他們只得拿真實身份做文章。盡管軍統的工作很細致,對身份信息、人際關系,甚至照片都做過處理,可百密一疏,還是讓人摸到了蛛絲馬跡。 半晌,傅淮錚只道一句,“這翡翠著實有些招搖?!?/br> 蒲郁攏了攏手指,“我已經收起來了?!?/br> “于事無補?!备祷村P凝重道,“暗殺香取刻不容緩,你不能再阻攔我的計劃?!?/br> “……我那不是阻攔?!毖巯罗q白也無用,蒲郁轉而道,“談談你的進展罷?!?/br> “明晚香取會在‘妙喜’茶屋宴請幾位貴客,我準備在那時動手?!?/br> 蒲郁一愣,“怎么動手,到時茶屋里外都有警力,我們的人沖進去就是送死?!?/br> “燒掉茶屋?!?/br> 無需陳述更多,蒲郁了然。先讓幾位潛伏人員混進茶屋,然后燒掉茶屋,狙擊手可以趁亂射殺香取。如若失手,還有外圍待命的人手,必能圍捕香取。 動靜太大,會造成茶屋里無辜的傷亡,以及多名同事的犧牲。但也只有這個方案行得通。 傅淮錚接著道:“你不要告訴梅會,也不要請她出局。一點風聲都可能讓香取改行程?!?/br> 蒲郁看向地板,“我不會的?!?/br> 翌日下午三點鐘,蒲郁按約定打電話到復式公寓,準備與淮錚在茶屋附近的監視點會合。但公寓的電話久久無人接聽。 蒲郁如往常般走出張記,搭了一輛人力車,報上公寓樓的地址。卻在距離公寓樓還有好一截路的地方下車了。 她壓低編織夏帽的帽檐,繞遠路自后巷走到公寓樓斜方的一幢樓。在三樓的窗口眺望,果見那公寓樓下分散著幾個可疑的人。 不好的預感的浮現,蒲郁快步離開。將要拐入馬路時,身后響起口音濃重的官話,“女士,您的東西掉了?!?/br> 絕不可能。 蒲郁保持臂膀不動,小幅度地將手揣進手袋。 “女士?”腳步聲愈來愈來近。 蒲郁微微后仰偏身,同時帶出握槍的手,朝來者開槍。特務早有準備,移步躲過,旋即將槍口指過來。 “放心,不要你的命,只需要你同我們走一趟?!?/br> 沒聽完這句話,蒲郁直接扣下扳機。特務反應敏捷,邊躲閃邊開槍。 槍聲轟動,遠遠看見兩個特務趕來的身影,蒲郁轉身就跑。不宜對戰,當務之急要確定淮錚的狀況。 她脫了鞋拋到遠處,反向狂奔。 耳旁風聲呼嘯,略略感覺甩掉尾巴了,她混入大馬路的人潮,往公共租界設立的秘密辦事點走去。 在閘口對過暗號,蒲郁火急火燎闖進情報科。 “淮錚?” 門邊位置上的女秘書懵然地看著蒲郁。 蒲郁雙手撐上辦公桌,槍從手袋里探出頭來,“你們總長不在?” 女秘書搖頭,“董科長方才也來找過……” 蒲郁轉身朝行動科走去,正巧在樓梯上撞見董科長。對方奇怪道:“總長太太?” 局中同事彼此不知身份是常事,何況蒲郁的身份是總部機密,只有過去一同執行任務的人員有些了解。 當下來不及解釋了,她忙問:“你可曉得我們的公寓被釘子包圍了?” 長官太太們會說局中俚語不奇怪。董科長為消息而驚詫,卻也按捺不表露,寬慰道:“太太莫急?!?/br> “你們除了今晚的計劃,還有別的任務?” “太太有何事?” 蒲郁不容質疑道:“立馬召集骨干到總長辦公室?!?/br> “你要違抗軍令?” 董科長這才意識到在飯局見過幾回,私心覺得風情萬種的總長太太,許是了不得的人物。他驚疑不定道:“我這,我這就去?!?/br> 不多時,傅淮錚在情報科的副手及各科骨干涌入辦公室。 蒲郁簡短講明經過,下達指令,“情報科去找總長的下落,行動科隨時待命?!?/br> 董科長道:“關于香取……” “等找到總長再說,讓茶屋周圍的人回來,以免遭遇不測?!?/br> 人們散去,蒲郁在玻璃屏風前來回踱步。愈急愈亂,她落座沙發,勒令自己鎮靜下來,思索種種狀況的應對辦法。 窗外樹影在夜色下猶如魑魅魍魎。時間一分一秒逝去,刺殺香取的計劃落空。 忽聞急急腳步聲,蒲郁起身。 副手從屏風后出現,凝重道:“長官,拿到密報了?!?/br> “說?!?/br> “總長被76號逮捕了?!?/br> 蒲郁下意識碰觸脖頸,可脖頸空蕩蕩,那翡翠早已碎裂。 “長官?” 蒲郁回神,卻只能發出單音節,“嗯?” “是否要展開營救?” 難不成讓人馬沖進76號正面廝殺,如何營救。 沒有辦法。 良久,蒲郁道:“你找幾個身手好的人同我去個地方?!?/br> 副手小心詢問:“去哪兒?” “極司菲爾路?!?/br> 第75章 時間回到昨夜酒局,吳祖清在特高課的朋友“不小心”透露,吳處長可要看緊你金屋里那位啊。 “怎么,人還能飛了不成?”吳祖清握起酒杯,期望對方要說的只是蒲郁同別的男人親近的緋聞。盡管,這也令人不快。 “我們課長似乎在香取副領事那兒聽聞了一樁怪聞?!睂Ψ綍崦列π?,湊近小聲道,“特高課要有動作了?!?/br> 仿若纏繞心臟的鎖鏈收緊,就要停止心跳。 吳祖清彎了彎唇角,“明早那幅字畫便會送到貴府?!?/br> “欸,我們之間何須談這些。吳處長,還是喝酒罷?!?/br> 吳祖清舉杯,一飲而盡,“今晚這佳釀有些醉人啊?!?/br> 字畫離開吳宅不久后,特高課展開秘密行動。同時,對特高課此番行動一無所知的76號人員,奉長官之命逮捕目標。 同特高課搶人,若事跡敗露吳祖清不說烏紗帽,性命亦成憂。 可只有這么做,才能在兩個里至少保下一個。 當下,76號充斥血腥氣的審訊室里,懸于刑架上的男人傷痕累累。 對面西裝革履的男人面容冷峻,“你把事情交代了,對你我都好?!?/br> “給我個痛快!” 電話鈴不合時宜地響起,吳祖清接聽后,回了句“嗯”。接著他起身,淡漠道:“我出去透透氣?!?/br> 田秘書靜默片刻,也站了起來。 得到“首肯”,吳祖清才走出審訊室。見他繼續往樓梯的方向走去,田秘書道:“還沒有結束?!?/br> “有勞田秘書擔待?!?/br> 吳祖清沒再解釋,徑直下樓。 極司菲爾路76號馬路對面,停著一輛沒有牌照的防彈汽車。 吳祖清叩了兩下窗玻璃,開門坐進后排。 “……二哥?!睕]于暗影里的女人,聲音也被什么吞沒了似的,掩不住顫抖,“二哥,我求求你,救救淮錚?!?/br> “救他,我就得死?!眳亲媲逭Z無波瀾。 蒲郁猛地轉過身來,睜大的眼睛里數不出有多少種情緒。指甲幾乎嵌入rou里,她一再放緩心緒。最后她拉住了他的衣袖,如同過去。 他的視線自衣袖寸寸上挪,看見她盈滿眼眶的淚。 “二哥,你一定有辦法的。小郁求你了,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二哥,好不好?” 她幾時這般哀切過,令人不忍。 吳祖清別開視線,“那么,你要我死嗎?” 蒲郁怔住了,繼而搖頭如撥浪鼓。過了會兒,她顫顫地摸出槍來,“可不可以拿我換淮錚?!?/br> 霎時,吳祖清按住蒲郁的手腕,將人壓在身下??酥撇蛔〉呐庖缌顺鰜?,他道:“你知道76號為什么抓他?你們明知香取有問題卻不轉移,還自以為設計什么行動,狂妄!” 蒲郁欲辯駁,可喉嚨像是噎住了,噎得呼吸不順暢,渾身發冷。 “幫你們除掉陸儉安,犧牲了多少人,你要不要看報告?”吳祖清點了點胸口,“我差點都被特高課調查!你要救那個混賬?” 他呵笑,握住她拿槍的手,將槍口對準自己,“好,你殺了我,再殺進審訊室去?!?/br> 蒲郁觸電般丟開手,“有別的辦法的,對不對?傅先生有那么多日本朋友,可以說成誤會……” 吳祖清揉了揉眉心,“你神志不清了嗎?” 空間好似靜止了。良久,蒲郁才又出聲,“香取指示76號行動,是因為有確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