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成為主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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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子中毒一事可大可小,為避免不必要的草木皆兵,拓跋碩讓銀小若和拓跋婧先回了各自府上,而這個事情亦僅限于子傾苑的一些人知道。 御醫到齊之后,對小皇子又作了一次細致的檢查,卻仍沒有發現殿涯所說的中毒跡象,頂多只看出小皇子先天不足,氣血虛弱。 拓跋碩的臉色已經冷到不能再冷。眾御醫紛紛轉向殿涯,似要看他怎么說。 “小皇子的毒似融合了多種稀少毒物,而且不像被人下毒,更像自娘胎里帶出來的??善婀值哪芥兼s并沒有中毒的跡象……”殿涯淡淡道。 西南郡曷歧族自古就善用蠱毒的民族,他們對毒物有一種天生的熟悉與敏感,故殿涯看見小皇子的第一眼就看了出來。只他亦不能說清那到底什么毒物。 “那小皇子有沒有生命危險呢?”拓跋言問出了拓跋碩此刻最關心的問題。 “王上可曾養過蠱?”殿涯不答另問。 拓跋碩蹙眉,“什么?” “養蠱曷歧族的民俗,就將毒物養在自己身上,成為載主,而后載主身上也會沾染毒物的毒素?!蓖匕涎栽谝慌缘?,“不過祭司應該清楚,曷歧族以外的人斷不會養蠱的?!?/br> 殿涯沉默了半晌,“王上和慕婕妤都沒有中毒,可小皇子……如今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殿涯會留在都城待小皇子穩定下來再回去,御醫們這段時間可以替小皇子開一些保心生血的方子?!?/br> 拓跋碩點了點頭,“小寧子,你去安排祭司住在外王宮御醫房附近,方便祭司與御醫們商量病情?!?/br> 小寧子應聲帶著殿涯出了子傾苑。拓跋言則眼神深遠若有所思。 他想起以前蘇妲拉說她中過蛇毒,拓跋旬幫她緩解的毒性。那蛇毒需要白龍須才能解,必然極為霸道的毒物,拓跋旬怎么緩解那么多日的? 拓跋言不知道拓跋旬精通毒術也不奇怪。拓跋旬本就極少下毒去謀害他人,即使下毒亦一般人察覺不到的毒物,加之其性懶散,行蹤飄忽,所有的皇族子弟們都以為六王只一個懶散而身無長物的紈绔王爺。 今日殿涯的一番話突然讓他將一些事情聯系了起來。 可茲事體大,他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杏……杏你怎么不去找我?我好不容易裝病才可以不去王宮跑來見你,你不開心嗎?”芙琳娜一身紅衣,站在六王府的院子里像極了一束怒放如火的石榴花。 拓跋旬背對著她,似根本沒聽到她的聲音,他懶懶向池面彈下一粒藥丸。清澈的小池塘里那些正游得歡快的魚兒瞬間就翻了白肚皮浮了上來。 “杏,杏你不要不理我啊,我也沒有想到小若和小山最后會雙雙和朝廷聯姻,本來西南王爺那邊都已經制出了將朝廷派出的士兵趕出西南郡的戰略計策了。啊……對不起嘛,我們再想其他的方法讓王上知道神木教的厲害,讓他不敢小瞧我?!避搅漳瘸渡纤男由珡V袖,“杏,你說話嘛,我其實也很想早點嫁給你的,就怪那個臭王上!” 芙琳娜一臉單純的嬌蠻,她哪里知道拓跋旬在為了蘇妲拉的最終選擇而低落。 拓跋旬懶懶扯回自己的袖子,“娜娜,如今西南郡和朝廷的關系大為牢固,你還回去安心做神木教教主吧,莫要做出讓神木教受損傷的事了?!?/br> 心灰意懶之下,拓跋旬卻還將分手的話說得在情在理,讓人惱恨不得。 “不,我不要做教主,我要和杏在一起?!避搅漳冗B聲反對著,并從背后抱住了他。 拓跋旬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娜娜,你回去吧,不要再來找我了。送客!” 他現在自顧不暇,再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搭理其他的女子。 “旬,我不要離開你,我不走!”芙琳娜已經哭了出來,“我們可以找個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隱姓埋名生活呀,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娜娜,我不愛你,我不會跟你一起生活的?!蓖匕涎K于撕下了好臉面,他冷冷留下話語后就徑直走了出去。 芙琳娜只呆呆的看著他離去,雙眼沒了以前的飛揚神采,再沒有挽留的力氣。 御藥房這邊,蘇妲拉并不知子傾苑發生的事,她正在專心揀著藥草。 庭中的古槐不知不日日受到草藥氣息的滋補加上鮮有人跡打擾,生得分外粗大,逐漸炎熱起來的日頭也被層層枝葉濾去了不少,風從其間鉆進來,人于其下更覺清涼寧靜。 “吟兒這里真像個世外桃源,難怪孤撿到金刀那晚依舊找不著吟兒?!蓖匕洗T竟身著侍衛服裝走了進來。 小皇子目前沒有什么突變,他心情煩悶便想過來找她。不過即使沒發生什么事,他也會過來找她的。 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現在算深深懂得。 蘇妲拉盈盈行了一個禮,看他一身鑲白侍衛勁裝,卻真有幾分英姿颯爽身形挺拔的侍衛樣子,她淺笑,“侍衛大人現在找到吟兒啦,快快把金刀還給吟兒吧?!?/br> 拓跋碩看見她清顰淺笑的樣子,仿佛跋涉已久的旅人突然發現了一股清泉,心里滿舒展的輕松。 “吟兒可知道這金刀的意義?” “哦?吟兒倒不知這既不能削物棄之又可惜的金刀還有什么意義呢?!碧K妲拉故意這樣促狹他。 拓跋碩倒很喜歡她偶爾這樣的小調皮樣子,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然后將先王后送他金刀之時說的話轉述給她聽。 蘇妲拉聽著他淡淡的如同雨打琉璃的聲音,覺得清泠繾綣,直似一滴滴都打在了她心頭上。 “……所以,孤希望孤可以好好守護你,免你驚,免你苦,免你煩憂,免你流離,免你無枝可依?!?/br> 拓跋碩已經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吟兒,回到孤身邊來吧?!?/br> “王上……”蘇妲拉覺得自己似要被他的目光融化。 “咳咳……”御藥房外,突然傳來小寧子的咳嗽聲,意思有人過來了。 “咦,寧公公怎么來了?”熬藥吏目小五的聲音響了起來。 “啊,我要去御醫房那邊看看西南來的祭司?!毙幾狱c了點頭,然后匆匆離去。 小五不疑有他,抬腳跨進了御藥房,“錢姑娘,錢姑娘在嗎?” “噯,小五過來拿藥啊?!碧K妲拉走了出來,溫婉道。 “啊,慕婕妤那邊的藥還有一陣來熬呢,希望婕妤小主能早日康復,不然我可要每天過來讓錢姑娘不得清閑了?!?/br> “慕婕妤近來恢復得怎樣了?”蘇妲拉拿著藥單,一邊抓藥一邊問道。小五并沒發現她提到慕婕妤時臉上的不自然神情。 “好像不大好呢,據說小皇子身體不太好,所以慕婕妤也跟著憂心傷身了吧?!?/br> “小皇子怎么了?”蘇妲拉問道。 “這……應無礙吧?!闭f到小皇子,小五突然有些緊張,他趕緊轉移了話題,“這幾天事情比較多,錢姑娘一個人在御藥房可還習慣,需不需要讓張院史再多派幾個人手過來?” “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可以了?!碧K妲拉笑笑,將藥材包好遞給他。透過紗窗的明麗陽光打在她的臉上,映得她的笑容虛虛實實,美得溫婉如幻。 “錢姑娘今天氣色不錯,笑起來真好看?!毙∥逍目炜谥?,待意識到自己這樣說大為不妥時,倏的紅了臉頰。 “那、那錢姑娘忙,我先去熬藥了!”小五抓起藥包,急急小跑了出去。 蘇妲拉看著他莽莽撞撞的樣子,忍不住捂嘴而笑。 “那個小五是誰?”拓跋碩的聲音猝不及防的響在她的耳邊。 蘇妲拉嚇得撫住心口,目光薄嗔看向他,“王上出來也不說一聲,要嚇死吟兒么?!?/br> “誰叫你對別的男人笑!”拓跋碩睥了她一眼,又自語道,“那個小五定留不得了,孤要打發他去洗茅廁?!?/br> “小五年輕不懂事,王上一國之君難道也跟著不懂事啊?!碧K妲拉心里卻在好笑,他難道在吃醋么? “孤就不懂事,除非你到孤身邊當孤的賢內助?!蓖匕洗T摟住她,期待的看著她。 蘇妲拉卻輕輕偏開了頭,“這事兒還過段時間再說吧。慕婕妤剛剛誕下皇子,身體虛弱,我若現在趁后王宮虛空進王宮她會落下心疾的。而且,剛剛小五說到小皇子時有些支吾,小皇子到底怎么了?還有那個西南祭司怎么回事?” “吟兒一口氣這么多問題,要教孤回答哪個?”拓跋碩的笑容頓時隱去了不少。 他亦知道她雖然看起來總好欺負的樣子,但卻心思縝密一點點蛛絲馬跡都可以推出許多事情,想瞞她也瞞不住。 “吟兒只想幫王上而已,若王上不好說就算不說吧?!?/br> 拓跋碩見她乖巧溫婉,復又低嘆一聲擁她入懷。他的龍涎香和蘇妲拉的花草香氣味交織纏繞在一起,結成了一個安寧的小天地。 拓跋碩嗅著香氣,將小皇子的情況簡要說與了她聽。 “那王上有空還多去子傾苑走動走動吧,小皇子的事情可一分也馬虎不得的?!?/br> 看著懷里善解人意的嬌小女子,拓跋碩知她此刻定然不會回清和閣去,于從懷里拿出金刀放在她手心,“嗯,這金刀你好生帶著,就像孤在你身邊一樣?!?/br> 蘇妲拉握住這把兜兜轉轉最后又回到她手里的金刀,輕輕點了點頭。 夜里,蘇妲拉睡得迷迷糊糊間,聽得有人在她耳邊輕輕道,“洛兒,我要走了?!?/br> 那種淡淡的青草氣息擦過她的耳尖,繼而拂過她的發絲,她覺得有些癢,于揉了揉耳朵,可那氣息卻一直在那里呵繞著不散。 她終于睜開了眼睛,然后發現床前站著一個杏袍男子。 “……拓跋旬,你這么晚過來有事么?”她才看清來人。 “我來要告訴你,我要離開一段時間?!蓖匕涎琅f掛著妖魅而慵懶的笑意。 蘇妲拉只以為他要出門游玩,于點了點頭。 拓跋旬看著她許久不語,眼睛里卻像有許多話要說。 “對了拓跋旬,我之前鬧脾氣說要你帶我走,你不要放在心上,其實御藥房這里也還好,我太兒戲了?!碧K妲拉終于從睡意里清醒過來,于對他解釋前幾日的失態。 “哦?御藥房這里好,那吟兒不準備進王宮做妃子了?”拓跋旬一語點破她還在猶豫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王宮最近發生了很多事,還待平靜下來再說吧?!碧K妲拉卻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對了拓跋旬,聽說小皇子中了毒,你可知道些什么?”她想起慕子翎生產那晚,拓跋旬曾隨意卻又篤定的說慕婕妤的孩子不會長命。 而今小皇子又中了毒。這一切真太巧合了。 拓跋旬凝望她不語。 “拓跋旬,我沒有懷疑你,你相信我,我只想問你不知道其他一些什么……”蘇妲拉慌亂解釋起來。她本就不愿去懷疑拓跋旬。 “我相信你?!蓖匕涎疁睾痛驍嗨难陲?,不讓她再慌亂解釋下去。 “我只能這樣說,沒有人要害小皇子,慕婕妤自己惹得禍?!蓖匕涎玖似饋?,向門外邊走邊道,“洛兒好好照顧自己,我真的要走了?!?/br> “拓跋旬……對不起,我從來都不會忍心去傷害你的?!碧K妲拉看著他有些孤寂的背影,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拓跋旬轉身看她,語氣越發溫柔下來,“吟兒要記住,我要做的事情,都為了洛兒好。洛兒并不適合呆在王宮,所以,你和拓跋碩的未來怎樣,就要看拓跋碩怎么選擇的了?!?/br> 一早起來,蘇妲拉就覺得頭有些重。 昨晚拓跋旬走之后她忍不住又哭了一場,她明明可以察覺到他的難過,不僅隔岸觀火幫不了他,還要雪上加霜傷了他的心,她心中的后悔無以復加。 洗漱過后,她自己動手做了頓簡單的白粥青菜早飯。然后又開始翻曬挑揀藥材,心里卻仍堵得慌。 她不知道拓跋旬去哪要去做些什么,她心里雖有不安,卻還告訴自己要相信他。他定然不會傷害自己的。當然,自己也不能再傷害他。 以前她接近他,只單純的想幫他,而后跟他成了朋友——他惟一的朋友。 而她卻有很多朋友,很多師姐親人,所以不知身邊只有惟一一個朋友的滋味,所以她亦從來都不忍心傷害他。 然而,對他不忍心與對拓跋碩心疼卻又有不同的。 頭更加疼了,蘇妲拉撐頭蹲了下去。 “洛兒沒事吧?”身邊輕輕響起一個男聲,溫潤如玉。 “三王,”蘇妲拉抬眼微笑,“我沒事,許起得早了?!?/br> 拓跋言扶她去石凳坐下,“如果一個人忙不過來的話,我讓張院史再撥幾個人過來?!?/br> “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下便好了。三王過來可有什么事?”蘇妲拉見他如玉的臉龐上似乎有些疲憊的痕跡。 拓跋言擔憂看了她一眼,而后才淡雅道,“我記得洛兒曾而我說過,六王在虞邰郡時曾幫你解過蛇毒?” “的,怎么了?”蘇妲拉接話答道,同時心念閃電一轉,昨晚遺留的陰影讓她快速又道,“難道三王懷疑小皇子六王下的毒么?不會六王的,三王定你弄錯了?!?/br> 拓跋言怔了怔,不知為她知道了這么多內幕消息還因為她如此激動的反應。 “洛兒不要激動,你先告訴我他怎么替你解毒的,他自己配齊的解藥么?”拓跋言亦不再多問她的反常,只將自己想要知道的問了出來。 蘇妲拉突然有些忸怩,“他、他用他的血救的我?!滨r血染在男子絳唇上的妍麗光景讓她耳根子又開始發燙起來。 “他的血……”拓跋言沉吟,“這么說來,他應該對毒物很了解,并且喜歡以身試毒,所以身體沉積了許多毒物?!?/br> “所以三王想讓拓跋旬去救小皇子么?哎呀,我怎么沒想到!”蘇妲拉拍了拍頭,“……可昨晚他已經走了?!?/br> 拓跋言沒想到她會這樣想,因為他過來找她只想問清拓跋旬的身體情況,若他真的一個全身毒之人,那么他必定與慕婕妤有什么瓜葛。這樣,小皇子生來帶毒也就可以解釋得清……只如果真這樣的話,那小皇子就無力回天了,而拓跋旬也將背上yin亂后王宮的罪名…… 拓跋言見她的對拓跋旬的行蹤和品行如此了解信任,心知兩人的關系定然非常的熟稔。但他亦相信他們之間的清白。 以前他和她在盟疆時也曾一起討論過拓跋旬,他清楚蘇妲拉對拓跋旬非常在意,所以如果將自己的猜測告訴她的話,她肯定會傷心的吧。 “他走了么,洛兒可知他去干嘛?”拓跋言決定隱瞞他的猜測。 “應該游玩去了吧,如果真的需要他救小皇子的話,三王派人此刻快馬去追興許可以追上?!辈恢醯?,她想起拓跋旬離去時最后說的,不管我做什么,都為了你好,她心里有絲不安。她一廂情愿的希望他去游玩了。 “那倒不必,西南祭司也一個用毒高手,他在也一樣的。既然這樣,我先走了,洛兒好好休息一下?!蓖匕涎云鹕?,淡雅離去。 蘇妲拉知他事務繁忙,于送他出了門。 御藥房頓時又安靜了下來。蘇妲拉覺得這會兒精神似乎好了些,于回到曬藥架前繼續剛剛的工作。 門后突然響起細微的推門聲,蘇妲拉眼角看見一抹白影,于頭也不回笑道,“三王可還有事剛剛忘了說?” 背后那人卻沒有答話,蘇妲拉疑惑轉過頭,看到來人時不由愣了愣。 這個人也一襲白衣勝雪,氣質卻拓跋碩與拓跋言的結合,冷酷而超然世外。如果拓跋言春天的仙人,那么這個人就冬天的仙人。 “西南祭司么?”驚愕之余,蘇妲拉心思一轉就猜到了來人。離御藥房不遠就御醫房,但御醫房的人除了熬藥吏目會過來,御藥房一般很少有其他人過來的。觀這人不似王宮人,而且她又聽說祭司住了過來,結合來人的氣質一想,他的身份便也知曉了個大概。 “你……?”殿涯淡淡問道,同時又向御藥房內走進了一些。他的這個舉動卻并不讓人覺得無禮,他的天人氣質讓他做什么都好像被允許的。 蘇妲拉這才想起還未行禮,于盈盈拘了一禮道,“奴婢錢洛,御藥房的司藥女史,錢洛參見祭司大人?!?/br> 殿涯微微揮了揮手,“錢姑娘不必拘禮,我只對御藥房的藥物有些好奇。敵國民豐物饒,想來許多輕易不得見的藥材在這里都可以找到?!?/br> “嗯,如果祭司大人需要什么就盡管拿吧,奴婢記錄一下就可以了?!?/br> “那有勞錢姑娘幫我拿那味片仔癀過來?!?/br> 其實西南郡林大禽多,許多珍貴藥材都采自那里,例如黃金難求的蟾素,蛇毒和麝香等等,而吸引殿涯的片仔癀,主要成分牛黃,蛇膽,麝香和田七,這在西南郡也不算難求之藥,但其中的中醫精細配置手藝在西南郡卻很少見。 難道片仔癀對小皇子的病情有用么?可片仔癀醫治傳染發熱之疾的呀。蘇妲拉攀上小梯子,心里納悶。 她哪里知道殿涯只純粹的想見識一番,他根本就沒往小皇子身上想。 蘇妲拉拿了幾片片仔癀,心里卻還在思考著這藥與小皇子病情的聯系,一個不留神,腳就踩了空。 “??!”蘇妲拉低呼一聲,然后就不受控制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身體還在半空中,蘇妲拉感覺腰間一緊,一股冰雪的幽香淡淡侵來,接著她就穩穩站在的地面。 “冒犯了?!钡钛牟粍勇暽殚_手,淡淡道。 “奴婢自己不小心,”蘇妲拉歉意笑了笑,然后將手里的片仔癀遞給他?!罢埶∨竞闷?,奴婢對藥理略懂皮毛,但卻不懂這片仔癀與小皇子的病情有何聯系?” 殿涯卻沒有立即答她,只淡淡看著她。 從她最開始誤認為他三王起,他就知她身份必不簡單。小皇子中毒一事鮮有人知道,而御醫房的人也都被告誡過不能走漏風聲,她一個小小司藥女官竟也知道。 殿涯看她雖一個地位低微的女史,渾身卻有一種不卑不亢,溫婉淡然的出塵意味。若她與小皇子沒什么關系,那她如此關心旁人,其善心亦可佩。 這樣想下來,殿涯發現自己第一次對陌生人生出了一絲好奇之心。 “可奴婢問了什么不該問的?奴婢僭越了?!碧K妲拉被他看得有些云里霧里,于行了個禮轉身去做旁的事。 一般人若被他這樣看著,多半會局促不安,小心翼翼。但蘇妲拉早已見識過拓跋碩的冷峻以及拓跋言的天人氣質,如今見到這兩者混合體倒也處之泰然。 殿涯的眼中閃過一絲欣賞,“其實不瞞錢姑娘,這片仔癀卻與小皇子的病情沒什么聯系?!?/br> “???”蘇妲拉驚訝轉過頭來,然后她立時想起他之前的確說想參觀,并沒有提到小皇子,反而自己想多了,她腆然道,“那祭司請隨意看吧,若需要奴婢的話喚一聲即可?!?/br> 殿涯點了點頭。他知道她關心小皇子的病情,而他卻不想再多說。 因為小皇子注定無救。 他已看出小皇子的真正父親個以身攜毒的人,和正常人結合就會產下虛弱的后代,不日便會夭折。無藥可解。 他早已知曉這個結果,留下來也只為了做做樣子,他根本就沒有再想小皇子的病情。 之所以不挑明它,只因此事涉及王宮廷丑聞,他自不愿意趟這渾水,他現在只等小皇子一殤逝后便立即返回西南郡。 一連幾天,拓跋碩和拓跋言都沒有再過御藥房,然而殿涯卻偶爾會過來觀看藥物。 拓跋言新婚燕爾,這時應該在家多陪陪嬌妻,不宜單獨外出走動。而拓跋碩國事家事繁多,想來也抽不出身來。 好在蘇妲拉素喜安靜,倒也不會不習慣,只她有些擔心小皇子和拓跋碩的情況,而不時出入內王宮的殿涯過來卻也不會與她多說什么,她亦不好主動去問。 不過她觀殿涯神色平靜,暗自猜想王宮里應該沒什么大礙。 這日下午,小五卻匆匆忙忙跑了過來,“錢姑娘,不好啦,小皇子殤了,慕婕妤傷心過度昏迷不醒,你快些幫我抓這些藥,遲了我的小命也要沒啦!” 蘇妲拉聽到這雷電般的噩耗驚得來不及多問,急忙將藥單上的藥抓好給他。 小五拿了藥又旋風般的跑了出去,蘇妲拉心中焦急,卻連個問話的人也沒有。 她在御藥房內走了幾圈,心里仍亂哄哄的。 這一日,敵國史上載曰:宏祈十年,四月三十日巳時,王上第一子,十日殤,未命名。 蘇妲拉坐立不安,心神不寧直至夜色降臨。這時的王宮好像安靜了一些,但她卻覺得這安靜里透出一絲冷意。 “吟兒?!北澈笸蝗粋鱽硪粋€有些嘶啞的男音。 “王上,你沒事吧?”蘇妲拉一聽拓跋碩的聲音,連忙小跑到他跟前。 拓跋碩薄唇緊抿,一臉冷峻,語氣卻漸于淡漠,“……小皇子死了?!?/br> “王上……”蘇妲拉握住他的手,語氣里也有了悲意。 到底本朝的第一個皇子,傷心亦人之常情。 “孤一定會徹查此事,不讓小皇子枉死?!蓖匕洗T渾身散發出冷意。 “小皇子之毒,還無人認識么?” “這毒殿涯也無能為力??晒驴傆X得,他還有什么東西瞞了孤?!?/br> “嗯,此事王上還須縝密,不然難免會牽涉無辜?!碧K妲拉此刻見著他,心里才算踏實一些。 拓跋碩這幾天一直在為小皇子的事情憂心,因為不想讓蘇妲拉擔心而且他也想看看分隔幾日蘇妲拉會不會想念自己,所以一直憋著沒有過來。今日大悲之下,他終于忍不住想見她。 低落之下,拓跋碩又沉緩道,“吟兒不要怪我狠心,其實今日小皇子殤時,我心里有慶幸的,幸好不我與吟兒的孩子,否則我、我不知自己會怎樣?!闭Z氣的最后,竟有一絲害怕的顫抖。 蘇妲拉低頭不語。 小皇子之死,她也覺得很惋惜,但只單純的替一個生命的流逝悲哀。當她想到那拓跋碩與別的女人生下的孩子時,心底最深處竟會升起一種連她自己也會鄙視的嫉妒思想。她無法不去嫉妒,她無法去接受他與別人的孩子。 她鄙視自己這樣的自私,但卻真的控制不了。 她為他不獨屬于自己而難過,她為自己的自私而難過。 “吟兒,你回到孤身邊,替孤生個屬于我們的孩子好不好,孤一定會好好呵護我們的孩子,讓他健健康康長大?!蓖匕洗T抱住她,吻在她的額頭,然后漸漸向下。 蘇妲拉輕輕閉了眼睛,他的氣息讓她稍微寧靜下來。拓跋碩的呼吸開始沉重起來…… “王上!”蘇妲拉驚呼一聲,人已經被拓跋碩抱了起來。 他以為她不會在意的。沒想到她心底竟也曾別扭過。她別扭他與別的女人生孩子。 “吟兒,孤、我,我……”拓跋碩此刻竟有些像個手足無措的孩子。 “時候漸晚,王上還早些回去吧,也去看看慕婕妤,她此時定然很需要王上?!碧K妲拉坐了起來,臉上變成一片淡遠的神色。 氣氛瞬間冷凝下來,拓跋碩素來不善安慰之語,而此刻他心里也有些愧疚心虛,于只好落荒離去。 站在御藥房外站崗的小寧子見拓跋碩神色復雜的走出來,連忙跟了上去。 而這一切,全落在了蹲在角落窺視已久的雅蓉眼里。她原本想請求拓跋碩過去子傾苑看望虛弱的慕子翎的,到了御書房后卻發現拓跋碩與小寧子避開人群向外王宮走去,她心里好奇便跟了過來。 并不起眼的御藥房,拓跋碩在里面卻呆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出來。雅蓉待兩人走遠,才揉著發酸的腿腳躡著腳走近御藥房。 透過門縫,她看見一個女子的側臉,似在無聲哭泣。她耐著性子等了好久,那女子終于偏了一下頭。 雅蓉驚詫得倒退兩步,那、那不媚妃么! 她此刻心中大駭,怕有人發現自己,便急急回了內王宮。這個消息太驚憾了,她要趕緊告訴慕子翎,她要讓自己的主子趕緊做好一切防備! 拓跋碩走在回去的路上,突然福至心靈的想到,剛剛蘇妲拉之所以拒絕,因為——她吃醋了! 她吃醋,所以才會別扭,這樣一想,拓跋碩欣喜異常,原來她那么在意自己。他立馬就想掉頭回去。 “王上,您還先回去吧,王宮門就差不多下匙了,若明日才回去的話,娘娘會被人發現的?!毙幾硬煊X他的意圖,苦口婆心道。雖然蘇妲拉現在只司藥女史,但小寧子依舊稱她娘娘。 拓跋碩聽罷覺得有理,他想讓彼此冷靜思考一段時間也好,于便沒有再回去。 第二日一早,拓跋碩剛剛起身,便看見小寧子慌慌張張跑進來,“王上,王上不好啦,慕婕妤突然大喊肚子疼,御醫他們也在,您趕快過去看看吧?!?/br> 他眉心微蹙,但還快步趕了過去。 一踏進子傾苑,拓跋碩就聽見慕子翎的呻吟聲。不知為什么,他總覺得她在大題小作,仗著身孕便一直裝病作疼吸引他的注意。畢竟這也不第一次。所以這次他也預備來看看就走。 “王上,您可一定要為婕妤做主啊,她被人害了,小皇子也被人害了??!”雅蓉亦看見拓跋碩,便撲身過來哭道。 “王上,臣妾好不舒服……”慕子翎虛著氣道。生產時她就歷經痛楚,此時也不過休息了十幾天,她臉上仍病態的蒼白。 拓跋碩有些厭惡的走開去,對御醫道,“雅蓉說的可屬實?眾卿查出什么沒?” “稟王上,臣等研究了婕妤小主今日所喝之藥,親嘗幾遍才發現有幾味藥似放多了……”張元初出來道。補藥之中如果只其中幾味藥加多了,很難嘗出來的,特別如果只加多微量的話。張元初行醫六十年,今日也嘗了許久才探出其中的差異。 “什么藥,也與小皇子有關么?”拓跋碩的聲音驀然冷了幾分。 “多加的兩味藥一為rou桂,一為冬蟲夏草,兩味藥雖然可以滋補孕婦,但如果長期過量服用就會導致腎臟侵毒?!睆堅跖赃叺牧硪粋€年輕御醫道。 拓跋碩不由多看了那御醫幾眼。他記憶超群,認出這年輕御醫就蘇妲拉身中蠱毒時提議讓拓跋旬過來救人的簫真然。 拓跋碩向來對拓跋旬的事情不放在心上,自然也不了解他對奇毒異藥熟知到什么程度。王宮里知道拓跋旬事情的也少,他今日突然起疑,奇怪這簫真然怎么知道拓跋旬之事的? 電石火花的一瞬間,直覺敏銳的他突然覺得小皇子中毒一事也許和拓跋旬有關系。 “可臣開的藥單中寫明了這些藥只需半錢,不知今日這藥湯里的份量怎么會變?!睆堅跫甭暯忉?,打斷拓跋碩的思索。 “那定熬藥和抓藥那里出了錯!原來有人早就在藥里作了手腳,可憐我們婕妤什么都不知道,生生害了小皇子,王上您可一定要為我們婕妤做主??!”雅蓉在一旁又開始一副仿佛身受奇冤的委屈表情。 聽到她說抓藥,拓跋碩心里咯噔了一下,“此事孤會讓吏部的人嚴查清楚,事情不白之前,若孤聽到有人妄言談論此事,鞭杖發配邊疆!” 屋內一群人小心應道:“是?!?/br> 待拓跋碩和一群御醫都走后,雅蓉才靠近慕子翎小聲道,“娘娘,你說小五會不會被收買???” “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我們能收買簫真然,那個什么小五定然也會乖乖聽我們的話?!蹦阶郁嵋琅f睡著,她身體的確沒有恢復過來,若要裝病的話也沒有人會覺得不像,此刻她眼里閃過一絲狠絕,“就知道那尼姑不省油的燈,明明都被逐了出王宮,竟然還有本事回來再吸引王上的注意!” “那尼姑再怎么厲害也不娘娘的對手呢,這次她定然再也翻不了身了,娘娘當務之急就要快快養好身子,然后再為王上生一個龍子!” “嗯,雅蓉你這幾日多差人去吏部打點一下,還有那個小五,該怎么做你都知道了,錢財方面亦無須小氣?!蹦阶郁衢]上眼了,似乎極累的樣子。 這天傍晚,蘇妲拉在御藥房打理了許久,仍不見小五過來拿藥。平日里他這個時候應該要過來了的。 那藥的方子她倒也記得,于她便提前把藥材稱好,待小五過來就可以直接拿去。 做好這些后,她拿起雞毛撣子開始做一些清潔工作。不一會兒,她背后就響起了腳步聲?!靶∥?,藥我已經包好了,你直接拿去熬吧?!?/br> 身后的人也不回答,她聽得一陣窸窣之聲,似藥包被打了開來。 “王上?”她轉頭,才發現拓跋碩。 “吟兒,這里面的rou桂和冬蟲夏草你抓了幾錢?”拓跋碩的表情似有幾分冷凝。 “吟兒按小五平日里拿的方子抓的,那上面寫的半錢。怎么了?” “沒什么,孤就知道不會吟兒?!蓖匕洗T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蘇妲拉見他說得沒頭沒腦,心中更加疑惑,“到底怎么了?” 拓跋碩攬過她,用力吸了吸她身上的淡淡香氣,然后才一五一十將早上的事情說與她聽。 “原來王上剛剛懷疑我……”蘇妲拉想到他剛剛的問話,心里一陣苦澀,雙手推開他。 “我若有半點不相信吟兒的心思,便叫我永不得此生唯愛,永不得安睡,永不得幸福,永不得……”拓跋碩一臉認真深情,蘇妲拉連忙以指封住他的薄唇。 “我相信王上,王上莫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彼衷跞绦乃苓@樣的苦,便聽也聽不得。 拓跋碩露出幸福的微笑,一把又將她拉入懷中,語氣滿溫柔,“我只怕吟兒被小五陷害啊。如今這樣看來,一切都他搗的鬼了?!?/br> 想到那個簡單快樂的少年,蹙眉道,“怎么會小五呢,他根本沒有動機這樣做???” 拓跋碩冷笑一聲,“他沒有動機,可幕后總會有人有動機?!?/br> “那會誰呢?”蘇妲拉沉思。后王宮只得慕子翎一個妃子,沒有人會要與她爭寵而陷害她。而如今看來唯一有嫌疑的人,就自己了。 可,她隱在這深王宮,并沒人發覺啊,誰要如此狠毒的陷害自己? “不管誰,孤都不會姑息?!蓖匕洗T亦與她有同樣的疑慮,但語氣卻有勢在必得的霸氣。 “嗯,王上定要查清此事,吟兒相信小五清白的?!碧K妲拉灼灼看向他。 “吟兒此話言之甚早。人心險惡,吟兒未免過于相信他人?!蓖匕洗T卻對她如此相信別的男子有些不滿,“但無論怎樣,孤都不會放過那個行惡之人。只此事之后,孤擔心吟兒的身份也定然瞞不住了?!?/br> 這個問題,蘇妲拉亦想過。既然出了這樣的事,她作為司藥女史定也要按程序被查問一番了。盡管拓跋碩會照顧她,但她也照樣要按照規矩去吏部回答一些問題。 “所以,不如吟兒現在就跟孤回清和閣去吧,省得被吏部那幫人拉過去問話?!蓖匕洗T原來早有打算。 “身正不怕影子歪,若吟兒就這樣不清不白回去的話,自此以后都會落人話柄。雖然吟兒不會被妄語影響,但事關王宮顏面,王上還讓吟兒依律而來吧?!?/br> 拓跋碩看著她溫婉卻堅定的目光,無奈低嘆一聲,“孤就知吟兒會這樣說。你知道無論你說什么,孤都會依你的?!彼麚碇氖直畚⑽⒂昧?,“其實……孤好想好想讓你回到孤的身邊。孤想每天睡覺前都能看著吟兒入睡,第二天醒來時也依舊可以看到吟兒還在孤的身邊,那種安穩的幸福,教孤期待不已,孤簡直一刻都不能等的想要那種幸福?!?/br> “王上……”蘇妲拉的一腔女兒心被他說得柔軟無比,她幾乎就要妥協。但她素來卻不那么容易被改變的人。 拓跋碩對她越來越溫柔,其中的深情她又怎能感受不到? 所以,她靦腆而感動道,“等此事平定下來,吟兒便搬回去?!彼K于決定為了拓跋碩自私任性一次。不管這樣做會不會傷害剛剛失去兒子的慕子翎,也不管她到底適不適合生活在王宮。 未來的所有可能不好的變化,她都不愿去想了。 拓跋碩聽到她的回答,竟開心得抱著她原地轉了幾圈?!耙鲀?,孤的好吟兒!你果然還心疼孤的不?” 蘇妲拉也被他孩子氣的開心感染得咯咯直笑。 小寧子在御藥房外聽得兩人的笑聲,心里也替他們高興,覺得若以后的王宮里每天都能聽到兩人開心的笑容,那真人生里一件賞心悅目的樂事。 拓跋碩走后不久,蘇妲拉果然就被吏部的人叫了去。 吏部的問話室有些陰濕。蘇妲拉走與其間隱約可以聽見有人在哀嚎,她聽得那聲音不由悲憫不已。 “錢姑娘請坐?!彼媲耙粋€陰惻惻的聲音響了起來。 那人看起來應吏部的一個小官,并不認識她這半年前被逐出王宮去的媚妃。 蘇妲拉依言坐了下來。 “錢姑娘可知慕婕妤補藥被下毒一事?” “知道?!?/br> “不是你蓄意而為?”那人緊緊追問。 “御醫也只今日才查出慕婕妤的補藥不對,而之前的藥渣應該都還在熬藥房,大人可以去查探一番便知奴婢有沒有私自增加藥量?!碧K妲拉回答得有理有據。 “賤婢!”那人卻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語氣咄咄逼人,“若還能找到藥渣,本官何須再來查問你!你說,不你串通小五謀害了小皇子和慕婕妤?” “奴婢沒有?!碧K妲拉不為他氣勢所嚇。 “哼!看來不給你吃點苦頭你不會說真話了!來人!”那人拍了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