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不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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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在后宮不懂政務,但亦知局勢并不至于到此地步,你是皇帝,為什么會去陣前觀戰?他們為什么不攔著你?”她不依不饒,迭聲追問。 “我想回來,不得不出此下策?!卑圄嚅]眼咬牙,說了實話。 “原來是這樣?!毙∮駜核铺撁?,全身發軟:“你以身犯險原來是想回來。你是皇帝呵!” 她的眼淚教他驚慌:“小玉兒,你聽我說,這不怪你,是我太心急?!笨墒侨魏卧挾硷@得蒼白無力,他張嘴頓住。 “羿,我該怎么辦?”小玉兒失魂落魄:“若是你出了事我該怎么辦?” “我不是好好的么?這件事是我事先預料倒的,不如此,不知何事才能見你,況且,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br> “小節,你說這是小節?”小玉兒怔怔搖頭:“你拿命去拼還敢說是小節,你知不知道自己是皇帝,傅山社稷具由你承擔?你若出了事,我便真成了禍主妖孽!” 班羿氣急抱住她:“我不許你這么說!”轉而軟了口氣,央求道:“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咱們不提不成么?你身子不好,別想太多,你瞧,我不是好好的么?從今往后再不會有這種事了?!?/br> 小玉兒偎在他懷里瑟瑟發抖,良久,點點頭,輕聲道:“好?!彼瞿樜巧纤拇?,呢喃一聲:“羿,我終是舍不得你受傷?!彼谒拇介g沉溺,忽略溫存的邊緣即是虛空,兩秉紅燭光暈潤澤,掩蓋了她的病容。 到底,皇帝在邊關戰事中受重傷一事還是在朝野傳開。隨著戰事進展,四國下降表求親議和,王之成陳述戰績,請旨犒勞三軍的折子遞至朝廷,皇帝不惜舍身犯險的傳聞愈來愈多人知道,此舉雖迅速扭轉局勢但亦犯了大忌,連太后亦有所風聞。 慈安宮大殿左右服侍的人退下,太后問班微:“你皇兄受傷的事可是真的?” “兒子并不知情,皇兄亦從未提起過,想來是訛傳罷?!鼻也徽摪辔⒉桓掖_定,即使確定也不敢說真話。 “現姜昭儀成這樣,夠他鬧心的,我倒不敢去問他了。先前他一意孤行去邊關親征已是妄為,若再有此事,未免太教人心寒,萬乘之尊竟為個女子連性命都不顧了,不說朝臣們非議,連我都不能容他再這么胡鬧下去!”太后聲色漸厲。 “母后,皇兄向來進退有度,此事未必就是真?!卑辔⒃捳f半截說不下去,連自己都覺牽強。 “大臣們怎么說?” 班微躊躇半刻:“朝臣們自然沒好話,說姜昭儀妖媚禍主,君德有瑕?!?/br> 太后冷哼一聲,道:“聽說有大臣上折子催著選秀?” “是?!卑辔⑴阈Φ溃骸笆乱蚰滤膰?,先是送來降表,但戰事豈是說停就停?四國惟恐不可收拾,又上表請求和親,被皇兄拒絕了。如此一來倒提醒了朝臣們,皇兄子嗣不盛,只得兩位皇子,后宮亦七零八落,實有違祖宗家法,朝臣們顧慮日后皇族凋零外臣當權也是難免,只是皇兄并未作答?!?/br> “唔?!碧蟪烈鞯溃骸跋然试谑罆r尚有七子,可惜只剩你們三個,你三哥黎元且不論,單他那幾個兒子我就看不上,紈绔子弟成不了大器,倒是你,成親也幾年了,怎么就沒個動靜?” 瑞王見話題落倒自己身上,不禁赫然:“這兩年政務繁忙,兒子趁年輕多做些事為皇兄分憂,旁的事以后再說罷?!?/br> 太后斜他一眼:“你們兄弟沒一個讓我少cao心的。朝臣們顧慮的沒錯,還有一樣更教我擔心,姜昭儀那孩子雖然懂事聰明,可她沉疴日重,終究不是長命的,看光景撐不了多久,你皇兄用情太甚,到了,怎么收場亦是難事。這宮里,皇后性子懦弱和他說不上話,王昭儀,傅寶林,張寶林又一味地愚蠢,到那一天,羿兒跟前連個寬心的人都沒有,可怎么好?選秀的事你也提提,指不定就有稱心的,便是不如姜昭儀,寬慰解懷總有個伴?!?/br> “是?!卑辔㈦m知道照目前情形這差事吃力不討好,然太后說的有理只得應下。 瑞王走后,太后愣了半天,對李嬤嬤道:“咱們過去看看姜昭儀,只怕她不松口,羿兒未必就能應了這事?!?/br> 李嬤嬤倒不忍心,陪笑道:“太后,我聽晴椿說姜昭儀現病的越發重了,您去提這個?!?/br> “我何嘗不知道?!碧髧@息一聲:“那孩子和我也是投緣的,我亦不忍心逼她??墒碌饺缃?,總得有人去當惡人,我不能眼看羿兒不顧圣譽越陷越深,他受傷的事只怕是真的,姜昭儀一封書信尚且讓他如此,若是情深不儔,先帝的例子就放在那里,當年,先皇后仙逝只兩年,先帝便一病不起,先帝且有貴妃,羿兒比他更專情,我竟不敢想以后的事?!?/br> 自先帝駕崩,太后從不提及傷心舊事,現卻說起可見已是無奈到了極處,李嬤嬤不敢再勸,忙出殿吩咐人伺候懿駕。 乾明殿寢室宮女們肅容息聲,大氣不敢出一聲,原來,小玉兒咳癥反反復復,越發重了。見太后來,小玉兒在床上欠身欲起,太后忙按住她:“快躺著,再這么著我便不敢來了?!?/br> “母后,媳婦不打緊?!毙∮駜喊肟空砩?,見太后身后只有李嬤嬤,不免失望:“康兒這幾日可好?” 說起孫子太后滿臉慈藹:“好,整日介和泓兒耍鬧,樂著呢,泓兒這孩子倒也奇了,小小年紀板著臉誰都不理,只與弟弟在一起還能笑幾聲?!?/br> “那就好,康兒有哥哥做伴最好不過,只是勞累母后您了?!?/br> “我身子骨還結實,倒是你的更病教人cao心些,羿兒為你瘦多了,這孩子是個心重的,鬧了這許多事,將來還不知道會怎樣?!碧笤捓镉性?。 小玉兒略微一怔,使個眼色命宮女們退下,道:“母后,媳婦不孝,惹您煩惱了?!?/br> 太后嘆息:“孩子,你是伶俐剔透的一個人,我也不與打馬虎眼。按規矩,宮里三年一選秀,自羿兒登基只選過一回,現大臣們催著他,你怎么說?” 小玉兒卻不吃驚,似已料到:“自是照規矩來,媳婦怎敢說什么?!?/br> 她云淡風輕,太后不禁暗暗詫異,搖手命李嬤嬤退下,問:“這可是你的真心話?” “是,母后,媳婦自幼坎坷,自進宮蒙母后頗多照應,便當您是自己的娘一樣,并不敢應付虛話?!?/br> 她神情誠摯,太后亦動了真情:“孩子,這宮里也只得你有真心,咱們娘倆合該投緣,不是母后逼你,實在是事出無奈呵?!?/br> “母后,媳婦明白,自媳婦進宮紛爭不斷,已經惹來不少閑話,現皇上親征期間受重傷的事又傳開,這種關頭,媳婦再不懂事也不會教他作難?!?/br> “從前就說你這孩子明事理,我畢竟沒看錯?!碧簏c頭嘆息:“難為你能替他著想,羿兒遇見你也是命數,舍不得放不下的,可他終究是皇帝,皇權霸業,兒女情長,不能兩全呵?!?/br> “媳婦一介女流,如何能與傅山社稷相提并論?媳婦能得他真心相待,已經知足了?!?/br> “你既想得開,怎么這身子總不見大好呢?羿兒為了你這些日子瘦多了,但盼你能養好病,也少教我為你們cao心?!?/br> “說來還是媳婦福薄,雖身處繁華盛地,卻無福消受,倒讓母后cao心,是媳婦不孝。媳婦自知罪孽深重,恐命不久矣,惟有放不下皇上與康兒,康兒年幼無知還好說些,畢竟有母后皇上照應,將來他長大了,未必會因失母傷心??墒腔噬?,他怎么辦?若真到那一日,若有個人能陪著他,守著他,媳婦也就放心了?!?/br> 小玉兒眸中水色打轉,悲而含笑說了這許多話,病容更甚了幾分,太后心下惻然:“孩子,你可教我怎么說才好,你是個世事通透的人,倒是這傅山社稷耽誤了你,但有別的法子,母后也不會和你說這個?!?/br> “母后,人活一世,逃不出個‘命’字,是媳婦命該如此,怨不得別的?!?/br> “你這孩子,到什么時候都不說一聲怨言,越是這樣委屈,越教人心疼。唉,我在宮里這些年,什么沒見過,原以為早練得鐵石心腸,到了,被你們兩個倒弄的傷感起來。若說,倒是我們母子該謝你才是,羿兒那孩子,打小,面冷心硬,也是我做母親的虧欠了他,原以為再不會有轉機,自你來了,他才有了笑模樣,與我也能說上幾句真心話?!?/br> “媳婦愧不敢當,母后,以后康兒就托付您了,求您莫嫌勞累,多照應著?!碧崞饍鹤?,小玉兒心疼如鉸,再忍不住,眼淚噗噗地掉下。 太后亦紅了眼圈,哽聲道:“你放心罷,我自己的孫子能不心疼么?倒是你,作什么說這些喪氣話?年紀輕輕的,什么‘命’啊的,你若真為了羿兒,康兒著想,就該將身子養好,不拘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br> “母后?!毙∮駜核菩挠兴鶆?,眼巴巴地看住太后:“媳婦有件事想求您,不知當講不當講?!?/br> “說罷,做什么吞吞吐吐的,還有什么話不能與我說?” 小玉兒躊躇片刻,湊到太后耳邊說了幾句話。 太后聽完勃然作色,猛地起身手指她道:“你竟敢弄出這天大的詭計,是誰給你的膽子?!” 小玉兒淚痕未干,掀被跪在床上,頻頻磕頭:“母后,請恕媳婦不孝,媳婦亦是無奈而為之呵!” 太后氣得渾身打顫,怒道:“胡說!便是你不愿他選秀直說就是,不用拿話來唬我!” “母后息怒,媳婦是心有不甘,想這天下有幾個女人愿見自己心愛之人懷抱她人?可是請母后仔細想想,媳婦有這主意決非因因此事,先是媳婦身世揭穿,生子封妃,他親征,立太子,受重傷,殺麗妃,除黎家,這一樁樁一件件全是因媳婦而起,皇上半世英名被媳婦玷污,枉他泰然決斷又怎能堵住悠悠眾口?皇上是至情至性之人,寧折不彎,縱有天大的難處也不會低頭,但媳婦又怎能安心?媳婦也是猶豫許久,可是,前幾日親眼見他肩上傷情,您能想到媳婦當時的感受么?他是皇帝呵,為了媳婦竟然不惜自傷,媳婦寧愿一死也不能眼看他沉淪下去,教天下人齒垢。還有康兒,難道非要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待拖下去,那些人必不罷休,便會拿媳婦的身世做筏子,現他們是沒證據,可指不定就會揭穿當今太子生母的身世。母后,只媳婦在一日,便不能了結,只有媳婦去了,才能護他們周全??!” 太后愣愣道:“可你的???” “媳婦早晚要去,何不早早了結,皇上他必是不甘心的,招了許多太醫給媳婦治病無非是拖延罷了,但多拖一日與誰又有好處?” 太后木坐回床側:“若我不幫你,會怎樣?” “媳婦在宮里尚有幾個信賴的人?!?/br> “你就不怕被他發現?” 小玉兒苦笑:“媳婦更怕他放不下,這些日子他強顏歡笑,但媳婦知道他心里一定很苦,長痛不如短痛,只要他還是百姓大臣們的好皇帝,媳婦愿冒此險,況且,被他發現了又如何,無非是氣幾日罷了?!?/br> 太后乜斜她一眼:“你倒是拿住了他的短處?!?/br> “母后,媳婦這病最忌傷神憂心,或許就沒幾日了?!?/br> “你也拿住了我的短處?!碧鬅o可奈何地搖頭,突然心生期盼:“指不定你沒了煩惱,病就好了,日后……” “媳婦不敢有此奢望,只要他好好的,媳婦就已經知足。母后,您可愿意幫忙?”小玉兒精神不濟,再無力氣勸說太后。 “我想想,你也再仔細想想,不到萬不得已定然也不會……”太后撫額呻吟:“真真是沒一個省心的?!?/br> 皇帝返朝翌日便廢麗妃除黎元,其雷厲風行使人瞠目,朝中大臣們事先沒得到半點消息,具茫然不知應對,后又查出黎元貪污納賄虛報稅項私下勾結等罪責,牽連出一干人下獄,連著多日皇帝龍顏震怒,朝中大臣莫不膽戰心驚。 邊關戰事進展迅速,捷報頻送,墨月四國求親議和,雖被皇帝拒絕,卻提醒了一些遵禮守舊之臣,朝中先有幾位大臣上折子請皇帝充盈后宮,皇帝不置可否。后皇帝在邊關受傷一事傳開,便引起流言霏霏,原本是帝王私事竟鬧成了國之大事,大臣聯名上書,懇請皇帝清君側,正視聽,廣納女,延皇嗣。 如今家事竟成國事,班羿亦是頭疼,這邊小玉兒又沉疴日重,枉有許多太醫診治卻不見起色,他心中惶惶如巨石懸頂不得安寧。樣樣事不得順心,在小玉兒跟前他尚能強撐笑容,只一轉身,便黑了臉。 連日來,皇帝一反勤政常態,偶有上朝亦是威而含怒,所奏之事不容辯駁匆匆獨斷,略有異議者便被叱責貶官,且每回都都匆匆宣告退朝,極其不耐。大臣們人人自危噤若寒蟬,幾位老臣在太后面前大吐苦水,又跟瑞王試探口風。 皇帝每來慈安宮問安精神委頓,眉眼中蕭瑟之意令人心酸,可此時任何語言仿佛都是蒼白虛空,太后思來想去端地想不出半點法子,只得與瑞王商議。 陰了幾日,云層壓頂天色晦暗,這日午后終于落雨,淅淅瀝瀝的雨聲轉而沙沙。喬安正在勤和殿指使人灑掃,便往門外一探,見細雨紛飛凝成了雪珠子打在碧瓦,地磚上已經落了密密一層,喬安不由長吁短嘆,猛不丁身后有人“哧”地一笑:“師傅,您又嘆氣了?!?/br> 喬安唬了一跳,一轉身見小德子縮頭縮腦哈著氣就湊在跟前,便啐他:“小猴子,你不在乾明殿守著,跑這里做什么?” 小德子笑容僵在臉上,轉而嘴角下裂露出苦相:“師傅,您老人家在這里享福,卻見不得做徒弟的偷閑?;噬厦藗魈t,徒弟趁這機會出來透口氣不成么?” 喬安急問:“可是姜昭儀不好?” 小德子迭聲嘆氣:“依徒弟看姜昭儀還沒怎樣,這宮里的奴才卻要被皇上折騰得一條命不剩半條,姜昭儀剛吃藥又吐了,皇上急得又教傳太醫?!?/br> 喬安在他腦門上一彈,罵道:“你倒是會搗空子,這點事教別人去就成,皇上跟前還得有人伺候,快過去罷!” 小德子捂著腦門叫苦:“師傅,您又不是不知道,這些日子皇上就跟要吃人一般,昨個又有人被打了,徒弟實在熬得辛苦,您就可憐可憐徒弟一回罷?!?/br> 小德子說了半會到底不敢多停,垂頭喪氣道:“師傅,徒弟去了?!?/br> 乾明殿寢室帳幔疊疊,深深重重寂靜無聲,宮女們捧著巾櫛湯藥唾壺屏息斂氣依次站立,深處,皇帝坐在床前榻座上癡了一樣。 小德子躡手躡腳走過去,悄悄將頭一探,帳子遮住姜昭儀黃黃半邊臉一動不動,想是又睡了。當下湊在班羿跟前小聲道:“皇上,太醫們到了?!?/br> 班羿似被驚著,抬頭狠狠瞪他一眼擺手教退下,意思是說不讓打擾姜昭儀睡眠。小德子倒也習慣,又躡手躡腳往門外走,想傳話教太醫們候著,沒成想剛踩下一級臺階就被薄雪滑倒,手還扳著半扇門“哐啷啷”弄出連串動靜,他也顧不上疼,趕忙一骨碌爬起來。 聽寢室里有人說話呻吟,小德子苦不堪言幾乎要抱頭鼠躥,就見皇帝黑沉著臉出來,看也不看他,命人道:“杖責!” 一眾內侍閃出過來便欲拖走小德子,這時寢室門內閃出歸雁,對皇帝道:“主子說睡得多了無益,想與皇上說會子話?!?/br> 只一句話,皇帝怒氣消弭無影無蹤,臉色稍霽揮手命人退下,折身又踏回寢室。小德子劫后余生,又驚又嚇喘著粗氣心跳不已。王太醫與一眾太醫瞧得目瞪口呆,半晌道:“公公,這是唱得那一出???” 小德子驚魂未定實沒好氣:“王太醫,您也自求多福罷?!?/br> 天早早地黑了,鵝毛雪片被寒風拉拉扯扯,在宮苑高墻,青磚碧瓦之間穿隙而過,嗚咽著遠去。勤和宮宮宇巍峨,銀裝素裹中格外岑寂,一遛宮燈簇擁著一人漸漸走近大殿,那人走至臺階前停住腳步,解下銀狐大氅的風帽,內侍們才看清是瑞相爺。 喬安聽見外面問安的聲音,趕緊迎出來行禮:“相爺,您要見皇上需多等會?!?/br> 班微“唔”了一聲,隨手掃頭上的雪,道:“這會子雪倒大了?!?/br> 喬安陪笑道:“可不是,今年倒春寒竟比冬日里還冷,要不相爺您先進殿喝盞熱茶去去寒氣?” 班微一擺手:“就在這里等罷?!苯又吐晢柫艘痪洌骸敖褍x如何了?” “唉”喬安垮下臉:“這幾日突然病得越發重?;噬厦咳帐刂坏絻蓚€時辰,長久下去可怎么好?恕老奴多嘴,相爺,您該勸勸皇上?!?/br> 班微嘆口氣不再說話。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聽見一行人簇擁著皇帝從行廊那邊過來,他低頭直走心有所思,直到班微迎上去行禮才抬起頭,神情中猶似迷茫,問:“什么事?” “并沒什么要緊事,臣弟想起皇兄回來還咱們兄弟還未曾單獨聚過,因此臣弟特意備了幾杯薄酒請皇兄過府暢懷一敘?!?/br> 班羿并不答話,轉身看向遠處。 “皇兄既累了便安歇罷,臣弟改日再請也是一樣?!本椭认聦m燈,班微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地驚駭,原來朝堂之上皇兄還盡力克制,此時盡顯頹唐之意,愁緒滿懷憂心忡忡就似刻在臉上,昔日鎮定堅毅的皇帝眉宇神色竟無比倉皇。 雪落無聲,靜靜飄零,層層撲疊卻留不住,只在地磚積聚的雨水之上虛虛落了一層,中間被雨水沖刷,溝壑蜿蜒露出黯灰青石,白與黑交錯縱橫,凄慘不忍猝睹。 許久,班羿才淡淡說了一句:“你一番心意,朕豈有不去的道理?!?/br> 喬安與小德子趕忙伺候皇帝披上一件半舊大氅,扶他坐御輦,班微后面跟著,至保和門方換馬車往瑞王府而去。 瑞王府的花廳內早早布置妥當,且十分暖和,班羿一路小寐略恢復精神,與班微對坐閑聊幾句。班微見皇兄說話言語總提不起興致,便不敢耽擱,遂命人傳酒菜。喬安在跟前伺候,輕手輕腳將溫酒斟上。班微命左右人退下,又對喬安笑道:“我已命人準備幾樣小菜,林公公也去喝幾盞罷?!?/br> 班羿心知他有話要講,顧及喬安在跟前不便,便道:“下去罷,這里不需伺候?!?/br> 一時間只剩下他兄弟二人,廳中十分安靜,間或豎立著幾秉粗燭燃得正旺,燭汁順著柱身流淌,一滴緊接一滴滾落,層層堆疊在燭盤上凝固成鮮紅的淚,反射出微弱光色。班羿目光空落,眉宇中似憂似愁入定一般,班微心中有話不敢貿然開口亦是呆坐出神,兩人面前熱酒氤氳漸漸變涼,竟是忘記來此之意。 良久,班微先才想起未盡地主之誼,局促不安地說了一句:“皇兄,請吃菜?!?/br> 班羿如夢中驚醒,默默舉箸勉強吃了幾口便又放下。 班微端酒含笑道:“皇兄,您這回在邊關大顯神威,臣弟無比欽佩,敬您一杯?!?/br> 班羿心中雖苦,到底不忍駁班微面子,當下接過酒,微微一笑:“朕在外,朝中多虧有你把持才不致有后顧之憂,亦該謝你才是?!?/br> 兩人飲盡,班微又替他滿上酒,沉吟片刻,躊躇道:“臣弟隱約聽得皇兄在邊關受傷,為何在戰報中未曾提及,不知可否屬實?” 班羿苦笑:“到底沒瞞住你們,確有此事,是朕教王之成瞞著,不成想還是泄露出去了,朝里定有不少議論罷?” “皇兄,您傷在哪里?”班微擔心多日不敢問,此刻見皇兄承認,心下十分難受,起身便要看他的傷情:“傷勢如何?” 班羿揮手教他坐下:“不礙事,是傷在右肩,朕事先警醒,因此傷得不深,如今已大好了?!?/br> 班微坐回仍是后怕,咬牙道:“王之成該死!還有御林軍騎兵都是做什么的,萬軍之中護駕不當實在可惱可恨!” “不怪他們,是朕執意督戰,與旁人無干?!卑圄嗯e杯自斟自飲,不以為意。 “皇兄為何如此?” “朕見邊關久攻不下,為誘敵入甕才出此下策,若不然還不知戰事何時才有轉機,朕等不及了?!?/br> 班微脫口道:“什么等不及?。是為了她么?” 酒沾唇上,班羿把盞久久不動,眸中光影綽綽看不清喜怒。 班微悶聲道:“臣弟自幼得皇兄教誨,傅山社稷為重,皇兄自己倒忘了么?如今皇兄平安回來,從前的事臣弟可以不提,可皇兄總該振作些才是?,F朝中大臣議論紛紛,說什么的都有,皇兄,臣弟知道您不在乎這些,可到底折損帝譽,還有選秀一事,您還是點頭罷,至少,可以緩解目前的情勢?!?/br> 班羿蹙眉飲酒,“赫赫”苦笑:“傅山社稷,傅山社稷,朕為了傅山社稷害苦最心愛的人,難道還不夠么?” 班微一怔,思忖半晌摸不透他話中意思,問:“皇兄,姜昭儀病重縱算是麗妃從中設計陷害,現已伏法滿門獲罪,皇兄為何耿耿于懷將過錯攬在自個身上?” 班羿空腹飲酒,酒入愁腸已有醉意,臉上神色恍惚:“你不明白,是朕害了她,是朕!”他聲音漸起,眸中泛上血絲:“先是朕聽信讒言棄她不顧,教她不堪欺凌引發舊疾,后得知真相從上苑回來就該當機立斷清理后宮,可朕并沒有。邊關戰事一起,正是用人之際,黎元執掌戶部滿門顯貴根基牢固,朕忌憚親征后朝中動蕩,明知麗妃做惡卻忽略不計,留下后患無窮。更錯的是,朕在邊關又倉促冊立太子,以致麗妃急中生變,騙得她飽受驚嚇迷失本性。她有今日,全是朕一手促成,是朕將她逼上絕路!是朕呵!朕自詡明君,縱橫霸業,可是,卻保護不了最心愛的人,教她失去依傍心灰意冷?!?/br> 班微聽他如此自責已是呆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班羿一杯接一杯頻頻灌酒,仿佛喝下去的不是酒,而是能使人忘記一切苦痛失去記憶的良藥,已是醉意薰然,臉色陀紅。 班微從未見他如此失態,也顧不得君臣之禮伸手奪下他手中酒盞:“事已至此自責已是無用,皇兄振作些。滿朝文武大臣全看著皇兄,為君之道皇兄比臣弟清楚,這天下都是皇兄的,什么樣的女子沒有?皇兄何必放不下?” 班羿眸中凌厲突現,洶如烈火:“朕自登基便恪己自勉,從未有一己之私,只這一回你們就容不得么?!” 班微被迫得低下頭,知皇兄心中憋屈遷怒于人亦是常情,也不敢頂嘴,喏喏道:“臣弟不敢,臣弟只是不忍皇兄傷心?!?/br> “傷心?!卑圄嘌壑信鹑缛枷ǖ幕覡a漸漸黯淡:“朕自出生便在這皇宮里,看夠了宮中丑態,君道,謀術,權欲,政治,朕與這宮里的人一樣無日不算計。只有她,不管她來意如何,可待朕卻是至誠至情全無虛假,讓朕塌實,覺得自個還是一個有血有rou的人,并不是權力的傀儡,你們就容朕放肆這一回,她……日子不多了?!彼麩o能為力,無能為力呵!眼看她的生命一點點消失,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眼見皇兄在痛苦中煎熬,絕望而凄楚,班微心下一動:她若不在了皇兄能放下么?被這個念頭唬了一跳,連忙端酒喝下一大口掩飾,再不敢多說一句話。 兄弟倆誰也不勸誰,悶聲喝酒,花廳內靜得令人窒息。 喬安在旁邊小間里吃了些菜坐著等候,過了近一個時辰還不見有起駕的跡象實在放心不下,過來問過花廳門口侍衛也不得首尾,便探頭探腦進去。見皇帝瑞王都喝得醉醺醺,喬安“哎喲”一聲慌忙上前取下皇帝手中酒盞,又仗著老臉埋怨瑞王:“相爺,您怎么也喝成這樣?老奴原還指望您勸著皇上?!?/br> 班微喝得少些,并未醉,被這一通埋怨提醒,忙起身道:“皇兄,您不打緊罷?!?/br> 班羿醉眼惺忪,扶著桌子搖搖晃晃站起,擺手道:“朕回去了?!?/br> 喬安連忙喊人進來,扶著皇帝擺駕回宮。 雪已經停了,冰薄路滑馬車不敢快行,官道寂靜,車輪碾過,冰裂脆響刺入悠長的風聲,黑夜被切割成殘片,在冰冷的空氣中掙扎呻吟。 班羿方才走出花廳被寒風一吹便覺胸口翻涌,強忍了坐在車上走了這半會顛簸得越發難受,腳一跺命馬車停住,探頭吐出腌臜才好受些,心里也清朗許多,被伺候著漱口擦臉,坐回車內不免懊悔,實在不該耽誤到這會,小玉兒不知怎樣了,可有醒來?不見他可會著急?她還能撐下去么?若不能他怎么辦?一時涌上許多念頭不敢深想,隨著馬車一起一伏千回百轉,攪得胸口火燒火燎,烈焰焚心般焦疼。 闕門宮苑,深深重重,隱藏在黑暗的天幕下,如巨大的獸,吞噬人間的感知,留下一付付空殼,在權利的暗夜孤獨行走。 且說王昭儀思忖多日,放不下班泓的事,便計較著于情于理都該去乾明殿探望小玉兒,一來能在皇上跟前落好為日后留個余地,二來也是探口風的意思。便教宮女們趕制了幾件小兒衣裳,一大早正忙著挑選,外面稟報吳昭儀,傅寶林,張寶林來了,只得放下手頭事接迎出去。 沒成想幾人就是約她去探望姜昭儀,王昭儀心中十分不樂意,禁不住幾人三催四請不得已跟著同去。至勤和宮問過小德子才知皇帝上朝還未回來,王昭儀回身見吳昭儀,傅寶林,張寶林一臉失落,不由地好笑好氣也不便露出,遂教小德子前面帶路去乾明殿。 乾明殿原是為皇帝消閑之所,因此殿宇華麗不同與別處,寢室里陳設精致,蟬紗明絹重重帳幔,十幾個宮女襝衽肅容立在中間無一絲聲響,王昭儀等人不由放輕腳步,慢慢走至床前。 小玉兒半靠在床上等幾人見了禮,因身子不虞也不耐煩多說話,神情便有些懨懨的。吳昭儀,傅寶林,張寶林心雖不滿卻不敢露出半分,陪笑著揀些寬慰話養病修身的話說完便欲告辭。小玉兒使個眼色給凝霜,凝霜會意,送幾人出來故意磨蹭著留王昭儀走在后頭,輕聲道:“娘娘說請主子放心,皇上已經應了?!?/br> 王昭儀心落腹中忙低聲相謝,才匆匆趕上吳昭儀等人。 只見吳昭儀臉色不善,一面走一面道:“你們可瞧見姜昭儀身上穿的折枝梅花掐絲貢錦么?宮里只得兩匹,卻穿在一個病人身上,白白糟蹋了好東西?!?/br> 傅寶林奇道:“jiejie怎么知道只有兩匹?” 吳昭儀冷笑一聲:“前些日子我在鳳儀宮見著,因從未見過所以問了皇后娘娘,這回你也開眼了?!?/br> “不過是一匹緞子,jiejie竟氣成這樣,姜昭儀還能穿幾天?將來jiejie想穿有的是?!?/br> 吳昭儀啐道“我才不稀罕別人剩的?!?/br> 王昭儀見她三人越說越不象話,出言勸道:“你們可省省罷,別教人聽見?!?/br> 吳昭儀兀自不憤嘟嘟囔囔抱怨,幾人只顧聽她說話,沿抄手游廊轉過殿角冷不丁聽人喝道:“圣駕在此,還不跪拜!”都唬了一跳,只見一眾內侍簇擁著皇帝就在幾步遠,忙伏身跪倒。 皇帝目寒冷清,沉聲道:“誰讓你們來的?” 吳昭儀又驚又喜,惟恐皇帝看不見她,忙跪前兩步嬌聲道:“皇上,臣妾。。。。。?!痹捨凑f完就被皇帝一聲冷哼打斷:“以后沒朕旨意,誰都不許來?!眳钦褍x滿心熱情兜頭被一盆涼水澆熄,臉上笑容未退陡然凝固,似笑似哭愣在當場。 王昭儀等人戰戰兢兢不敢再言語,跪地恭送皇帝,待一抹明黃消失在拐角才敢起身。吳昭儀素日自覺高人一等,此刻顏面掃地忍不住哭出聲,提裙跑遠。 勤和殿一角獸檐直刺冰冷空際,晴空朗日咄咄逼人,王昭儀仰頭嘆口氣,欲逼回奪眶的眼淚,仍是淚流滿面,爭了半生,終究落得個干干凈凈。 班羿進寢室見凝霜冰脂與宮女們正伺候小玉兒更衣,宮女們笨手笨腳反倒添亂半天弄不完,小玉兒被這一回折騰累出一身汗,班羿抑住惱怒上前幫忙,道:“怎么不見晴椿伺候,你既病著穿什么都成,換來換去著了涼可怎么好?!?/br> 小玉兒被扶著躺下,喘息道:“來者是客,總不能短了禮數?!?/br> 班羿不能拿小玉兒怎樣,心中氣惱無處發泄,黑沉著臉問凝霜:“晴椿呢?怎么不派幾個伶俐的人過來伺候?” 小玉兒拉住他:“今日小廚房做了些點心,我教晴椿歸雁送去給康兒嘗嘗?!?/br> “康兒有母后照顧著,誰敢教他短缺什么?倒是你,少cao些心比什么都強?!?/br> “是我虧欠這孩子太多,想起便覺難過?,F能為他cao心多少便是多少,總是盡力罷,以后只怕再不能夠了。還有你,你可記得我曾求你的事??!?/br> 見小玉兒眼圈泛紅,班羿又疼又氣,微怒道:“我不許你混說!將來日子長著呢,只要養好身子憑你cao多少心都成?!?/br> 小玉兒平躺著,看他因極力克制情緒眉峰緊皺,便伸手出去欲抹平他眉間的川壑:“歸雁不愿出宮,難道你忘記答應過我要留她照顧康兒?!彼氖滞T诎肟召咳豢s回,按住胸口急咳不止。 班羿只當她氣惱所致,慌的五內具焚,攬她在懷輕拍后背,哽咽道:“我記得,你說的話我都記得?!?/br> 小玉兒半天才停住咳嗽,胸口利疼穿心搗肺一般,靠在班羿身上氣息奄奄,眼淚突然噴涌而出:“你別傷心,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