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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庶女翻身記在線閱讀 - 第100章 十分詭異

第100章 十分詭異

    喬安打了個激靈,一翻身摔在地上,顧不得拍土,一面往正殿跑一面罵:“小猴子,怎么不早說!”一徑跑到正殿門口見還是門扇虛掩,想是里面還沒議完,又不敢貿然進去,急得團團亂轉,半晌一拍腦門彎腰推門進去。

    班羿正與班微說到緊要處,見喬安不叫傳便進來,心中不悅,皺眉問:“什么事?”

    “是玉主子?!眴贪矂傉f半句,班羿起身便往外走,一面對班微道:“你先回去,明日再說?!痹捯粑绰潼S袍一閃人已出了門。

    班微折實疑惑,問喬安:“姜昭儀怎么了?”

    “玉主子要生了,相爺,您請自便奴才就不送了?!眴贪舱f完也出了門,帶著小德子與一眾內侍去追皇帝。

    宮內設有專門的產閣,小玉兒先兩日已搬進去。班羿一路急奔到了產閣大門前還待要往里面闖,喬安在后面追上來跪在面前,急聲求道:“皇上使不得,圣駕忌諱?!?/br>
    班羿大汗淋漓定在那里,猶豫一下又往里走。喬安心中叫苦不迭,跪行兩步磕頭道:“皇上,太后已經在里面守著了,玉主子不會有事,皇上您就放心罷,可千萬不能進去?!币幻娼o身后的太監宮女使眼色,登時黑呀呀地跪了一地。

    見皇帝止步,垂目凝神似在聽里面動靜,喬安暗松一口氣,忙命人布置寶座華蓋在旁邊,請他挪駕。

    皇帝神不守舍坐在寶座上,兩眼直盯盯地看著兩頁鏤空雕花門扇,臉色黑沉。左右人等大氣也不敢出一口,眼觀鼻鼻觀心在一旁伺候著。

    午時御膳送來皇帝一口沒吃,喬安不敢勸,心中暗自禱告不已。一直等到夕陽斜照也不見產閣里面有人出來,晚霞如頑童潑灑在灰藍畫紙上的顏料,東一抹西一片。日頭是一團蒙塵的橘黃,無精打采,產閣門外守侯的人也如這日頭一般的筋疲力盡。

    班羿不知里面情形如何,端坐一天心如火烤,耳目眼神具凝結在產閣墻內,突聽里面傳出一聲微弱的呼喊,如被針刺,他驀地起身便又要往里走,喬安在后面唬了一跳,忙跟前道:“皇上,您先別進去,要不叫奴才去?”

    見皇帝點頭,喬安推門閃身進去。班羿在門外來回踱步,不時朝大門張望,好半天工夫喬安才出來,班羿上前急問:“如何?”

    喬安側身讓出太后來,班羿顧不上行禮:“母后,她怎樣了?”

    太后神色疲憊,含笑道:“生孩子就是這么著,你別心焦,姜昭儀還好?!?/br>
    班羿茫然:“怎么叫還好?我好象聽見她呼疼?!?/br>
    太后“撲哧”一笑:“生孩子怎會不疼,你切耐心等等,就快了?!闭f完就往里面去,走到門口又回頭道:“你不可進來,若壞了規矩,不但你顏面無存,禍及姜昭儀只怕后悔不及?!?/br>
    薄薄的兩扇朱門重得叫人發慌,隔著他與她似隔著崇山峻嶺一般。夜如黑獸降臨,張著巨型大爪鋪天蓋地而來,內侍手持十幾盞朱紗宮燈肅穆靜立,燭火澄明,風吹過浮光掠影,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陰沉不定。班羿心煩氣燥,再坐不住,起身面門而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墻內突然傳出聲音,那聲音似被極力隱忍著,斷斷續續地似有似無。每一聲悶哼對門外的人都是種折磨,班羿幾乎不能自制,只得緊緊捏住雙拳,硬撐著站得筆直,背影入定一般。只有喬安站在他身后可看見這身體輕微地發抖,仿佛風吹不禁,無法承受。

    聲音突然嘎然而止,班羿心如揪在半空線懸一絲,門扇終于大開,里面出來一個嬤嬤蹲身行禮:“給皇上道喜,是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br>
    心落塵埃,身子虛乏脫力踉蹌退后兩步,班羿半晌回過神喜不自禁默然微笑,此時才覺出后背已經濕透了,風一吹,清爽無比。

    姜昭儀生子還在產閣休養期間,皇帝大宴群臣,期間春風得意躊躇滿志。又下詔書:姜昭儀晉封德妃,擇日受禮,所生皇子賜名“康”,封敏王。

    皇帝立儲意圖昭顯,朝中大臣驚異莫名,幾位耿直大臣聯名上書諫言,列舉種種規矩史鑒勸皇帝收回成名?;实鄞笈?,在朝上厲聲質問群臣:“朕的家事你們也要管么?”

    朝臣噤若寒蟬再不敢非議,但終有幾個不甘心的,私下又去找瑞王商議,瑞王不置一言一笑而過,朝臣見指望不上,搖首嘆息默認了事。

    德妃封號位列妃首,小玉兒入宮只不過一年,母憑子貴便越過麗妃頭去,更何況小皇子才出生幾天竟然逾矩封王,圣旨一下,后宮氣氛十分微妙。

    王昭儀一得著消息便去了清華宮,見著麗妃處問安,行禮落坐,兩人半晌不說話。

    王昭儀終忍不住,先開口道:“沒想到姜昭儀居然能有今日,難不成真要我們見著她下跪行禮?”

    麗妃冷哼一聲,仍不說話。

    “jiejie就沒個打算么?”

    麗妃使個眼色命左右伺候的人退下,才道:“什么打算?皇后都不急我急什么?”

    “皇后娘娘是個病秧子又無所出,急有什么用?meimei只為jiejie著急?,Fjiejie膝下收養著泓兒,秦昭儀已經死了,她的兒子還不就是jiejie的兒子,難道jiejie就真的不想么?”

    見麗妃蹙眉不語,王昭儀冷笑一聲又道:“meimei卻是不服氣,憑什么姜昭儀就這般好命?咱們姐妹跟著皇上多少年了,縱沒功勞也念個苦勞,竟被個罪臣之女越過頭去,真叫可氣?!?/br>
    麗妃聽“罪臣”二字心中一動:“姜家滿門禍罪,姜昭儀居然沒事人一般,真是蹊蹺?!?/br>
    “可不是怎地,皇上不知怎么想的,偏偏就被她迷住了,莫非真是狐媚子托生?”

    麗妃眼角抽跳,咬牙道:“你可別再說‘狐媚子’,許箏兒就因說這三個字才被貶為庶人?!?/br>
    王昭儀驚懼,捂著嘴四下一看:“meimei實在是可憐,這都是姜昭儀害她的?!痹捯魟偮渚吐犻T外綠玉通報:“吳寶林,傅寶林,張寶林給娘娘請安?!丙愬溃骸罢??!焙熥右幌?,三人進來行禮,相讓落坐。

    幾人神情懨懨,幾句閑話過后又提起晉封新妃之事,傅寶林冷笑道:“昨日見著煙霞宮的冰脂,得意張狂地沒個奴才樣子,從我身邊走過居然連禮都不行,真恨不得叫人掌她的嘴?!?/br>
    吳寶林道:“你和個奴才置什么氣,奴才尚且如此何況是主子?后宮之中只怕再無你我立錐之地了?!?/br>
    麗妃聽話語刺耳,沉著臉默不作聲。

    王昭儀在旁邊看著麗妃神情不豫,忙道:“胡說什么,那里就這般嚴重了?”

    吳昭儀道:“怎么不是?姜昭儀生子皇上居然在產閣外守了整整一日,當初秦昭儀生產也沒見有這般陣勢?!?/br>
    張寶林也道:“聽說皇上已經命人預備姜昭儀冊妃時所穿的冠服,皆的頂尖絕好的?!?/br>
    眾人七嘴八舌,竟將小玉兒視做眼中釘一般同仇敵愾。麗妃子聽得心中煩亂,臉色越發難看。王昭儀善觀顏色,起身笑道:“時辰不早了,麗妃jiejie也該歇著了?!币幻媸寡凵o吳寶林她們,幾人見狀紛紛告辭出門。

    這些人一走殿中登時冷清,青玉鋪地,椒壁文繡,雕花香柱,金玉滿目??墒沁@么空,這么靜,這空洞寂靜如寒冰襲骨令人絕望。清華宮現在已是圣駕鮮顧恩寵不在,將來她還能指望什么?歲月漫漫,難道真要等著人老珠黃看人眼色度此殘生?

    麗妃怔怔獨坐千腸百結,綠玉進來見她臉色陰郁也不敢打擾,躡手躡腳著腳站在一邊。

    良久,麗妃眼中寒光一閃,突然開口,聲音十分陰冷:“這次定要想法子叫她翻不了身!水月那丫頭可靠么?”

    猛不丁聽此一問,綠玉呆楞片刻才趕忙回話:“前面水月私私相受被人拿住,是娘娘寬宏大量饒了她又賞賜許多東西,她自然是感激的,若娘娘有什么差遣她豈敢不從?

    麗妃冷笑一聲:“可笑姜昭儀還以為本宮是看在她面上放了水月。。。。。。也罷,你將水月偷偷找來,莫叫人知道了?!?/br>
    綠玉稱“是”,只等尋個機會去找水月。

    小玉兒搬回煙霞閣,班羿已在殿中等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何況已過了一月更是相思叢生,兩人執手脈脈相看,他擁她在懷中。

    奶娘抱班康進來見此情形不由一楞,剛待悄悄退下,被小玉兒叫住。她走過去抱過孩子站在他面前,柔聲道:“這是我為你生的兒子,你高興么?”

    其實班羿早見過兒子,此刻卻仿佛初次見著一般,感慨萬千。嬰兒柔弱稚嫩,竟不敢伸手去接:“我不會傷著他罷?”

    小玉兒探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胳膊,他不由自主張開雙臂接過來,看著懷中的兒子睜著一雙烏黑澄清的眼睛無辜地看著他,心中不禁柔軟如水,良久才道:“這孩子眼神聰慧,氣宇剛正,將來定會有出息?!?/br>
    左右伺候的人無不掩嘴而笑,小玉兒也笑,一面示意奶娘抱著孩子一面道:“這么小的孩子就被你看出‘聰慧剛正’來了?”

    班羿爭辯道:“我的兒子自然與眾不同,不信你等著瞧罷?!?/br>
    小玉兒命左右人都退下,靜靜看著他溫聲言道:“羿,你待我的好我都記得,只是康兒尚小,封他為王為之過早了?!?/br>
    班羿走前幾步在軟榻上落坐,端茶喝了兩口才道:“我的心思難道你不明白么?”

    小玉兒上前握住他的手曲身蹲下:“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娘倆打算,可是你逾矩封封康兒為王,朝臣們會怎么說?后宮眾人又會怎么議論?難道你就不顧忌么?”

    班羿深吸一口氣,雙眸深邃看著半空,半晌才道:“這些都不用你擔心,我有所把握才會這么做?!?/br>
    幼年的經歷已經在他心里烙下烙印,多年以來,他隱藏自己真實的情感,將自己埋在殼中,成了權柄的傀儡。他曾經發過誓,定不教自己的兒子吃苦,不論是康兒或是泓兒,他都要給他們最好的,決不讓他們重蹈他的覆轍。

    許久,他低下頭看著她,她始終不明白,他更要給她最好的。這半生,直到遇見了她,他才找回了另外一個自己,不再覺得遺憾:“我從出生始起,一直是為別人活著,幼年時候是為怕母擔心,后為怕得不到父皇的歡心,待做了皇帝又怕失了民心。這一次,我定要按自己的心意做想做的事情?!?/br>
    他說完,見她神色惻然又隱隱有一絲惶恐,將頭埋在他的膝間默不作聲,他心底亦是苦澀:“我知道你怕什么,別怕,我同你一起?!?/br>
    兩人如同在寒冬中相互取暖一般,相偎相依。

    班羿話雖輕松,心思卻是細密謹慎,特命喬安找幾個可靠的女醫官在煙霞宮伺候,凡小玉兒與班康的飲食吃喝具叫她們先試食,又派大內侍衛過來保護。

    煙霞宮被一眾人守的鐵桶一般,閑雜人等一律回避,麗妃等人幾次看望,見此架勢心中皆是又酸又妒過后自然少不了抱怨,更鮮少去煙霞宮走動。

    冊封吉日可待,織造坊秦嬤嬤帶著一眾小宮女送禮服請小玉兒試衣。因小玉兒向來言辭溫和管束不嚴,所以煙霞宮的宮女們也不拘束具來觀看,殿內人團影簇歡聲笑語煞是熱鬧。

    秦嬤嬤行過禮,對小玉兒陪笑道:“娘娘受封大典一應衣飾都在這里,請娘娘過目,若是有什么不中意的老奴叫人再去改,一定要娘娘滿意才是?!?/br>
    小玉兒含笑道:“辛苦嬤嬤了,呈上來罷?!?/br>
    小宮女們捧著金盤上前幾步,盤上蒙著素團紅遮錦,秦嬤嬤卻并不急于掀開蓋布,笑道:“娘娘的禮服和鳳冠都是皇上親自著人描了樣子送到織造坊的,光是禮服就由三十名頂尖繡女日夜不停足足繡了兩月,已經過了圣目,皇上十分中意。正巧鳳冠今日也送來了,因此一并請娘娘試妝?!彼f完退后兩步,掀開其中一名小宮女所托金盤遮錦。

    一頂鳳冠呈現眾人眼前,精心打制的黃金鳳冠上嵌翡翠,明珠垂連,冠上是九龍二鳳,大花十二樹,小花十二樹,還有兩博鬢上飾的十二鈿,價值連城的鳳冠閃耀著瑩瑩光色,奪人眼目。

    后宮禮制,皇后所帶鳳冠是九龍四鳳,此刻送來的冠上是九龍二鳳,其余同出一轍,再無差別。小玉兒看到冠上的九龍二鳳微微一怔,感動于班羿良苦用心一時無語。煙霞宮宮女圍住鳳冠無不交口贊嘆,夸了半天才想起還有禮服未看,便又催秦嬤嬤。

    秦嬤嬤暗暗揣摩小玉兒臉色,竟看不出她的喜惡,心中忐忑被眾人催著又掀開一副遮錦。

    這回是禮服,秦嬤嬤命跟來的小宮女撐開給小玉兒看,翟衣深青色,上織翟紋十二等,間織小輪花,紅領、褾、襈、裾,織金云龍文。

    翟衣呈開,煙霞宮宮女面面相顧啞然無聲,小玉兒亦呆楞,半晌才問秦嬤嬤:“是不是送錯了?”

    秦嬤嬤跪地回道:“都是按皇上的旨意行事,請娘娘試衣,若不合適老奴再去改?!?/br>
    小玉兒無心再看,道:“你先拿回去罷,不用試了?!?/br>
    秦嬤嬤不勝惶恐:“娘娘不看青襪,五彩大綬,玉革帶這些么?受封大典就在后日,娘娘不看,奴才如何給皇上回話?”

    小玉兒沉聲道:“不用看了,你先回去罷,皇上那里自然有我去說?!?/br>
    秦嬤嬤帶著人磕過頭怏怏告退,小玉兒命殿中人都退下,單叫晴椿留下說話。待人都走了晴椿陪笑道:“娘娘這是怎么了?大喜將至該高興才是?!?/br>
    小玉兒沉默半晌,長嘆一聲:“翟衣的樣子你也看到了,竟是照著皇后的禮服來做,一模一樣,如此置我于何地?”

    “皇上自然是想好了才會這么著。德妃之位僅次皇后,鳳冠上只是九龍二鳳,禮服雖逾矩倒也說的過去?!?/br>
    “這么說未免太牽強了?!?/br>
    晴椿勸道:“娘娘盛寵后宮無人可比,既是皇上一番心意娘娘就該接受才是,換做別人歡喜還來不及呢?!?/br>
    再怎么說,班康才封為王,她若穿著這件翟衣行受封大典豈不是受人話柄?小玉兒心中突如其來一陣煩亂,道:“不知怎地,這些天總覺著不安,恐是要出什么事。你叫她們都安生些,莫出去混說?!鼻绱粦?,叫人進來伺候。

    歸雁凝霜笑吟吟進殿行禮:“給娘娘道喜?!?/br>
    小玉兒嘆氣:“你們懂什么?!?/br>
    歸雁不由納悶:“這不是好事么?奴婢雖不懂,可奴婢并不傻?!?/br>
    小玉兒好氣又好笑,也不與她解釋,突想起有一陣子沒見著水月,便問:“水月哪里去了,怎么不進來?”

    “不曉得,自早起就沒見著她了,要不奴婢叫人去找找?”

    小玉兒攔道:“不用,你去叫乳娘把康兒抱來?!?/br>
    班康十分好動,被歸雁凝霜陪著“咿咿呀呀”地一陣逗耍,他便手舞足蹈笑個不停,小玉兒也禁不住兒子酣態可掬跟著一起說笑,心情才漸漸緩和。

    午歇過后,水月還不見回來,班羿卻只身進殿。小玉兒上前迎接,被他眼中的陰冷之色迫得退后一步,心中驚疑不定,才要叫歸雁上茶,班羿冷聲道:“都下去?!睔w雁凝霜大氣也不敢出,恭身退下。

    班羿直盯盯地看住小玉兒,他的神情瞬息萬變,又似悲涼又似憤怒,手竟在微微地發抖,恍若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小玉兒越發疑惑,欲開口去問他,卻又莫名地害怕。

    他一直站著不動,仿佛漫不經心地緩緩開口:“拿你的帕子我瞧瞧?!?/br>
    小玉兒不知他是何意,但他的神情折實古怪令人不敢抗拒,便不由自主將手中帕子遞上。他依舊直盯著她,接過帕子許久才垂目去看,驀地用力攥緊,每個關節都泛出青色,可他的口氣仍是淡淡的:“你曾說這上面繡的鳳尾耆是思念的意思?”

    一句話問的不明不白,小玉兒實在不明白他為什么問這句話,他眉宇之間竟有期盼的意思,恍若是想讓她否認他的話??伤€是據實答道:“是?!?/br>
    她一說完,他的瞳孔突然一縮,似看著她又似穿過她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眼中透著苦痛之意,那一種苦痛悲涼如冰封雪地,徹骨陰寒。半晌口氣索然:“思念,原來是思念?!痹瓉硭]有記錯。

    此刻的空氣都仿佛被他眸中的冷寒之意凍結住,瞬間的光陰被無限拉長,他沉默著,可這沉默令人窒息。小玉兒的后背滲出虛汗,緊張至了極點。

    許久,他冷聲問:“那么,你就將這個送給了他?”

    小玉兒摸不著首尾,茫然不解:“他?是誰?”

    他狠狠盯住她,眼中淬冰四裂,迸出如寒刀一般直刺過來,小玉兒嚇得目瞪口呆,只聽他厲聲道:“上香祈雨那一日,你送這個給他!”

    言畢探手從袍袖中取出一樣東西揮手摜地,雪白的帕子和他另一只手里的帕子一模一樣,輕薄飄零如飛雪,輕輕覆地,里面裹著兩圈黃燦燦的東西落地上“叮鈴鈴”滾了幾圈才停住。

    小玉兒定睛一看,竟是當日祈雨送與傅少安的金鐲,現在卻被他摜在地上。

    怎么會?!小玉兒下意識地撲過去,蹲地將鐲子握在手中,瞬息之間,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她的腦中,不由脫口問道:“傅大哥呢?你將他怎樣了?”

    班羿回勤和殿便被麗妃求見,陳述事由,又有水月作證,說祈雨那日從禪房出來的確不見玉主子所帶的金鐲與帕子,她當時就找過,卻沒尋見。

    、麗妃奏道:“金鐲刻有皇家印記,流落民間便有人報到內廷,因臣妾掌管后宮,這幾樣東西很快送到了臣妾手中。先開始臣妾還以為是那個宮的宮女偷了主子的東西拿出去送人,便不當回事情,只教人去查是誰名下的東西,不成想是姜昭儀的。恰好姜昭儀那幾日剛剛生產,臣妾不敢惹皇上煩心,只得暗中派人打探,竟查出當主是一名壯年男子。至此,為著皇家體面臣妾不得深究下去,水月經管姜昭儀的衣物首飾,因她說是在碧云寺丟的,臣妾便命人審問寺里的和尚,其中一名知事和尚招了實情,姜昭儀當日去祈雨,所住的禪房之中的確藏匿了一名壯年男子。具和尚說男子買通他的時候曾說與姜昭儀是舊識。那名男子現已羈押在牢,茲事體大,臣妾不敢獨斷,請皇上圣裁?!?/br>
    人證物證具在,班羿如遭雷亟,卻仍一相情愿地不肯相信,一刻不緩來見小玉兒只盼她出言否認,現在卻聽她言辭殷切地回護‘傅大哥’,對那人的關心躍然臉上,原來確有其事,原來她騙得他好苦!

    班羿心中恨意翻涌,仰臉“哈哈”大笑,笑聲痛楚無比,狠聲道:“欺君之罪,死不足惜!”

    怎么?傅大哥死了么?小玉兒驚駭莫名,半天才明白班羿話中含義,他不信她,他不信她!將這四個字翻來覆去在心中咀嚼,每一個字都如萬箭攛心,痛徹骨髓,她身子一軟跌倒塵埃,臉色如花凋零瞬間枯萎。

    外面明明是烈日熱,殿中卻如寒霜猝然降臨陰森死寂。她默默無語,只覺一身的罪孽洗刷不清,難道她是不祥之人嗎?為什么身邊至親都離她而去!

    見小玉兒面色恐慌坐地不語,只當她已經默認,班羿心中抑郁難平,上前俯身攥住小玉兒手腕使力將她拽起,厲聲道:“你騙我!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騙我!”他狠狠逼視著她,心中悲哀若墜深淵,她怎么可以如此待他!她怎么敢如此待他!

    被拖著踉蹌幾步,小玉兒發髻松亂額前垂落幾絲發縷,雙眸凄冷從發絲間隙中幽幽望向班羿。他身上還穿著早朝時的袞服,上繡著十二章紋,其照臨光明,潔凈明辨與她全無干系,金絲綴縲刺目錐心。

    小玉兒心中劇慟,傅大哥與自己有救命之恩,今卻因她枉死,叫她怎么對得起傅爺爺,又有何顏面存活于世?班羿不信她,已認定她的罪,叫她情何以堪?仰臉看著班羿,此刻他離自己這般近又仿佛隔著萬水千山天涯鴻溝,遙不可及。

    一步錯,步步錯!他與她本該是忘川兩岸的彼岸花,花葉兩不見,生生相錯,偏偏強要牽扯在一處,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小玉兒心如死灰無力爭辯,幽幽道:“是,是我騙你,隱瞞身份在先,辜負君恩在后!”

    聽她親口承認,竟似有人拿刀生生地將他心挖出來,班羿驀然收手,冷冷地看著她,她怎么能?怎么敢?這半生從沒有如此絕望過,為什么她要了他的心卻又將他推開,而且用這樣殘忍的方式,一點點的余地都不給他?

    窗外一架奢靡開得繁華似錦,春日已走到盡頭,開到奢靡花事了,這般姹紫嫣紅轉眼成空,怎不叫人徒生傷悲?葬送一生憔悴,只消幾個黃昏,殿中人猝然蒼老。

    許久,小玉兒苦笑:“我只不放心康兒,請讓母后帶著他。將來他長大若不喜宮中勢力,人情涼薄,求你,求你放他遠走高飛?!?/br>
    聽出她有心求死,班羿一怔,冷汗涔涔濕透衣背,不,他并不要她死,她若死了。。。。。。他怎么辦?

    松開小玉兒的手,班羿自嘲一哂,口中“赫赫”苦笑:她如此待他,他竟還是狠不下心腸。無奈,苦楚,悲哀如潮水涌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終成絕望沒頂。他蹙眉看向半空,眼中傷痕累累如困獸掙扎,許久才一字一頓吃力道:“欺君之罪當滅滿門,畏罪自戕株連九族。林氏一門雖無人,可若是九族株連血流成河,你承當得起么?”

    小玉兒全身虛弱無力:原來自己的生死并不由著自己,帝王之家,命運全在一人之手cao縱。株連九族,她當不起,亦不敢承當。撲地跪倒塵埃,垂首低低言道:“臣妾一切聽憑皇上做主?!?/br>
    松開小玉兒的手,班羿自嘲一哂,口中“赫赫”苦笑:她如此待他,他竟還是狠不下心腸。無奈,苦楚,悲哀如潮水涌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終成絕望沒頂。他蹙眉看向半空,眼中傷痕累累如困獸掙扎, 許久才一字一頓吃力道:“欺君之罪當滅滿門,畏罪自戕株連九族。林氏直屬雖無人,可若是九族株連血流成河,你承當得起么?”

    小玉兒全身虛弱無力:原來自己的生死并不由著自己,帝王之家,命運全在一人之手cao縱。株連九族,她當不起,亦不敢承當。她 撲地跪倒塵埃,垂首低低言道:“臣妾一切聽憑皇上做主?!?/br>
    她委頓在地,楚楚可憐似不勝身上一襲白衣,更顯得柔弱不禁??蛇@些已經與他毫無關系了,或許,也從未有過關系。。。。。。班羿長身直立高高在上俯視著她,終于別過臉抬腳挪步,每一步重似千鈞,大汗淋漓走至殿外。

    喬安與一眾內侍在外候著,華蓋儀仗簇擁著皇帝一路迤儷而去。黃昏日暮,夕陽流光溢彩籠罩著整座皇宮,鎦金碧瓦的殿宇在暮色中無比的峋麗奪目,縱是這傅山如畫宮殿輝煌,更多美人如玉等待眷顧,可他心中凄涼如冰,寂寞不勝寒,這宮殿是一座空城。

    天光漸晚,日影斜照窗欞,一絲風從窗外掠入殿中,帳幔細碎地起伏著,撲起浮著的些微灰塵在光影中靜靜飛揚,與琉璃碧爐內升起的香煙混合在一處,氤氳裊裊刺得人眼中酸痛。跪的久了,硬而冷的白玉地磚咯的膝蓋生疼,可是寧愿就這么疼著,也好過甘腸寸斷生不如死。

    小玉兒木木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腦中空空蕩蕩,就連心都似被掏空了,虛虛的懸著。

    歸雁進殿見她神色憔悴跪坐地上唬了一跳,忙上前去攙著在軟榻上:“娘娘這是怎么了?”一面叫小宮女點燈。

    小玉兒身子虛浮無力,被燭影搖紅更襯得臉色灰敗,坐在軟榻上見歸雁站在她面前,唇角一動一動的卻聽不清在說什么。

    “清華宮綠玉過來了,娘娘要見么?”歸雁急了,放大聲又說了一遍。

    她費力地想歸雁說的每一個字,過了好一陣才明白話中意思,心下冰涼:這就要來了么?她們竟一刻都不愿等么? 小玉兒雖難過到極處卻忍著不露出來,叫歸雁幫著梳整發髻,傳綠玉進來。

    綠玉進門行禮:“給昭儀主子請安?!?/br>
    小玉兒不得不強打精神,問道:“姑娘來此可是有事?”

    “水月心思靈巧甚中我家娘娘的意,我家娘娘想要了她,差我來和主子說一聲?!?nbsp;綠玉神色倨傲,竟未將小玉兒放在眼里一般,歸雁在旁邊氣道:“你怎么敢這么著跟娘娘說話!”還待要說被小玉兒伸手阻住。

    綠玉來勢洶洶,小玉兒自然明白是為著什么:“麗妃娘娘要人焉敢不從,既這么就叫水月去罷?!?/br>
    綠玉不再多話,匆匆告退。

    一刻功夫水月就帶著清華宮的小宮女回來收拾東西,歸雁追到廂房里里見水月指手畫腳正叫小宮女收拾,一把拽過她,憤憤道:“出了什么事,麗妃怎么會要你?”

    水月冷笑一聲別過臉不答話,歸雁氣急:“到底是為著什么?難不成麗妃給了你什么好處?可惜你這高枝攀錯了!后日大典一過,就是麗妃見了咱們娘娘也要磕頭下跪,你這么個聰明人竟做這般蠢事!”

    水月扭著帕子“嗤”地一笑:“你先別娘娘長娘娘短的,只怕她這娘娘到頭是一場空,反叫人笑話?!?/br>
    歸雁不由一愣,突想起皇帝晚間出去時的神情,又想到小玉兒的神情,后來綠玉就來了,要了水月。凡此種種列在一處,現水月又這樣說,莫非,莫非出了什么大事?歸雁越想心中越驚沖口便道:“你做了什么?娘娘待我們不薄,你可不能做出恩將仇報的事!”

    “你知道什么?恩將仇報的人是她不是我,我倒要看看她會落個什么結果!”水月推開歸雁又指使小宮女。

    她似若有所指, 歸雁瞠目結舌拿不出話來辯駁,半晌怔怔垂淚道:“我不明白到底是為什么,可你總不能害娘娘呵!”

    水月別開臉眼圈亦是紅了卻不再理她,歸雁沒法子只得出來。

    收拾好東西水月命小宮女拿著,自己去向小玉兒辭別,進殿一言不發跪地磕頭。

    小玉兒亦不出聲默默看著水月,歸雁在旁邊急道:“娘娘,你倒是問問她!”

    小玉兒命左右人都出去,良久,長嘆一聲:“主仆一場竟落個這般結局,實非我所愿,你好自為之罷?!?/br>
    水月跪在地上抬頭,目光怨毒看向小玉兒,咬牙道:“用不著惺惺作態裝好人,我知道你此刻恨我。姜家待你不薄,為何你卻見死不救?你的心腸怎么就這么狠?!”

    小玉兒說話吃力,斷斷續續地道: “姜家與我的恩怨豈是一句話可以說完?我恨姜風景比你恨我更甚……這些都不用說了。當初不把你指給姜成鵬就是不想叫你跟著吃苦?!?/br>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是你騙我?!?/br>
    “事已至此騙你還有什么用?恩恩怨怨我也倦了,你去罷?!痹僬f這些還有什么意思,小玉兒心如燈滅,這世她唯一愛著的人已經恨她入骨,棄她如蔽履,可她什么也做了不了。淡綠湖縐帳幔婆娑,金絲瓔珞低垂,窗扇上雕著萬字不出頭的花樣,萬字不出頭呵,可惜榮華如浮云,君恩莫測稍縱及逝,她們還看不穿么?

    歸雁在外面眼睜睜看水月走了心中火燎一般,進殿便問:“娘娘就這么著叫她走了?”小玉兒雙目炯炯看定她,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歸雁看她神態異樣,心中害怕又輕聲喚了一聲:“娘娘?”只見小玉兒身子微微一晃,一縷血絲從嘴角慢慢滲出,襯著慘白的臉色十分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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