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高掛的燈籠飄晃,臺階上的樹影簌簌。 門口站著的頎長男子,齊肩盤領,領褖處釘住圓扣往下,胸前左右襟交疊,精致繁復的紋路彰顯出身份不俗。 “王——” 綠螢看清面容,顫巍巍地張口欲要行禮,符欒斂眸,左手食指伸至丫鬟面前,單邊往左,搖劃出一橫,示意噤聲。 如此,綠螢無可奈何地退在邊上,惴惴不安看著雍涼王跨進門檻。以往在內院瞧見王爺,她都是害怕躲得遠遠,方才那般抬頭打眼,不得不說,王爺他長得可真是俊,是她言辭匱乏形容不出的俊氣,也就是眼罩太過嚇人,否則和王妃真是天造地設。 綠螢略略擔憂地看了眼趴在床上毫無反應的王妃,哎,她就說嘛,王爺是會過來,王妃偏偏不信... 蘇明嫵完全沒察覺,闔眼抱著觸感軟綿的枕頭,時不時挼上幾下。見背后遲遲沒有動靜,她撒嬌道:“綠螢,你怎么還不來按呀,我身上酸疼呢?!?/br> 蘇明嫵這嬌嗔的語氣,平日在家中對母親和哥哥時常有,綠螢待她的那十年與親人無異,是以偶爾也會流露,但是對符欒,她絕不會這樣親昵。 符欒坐在桌邊,聞聲挑眉望過去,恰遇蘇明嫵說話時起伏的纖背,眸色深幽。 “是,王妃,奴,奴婢,馬上來?!?/br> 綠螢整理下情緒,彎腰上前站在床沿替蘇明嫵揉壓,她的手勢熟練不受影響,但心底的緊張是避免不了的,只能巴望王妃千萬別在此時說王爺壞話。 然而,她才按了四五下。 “噯,綠螢,你說符欒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他不能直接在外頭住到月末進宮嘛?!?/br> “...” 綠螢偷偷瞟了眼斜后方的王爺,似乎沒有發脾氣,干笑著轉移話題,“王妃,您看奴婢這樣按,舒服么?” “嗯,再重一點點啦?!碧K明嫵渾然不覺綠螢的語氣尷尬,繼續鼓著嘴道:“真不明白他是如何想的,竟然會覺得我吵鬧?!” 李泰慶在她的威迫之下,不得不說出了讓她端茶遞水做差事的緣由,原來是符欒怕她在主院里折騰,“那么厭煩,怎的不將我趕回內院,誰要伺候他那種——” “咳?!?/br> “綠螢,你怎么了呀,是不是昨個晚上著涼?” 綠螢是不敢再看身后男人的臉色,她生硬地想挽回,“王妃,您不是常說,王爺對您還是很不錯的?!?/br> “是呀?!?/br> 綠螢松的一口氣沒咽下,蘇明嫵又道:“比起符璟桓,符欒是還不錯,但他也不是君子,反正不是我會心儀的那類——” 她從小喜歡的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品性,符璟桓少年時就是端方有禮,才會讓她著了魔似的追逐。 “咳?!?/br> 蘇明嫵連著被打斷兩次,不由得蹙起秀眉,微微斜過頭,“綠螢,你今日且先回去歇息吧,明天若還是不舒服,我讓李管家去請大夫來?!?/br> “王妃,我沒有不適,可以再陪您一陣子,要是王爺他來...” 蘇明嫵搖頭,“這個時辰符欒沒來,應當是不會來了,你放心回去,他約莫已留在了翡煙小院呢?!?/br> 綠螢想說不敢說,低頭看到雙玄色皂靴走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王爺走路怎的沒有聲響啊! “綠螢?” “啊,是?!?/br> 蘇明嫵將臉埋進枕頭,她是真的困倦,“回去罷,替我把門從外鎖好了,明早晚點再來?!?/br> 她不習慣有人陪著睡,是以總是讓綠螢去側近耳室住,平常由她自己鎖門,但今日,她實在懶得不想再動,若是不鎖,又怕有外人不小心闖進。 “是,王妃?!?/br> 綠螢低著頭,她心里默默為王妃祈愿,走之前鼓起勇氣看了眼王爺,好像也沒有要發火的神情,應當,應當不會出事吧? *** 聽到門外落了鎖的擦碰聲,蘇明嫵心頭大石倏然落地,符欒不來打擾她,她真是樂得清閑。 可是,燈怎么還亮著... 蘇明嫵下巴抵著軟枕,掀眸細聲訥訥:“這個小丫頭,也不說幫我把燭火吹熄,煩人吶,還得我起身?!?/br> 話音甫落,突然就滅了蠟燭,房內周遭寂靜,眼前是暫未適應的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 蘇明嫵心頭咯噔,心忖,莫不是窗戶吹的風? 可今晚月明星稀,微風徐徐,窗牖的紅色喜字帖紙都沒怎么動,哪來的大風刮滅燭火。隱約間,她總覺得房里好像還有別人在,綠螢剛走,那這個人是誰。 是,是自己瞎想了吧,快睡著,睡著就好了! 蘇明嫵抱緊了自己的軟被,將自己周身裹緊不留縫隙,繞起來的被筒給了她極大的安全感,但那也僅僅是在聽到幾下故意踏出的腳步聲之前。 蘇明嫵沒辦法再欺騙自己,這房里,是當真有人! 那人顯然很是刻意,步速緩緩有節律,聽得蘇明嫵就跟被掛在半空一樣,等待宣判,她的心里陣陣發寒,幾乎是強忍著才能不尖叫出聲。 這短短距離之間,她想的很清楚,若是為了機密,她房里沒有,若是為了錢財,就那么點首飾,拿就拿走,若是劫色,那,那她肯定是要叫的了! 蘇明嫵緊張地咬著被角,虛咽唾沫,瞪著雙杏仁眼,整個人縮成了揉面團子。 她觸感靈敏,所以當男人的手攀上來,她反應極迅速地雙手揪住床被舉過頭頂,隔著被子,蘇明嫵嬌顏蒼白,顫抖發聲,“你,你到底是誰?!?/br>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我,我當沒見過你?!?/br> 蘇明嫵想到符欒大概是在翡煙小院,強撐著精神道:“如果你,你想拿人威脅,那不如去找隔壁他的寵妾,你該明了,正房哪有受寵的啊...” 蘇明嫵說完,感受到對方伸手過來,她頓時覺得她要活不成了,他別碰她,不然她真的會咬舌自盡,否則落在符欒手里,還不是要死。 然而,那個人居然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這是要對她進行圖謀不軌前的安撫嗎? 蘇明嫵心里繃著的弦已然繃不住,裝出來的‘狠聲’,下最后通牒:“我,我是符欒的正妻,你最好掂量一下,你要是敢傷害我,我就讓王爺把你,把你?!?/br> “把我什么?” “沉進池塘,扔進油鍋——” 蘇明嫵驀地聽到熟悉的低沉嗓音,腦海中空白,耳邊嗡嗡作響,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生氣,整個人怔在當場。 “王妃的手段還挺毒辣?!?/br> 符欒沒忍住笑出聲,用手將隔著兩人的綢被拉扯下,看著因為驚懼把被角都咬出痕跡的小女子,其實挺狼狽的,但大約是模樣俏麗,淚痕濕濕、傻乎乎得還挺招人。 蘇明嫵的視線逐步適應黑暗,再借著窗口那點月光,她看清了的確是符欒,那俊容帶起笑意促狹,黑色眼罩不顯得可怕,而是,可惡極了!平日里迦南香攏的她周身都是,出門一趟,倒是疏忽熏香了,害的她沒及時發現! 蘇明嫵的恐懼轉為吃驚,最后演變成生氣,不經思索的,抬腿就踢向對面的男人。 這等綿薄力氣,在符欒眼里簡直和閨閣情趣無異。他笑看著她,也不躲,任由她的白玉足尖踩踢在腰上的玉蹀躞。 蘇明嫵自覺結結實實踢了兩下,抬頭發現一點用都沒有,符欒這時卻不肯放手,輕而易舉地捉住她的纖細腳腕,輕輕往回拉扯,將女子從床的另頭往自己身上靠。 床墊軟被厚實光滑,蘇明嫵掙扎半天,雙腿還是被符欒抱在了懷里。 因著過多動作,女子的淺粉木香菊柔紗寢衣上裸至膝,露出的小腿肚纖細白膩,足脛上的羅襪半褪,腳腕更是細巧,瑩白的腳踝像顆圓潤珍珠,秀氣可愛。 符欒的手掌覆在她的腿上,拇指若有似無地摩挲,看著沒有著力,但蘇明嫵卻抽不出身,只得放棄。 “有沒有人夸過王妃的足趺,如纖纖玉筍?!?/br> 蘇明嫵氣還未消,說話帶刺,“沒有,除了王爺,旁人倒是想看呢,誰敢?!?/br> “那可不一定?!?/br> 符欒的手愈加往上慢慢探,“王妃的容貌,若是愿意惑人,自然多的是豁出性命也想要一探芳澤的?!?/br> “...” 這是當她什么?自小熟讀四書五經,女誡女德,符欒竟然暗指她以后可能會紅杏出墻? 蘇明嫵不甘示弱,不就是說瞎話么,誰還不會兩句:“若是臣妾勾引王爺呢,王爺難道也愿意為我豁出性命?” 符欒聞言,抬眼盯著她,“不試試,你怎么知道?!?/br> ... 兩個人的對話戛然而止,沉默周旋在吊著紗帶的帳幔云幄。 許久后,蘇明嫵被他不安分的手攪得口干舌燥,不得不沒話找話打破曖昧,“王爺來,為何方才不出聲,臣妾也好恭迎您?!?/br> “出聲了,還怎么聽王妃對本王的肺腑之言?!?/br> “...” 蘇明嫵猜到方才綠螢支支吾吾那里,估計就是被符欒威脅,索性她也沒說什么太過出格的話。 盡管如此,蘇明嫵還是決定補救幾句,“王爺,其實臣妾只是嘴硬,心里還是很想掛念王爺的?!?/br> “而且,王爺也嚇過我了,算是兩清...” 符欒的手早已探過膝,繼續潛進寢衣,手勢頓了頓,笑道:“這就清了?” 他言辭曖昧,指腹復在她腿內輕敲,近在咫尺的右邊單眸,沉沉盯著她時似有火燎原。 蘇明嫵畢竟與符欒有過床笫之私,不可能不曉得他這個時機過來意欲何為,可是心底不喜歡,她還是想試一試拒絕,“王爺,是,是清了呀,一換一...” “王妃挺喜歡算賬?!?/br> 蘇明嫵很有沖動點頭,不敢只好低著頭擺弄被角,生生拖著不愿回應。 符欒當然不會生氣,蘇明嫵的心不在他這兒沒關系,他要的也只是身體絕對的忠誠,“既然要算賬,書房的那次,王妃準備怎么還?” 書房...蘇明嫵都快忘了,那不是兩日前,他逗她的那次,“啊,王爺,這也算嘛?” 女子一門心思討價還價,艷麗嫵色中帶著天真,宛若枝頭熟透了的櫻桃,甜中帶點酸,誘人采擷。 符欒眼神轉黯,在剎那,積累的欲望攀頂,他毫不克制地反手往上,欺身攬住女子腰際。 ... 春宵一刻,云夢閑情,已然酣暢半響,始作俑者卻毫無頹靡之勢。 蘇明嫵的手被箍在枕邊雙側,她的臉頰酡紅,眸中泛著水光,櫻唇也被吻得些些紅腫。符欒的確有五六日沒碰過她,但不是還有另兩房夫人,他怎的就能好似洞房那晚的折騰法,不知饜足。 蘇明嫵想到了一事,別開頭,看向左側五指交叉相扣,害臊不已,“王爺,你,你等一等?!?/br> “怎么?” 男人額邊因為用力青筋微現,汗沿著瘦削雋秀的輪廓蜿蜒而下,他的聲音透著喑啞,被打斷,語氣自然說不上高興。 “臣妾,有事想求您...” 整個京華都知太傅之女的容色美艷,可只有符欒清楚,她承歡時那副含羞帶怯的妖嬈情態,連薄汗都是嬌花沾了晨起露水,芳香襲人,甘甜可口。 符欒眼界很高,蘇明嫵至少在某些方面,確實很合他的心意。但他向來將情愛與公事分得極清楚,她在最占優的時機向他懇求,會求什么,他忽然有些好奇,是關于符璟桓,還是關于她的娘家人。 符欒停下動作,眸中恢復八分清明,勾起薄唇,“你說?!?/br> 蘇明嫵依舊側著臉不愿直面,眨眼時睫毛長長卷卷,撲閃撲閃,過了好一會兒,聲如蚊訥,“王爺,我能不能后面幾天,不做那些差事了...” 符欒聽她猶豫半天說的話,難得發愣,“差事?” “就是,就是李管家安排的那些,我不想做,太煩悶了嘛,你相信我,我平日里很會自己玩,真的不吵鬧的...” 符欒睫眸垂覆,薄唇驀然抿開了笑意。 女子接下來的軟聲細語被淹沒在床板搖動聲中,漸漸地化成了嗚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