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待張守珪和安祿山走后,裴耀卿嘖嘖贊道:“胡人多為少謀勇力之人,看來安祿山實為一個異數?!?/br> 張九齡冷冷說道:“裴侍中,你仔細瞧過這廝的眼睛了嗎?” “我瞧他的體貌甚是粗壯,實為戰陣中的好手,倒是沒有瞧他的眼睛?!?/br> “哼,其眼睛不大,而精光閃爍,其中既有諛媚之光,又多狡黠之色。其最難得的是,慣會將自己的真實心思掩藏在其貌似忠厚的面龐之下。裴侍中,這樣一個胡人怎會弄得我心慌意亂呢?” 裴耀卿笑道:“想是張令這些日子勤于政事,由此有些恍惚?!?/br> 張九齡重重地搖搖頭,說道:“非也。就是此人惹得我心煩意亂!裴侍中,此人面有反相,目露兇光,則今后亂幽州者,必此胡人也?!?/br> 裴耀卿以為張九齡實為無端猜測,遂一笑作罷,不再與之細論。 若論安祿山的身世來歷,還是相當繁復的。 安祿山本為營州柳城雜種胡人,其母親阿史德氏為突厥巫師,其父親早死已不可考,故安祿山幼時沒有姓氏,僅有一個軋葷山的小名而已。后來其母親又嫁給了突厥人安延偃,他遂冒姓安氏,名叫祿山。 大約安祿山幼時即生得孔武有力,這從其小名就可看得出來。突厥語中,軋葷山即為斗戰的意思,安祿山自少年時就好斗勇爭,由此和史思明(此時名為崒干)等人結伴成為一個小有名氣的團伙。待其長到十六歲之時,得繼父安延偃之助,謀到了一個諸市牙郎的差使。 此差使并非官家秩內之授,大約為邊關互市上的一個經紀人而已。安祿山得此位置,磨煉出了兩樁好本事,一為鍛煉出買賣人所具有的眼光和嗅覺;二是與多族人交往,學會了九種言語,從而善于與各族人溝通。 安祿山此時仍然與史思明一干人抱成一團兒,二人皆兇猛好斗,這看家的本事并未落下。安祿山為諸市牙郎,其俸資實為了了,遠沒有和史思明等人一起強取橫奪來得暢快。他們如此混來混去,安祿山不覺就到了三十歲,是年其流年不利,估計他們生計無著,就鋌而走險盜人羊群,不料被抓,按例當斬。 安祿山久在諸市穿行,頗知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的事跡,并曾經遠遠地瞧見過張守珪的模樣。事有湊巧,當衙役押解安祿山、史思明一干人犯行在路上之時,張守珪的儀仗恰恰從對面行過來,沿途人眾按例為之讓路。 安祿山粗豪的面龐之下有著一顆善斷之心,他瞧見張守珪的儀仗迎面走來,當即計上心來。他覷準張守珪離自己最近的時候,忽然大聲喊道:“張大使莫非不想滅契丹、奚兩族嗎?奈何枉殺壯士?!” 安祿山平時的嗓門就大,今日面臨生死關頭,當然拼力喊出,其聲音若銅鐘一般聲震人耳,正在行走的張守珪當即馭馬停下,轉頭察看究竟。 安祿山的模樣令人過目難忘,其身材高大威猛,兼而虬髯橫生,其自稱“壯士”倒是不枉。張守珪對這位胡人稍感興趣,問道:“你有何能?敢自稱壯士?” 其時衙役上來阻止安祿山,安祿山一面掙扎,一面大聲喊道:“小人識東北山川形勢,又懂契丹、奚人之語,難道對張大人無所用嗎?” 張守珪喝止衙役,又細細端詳安祿山一番,遂下令釋放他,令提至軍前使用。安祿山適時訴說史思明等一幫伙伴的好處,他們同時開釋,皆在軍前效力。 此后數年,安祿山與史思明抖擻精神,或深入東北境為唐軍打探情報,他們皆為突厥面貌,又懂契丹與奚人之語,由此頗有斬獲;或以自己那幫團伙為主深入契丹人之地,往往以少勝多,擒獲不少契丹人。 張守珪眼見這幫死囚立下如此大的功勞,漸對他們另眼相看,過了不久即授安祿山和史思明為“捉生將”,安祿山最為驍勇,一年后即積功擢為偏將之職。張守珪瞧著喜歡,又收其為義子。 安祿山之所以迭立大功,擒獲無數契丹人,主要得益于他懂契丹話。每至對陣之時,安祿山并不急著提刀搏殺,而是態度和藹,先與契丹、奚人領頭者敘話,其現身說法,極力渲染歸降大唐的好處。此招屢試皆爽,由此降者日眾,安祿山的軍功則日益彰顯。 安祿山此次幫助張守珪計散屈利和可突干之眾,其智計和勇氣實有過人之處,李隆基因之授其為平盧將軍。安祿山由此志得意滿,其回到營州地面不久,就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此前屈利、可突干與李可折所擁契丹之眾為契丹族中的重要一支,他們從此歸降唐朝,則契丹、奚人的力量為之大挫。安祿山新被授為平盧將軍,心思就起了變化,他摒棄此前以招降為主的做法,選擇以勇力相逼的招式,某一日帶領所部向北深入追擊,妄圖再取大捷。 契丹與奚人避其鋒芒,先示之以怯,慢慢將安祿山所部引入事先埋伏好的伏擊圈內。唐軍此戰大敗,安祿山僅身帶三停之人沖出伏擊圈,丟盔卸甲逃回營州。 安祿山昔日替張守珪立功無數,張守珪此時不念舊功,令人將安祿山押送京城,并上奏陳說安祿山不聽號令,由此輕兵冒進招致大敗,按例當斬。 安祿山由此又面臨一次生死的關頭。 安祿山由張守珪免死并擢拔,還被收為義子,遇到如此關頭,張守珪大可義無反顧將其獻出去的。 李隆基又成為了安祿山的貴人。 張九齡接到張守珪的奏書,就在上面寫了幾句話:“苴出師而誅莊賈,孫武習戰猶戮宮嬪,守珪法行于軍,祿山不容免死?!比缓髮喾钆c皇帝。李隆基的批示甚快,其在上面寫了一句話:“免死,可軍前戴罪立功?!?/br> 張九齡見皇帝駁回了自己的初議,對安祿山已有成見,心想天賜良機正是斬草除根的時候,豈能輕輕放過?他于是入宮請見李隆基,意欲再爭取一次。 李隆基明白張九齡的來意,說道:“安祿山此次貪功冒進,由此喪師大敗,確實有罪。然人皆有犯錯的時候,安祿山出身草莽之間,立功甚多,我們為何要苛責他呢?” 張九齡躬身說道:“臣觀安祿山生有反相,彰顯狼子野心。其此次有罪,正好借機除之,以永絕后患?!?/br> 李隆基笑道:“張卿啊,你什么時候學會識人觀面了?人若生有反骨,果然能瞧出嗎?記得三國時諸葛亮能瞧出魏延有反骨,你莫非師從諸葛嗎?” 張九齡與姚崇、張說等人相比,畢竟資歷淺了許多,李隆基與其相處時,就少了一些尊意,由此說話相對隨便。 張九齡答道:“陛下,尋常胡人少智多勇,這安祿山貌似忠厚,內心其實jian詐無比。臣觀之眼光狡黠多計,行動時鷹視狼顧,若日久定能升至高位,恐怕難有人制之?!?/br> 李隆基收起笑容,說道:“如此說來,你以苴、孫武為例,明似典正軍法,實則以此為口實殺掉安祿山以絕后患吧?” 苴被齊景公拜為大將練兵,斬殺遲到的監軍莊賈以嚴軍令;吳王闔閭欲用孫武為將,又不知其虛實,遂令孫武訓練其后宮之人以觀之,孫武三令五申之后,見婦人們僅大笑而不聽號令,遂斬殺吳王的兩名寵妃以立威,于是眾婦人方中規中矩訓練。 張九齡答道:“臣正為此意?!?/br> 李隆基搖搖頭,嘆道:“九齡啊,你如此認為,朕卻以為實為虛妄。安祿山能征善戰,識地勢懂蕃語,且有智計,實為難得的軍中之材啊。他此次固然大敗,然其出戰之心緣于為國立功,替朕分憂,他實為忠良之將嘛,其所謂的反骨,朕為何就瞧不出呢?” 李隆基說此話時已有不耐煩之意,張九齡與人說話時,最不善于察言觀色,猶在那里喋喋不休,力請李隆基收回成命,誅殺安祿山。 李隆基有些惱了,淡淡地說了一句話:“卿無以王衍知石勒而害忠良!” 張九齡聞此言語心中大震,遂停下話頭不敢再說,安祿山由此逃過一劫。 李隆基如此一句話,為何讓張九齡心中大震而不敢再促請了呢? 因為李隆基的這句話說得太重! 王衍官至西晉太尉兼尚書令,其自恃大名士身份專注清談,面對內外交困的境況不思應對措施,終于成為石勒的俘虜。這石勒奴隸出身,漸成為后漢王劉淵的大將,最終自立為后趙皇帝。王衍被俘后,其與石勒有一段著名的對話。 石勒此時還很敬重王衍,向他詢以西晉舊事。王衍先是陳說西晉敗亡的原因,并說責任不在自己;繼而表白自己根本不想參與政事,唯自保而已;最后還力勸石勒自稱皇帝。 王衍身為大名士,如此勸一個匈奴人自立為皇帝,太過無恥。 石勒也瞧不過眼,聞言怒斥道:“君名益四海,身居重任,少壯登朝,至于白首,何得言不豫世事邪!破壞天下,正是君罪!”未幾日,王衍被石勒派人推墻填殺。 李隆基今日所引的典故,則是石勒十四歲時與人行販洛陽,其走到上東門看到洛陽繁華景象,不禁心有所感,仰天長嘯。王衍是時恰行此處,聞聲對左右說道:“向者胡雛,吾觀其聲視有異志,恐將為天下之患?!辈贿^王衍現在已為名士,無非說說而已。 李隆基引用這段典故來斥張九齡,可謂十分刻薄。 第一層意思:你不要像王衍那樣來泛泛評說安祿山。 王衍以清談著名,其任太尉與尚書令,身份與張九齡大致相似。李隆基想告訴張九齡:清談誤國,你莫非想以王衍為楷模嗎? 第二層意思:王衍與石勒洛陽上東門相遇之事,恐為后人假托。那石勒不過為少年發喊一聲,王衍難道就能瞧出其有異志嗎?此定是石勒的御用文人臆造而出的,則你張九齡現在能瞧出安祿山有反骨,恐怕也為虛妄之事。 最后一層意思,也是最為重要的:安祿山的行為表明他為國家的忠良之士,朕如此認為,你張九齡還敢公然陷害他嗎? 張九齡只好無言以對。 張九齡為想斬草除根,由此引用了兩個典故,不料李隆基僅用一個典故,就將張九齡駁得啞口無言。且李隆基說話時言語平和,無傷大雅,張九齡心中體會,由此領教了皇帝的厲害。 【第三卷 長恨遺歌】 第一回 張九齡累言招煩 武惠妃招婿娶媳 開元二十一年(公元733年)秋,關中霖雨連綿,糧食產量大減,外糧又短時難入,由此引起長安谷價大幅度上升。春節過后,李隆基考慮減少關中糧食用度,使關中谷價不可上升太猛,遂率領百官、后宮妃嬪、皇子、公主等人赴洛陽就食。 李隆基再次成為“逐糧天子”,心中的滋味實在不好,喚來裴耀卿囑咐道:“眾卿上書時,動輒恭維躬逢盛世。哼,關中稍有災害,朕就要率百官就食洛陽,如此還能妄談盛世嗎?” 裴耀卿心想,因為漕運艱難,運糧關中成為近百年來的沉疴,如此積弊須慢慢化解,豈能一朝解決?他于是就細說了諸般難處。 李隆基為之規定了期限:“裴卿,自今日始,以兩年為期,須將漕運之事徹底解決,朕不能再讓天下人譏為‘逐糧天子’了?!崩盥』f話至此,已然有些氣急敗壞。 裴耀卿不敢再說理由,只好躬身答應。 東都洛陽有現成的皇宮,朝中百官也多在洛陽置有房產,所以他們到了洛陽沒有暫時寄居之感。洛陽較之長安水陸運輸方便,諸種物品更為豐富,且洛水自城中橫貫東西,其環境顯得更為雅致,一些人更愿意長居洛陽,頗有樂不思蜀之感了。 這日朝會之后,李隆基留下張九齡和李林甫,讓他們隨同自己到庭院里散步。 李隆基并非閑暇得無聊,他想與二人繼續探討錢荒的難題。 自從宋璟禁惡錢失敗,張嘉貞繼任后取消禁令,天下再復好錢與惡錢同時流通的局面。盡管這樣,錢荒的窘境并未因此改觀,反而愈演愈烈。尤其是最近兩年,諸種惡錢花樣翻新紛紛出籠,一些富商jian人在兩京收得好錢,將之潛運至江淮之南,然后以每文好錢換來私鑄惡錢五文,再假托官錢輸入兩京為用,遂使兩京之錢日漸碎惡。 這日朝會之上,李隆基詢問群臣如何解決錢荒之事,張九齡不假思索,脫口答道:“陛下,天下之所以出現錢荒,實因天下財貨日益增多,由此鑄錢不敷用度。微臣以為,應徹底取消私鑄禁令,使百姓爭相造錢,則可度過錢荒?!?/br> 張九齡此言一出,殿中的大多數朝臣皆不以為然,李隆基心中更是堅決反對。 錢幣向為國家大政,歷代皆由朝廷主使官鑄,哪兒能放開禁令容許百姓私鑄?若此禁令一開,庶民百姓恐怕無力鑄造,定為那些富貴之人開通了一條生財之道!張九齡之所以如此說話,實因他不諳熟經濟之事,由此信口開河。 李隆基還是顧及了張九齡的顏面,接口說道:“錢幣事大,須眾卿深思熟慮然后定論,今日就不用再當殿議論了?!?/br> 其時正為初春之時,庭間錯落種植有各色牡丹,其中花期最早的“洛陽紅”已然綻開,滿庭內紅影扶疏,花香滿院。君臣三人慢慢行走,如此就到了庭中央的一個花壇之中,這里四周擺滿了牡丹花盆,其中有綻放的花朵,也有粉嫩欲放的花骨朵兒,花叢之中,還有一只碩大無朋的魚缸。 李隆基走到魚缸前停下腳步,觀看其中成群的各色游魚,然后贊嘆道:“洛陽果然好水土啊。牡丹花生得富貴美艷,就是這些魚兒也似生得格外活潑?!?/br> 張九齡聞言沒有開口,李林甫瞧了張九齡一眼,為了不至于冷場,急忙接口道:“陛下,這些魚兒似臣等一樣,日日沐浴在皇恩之中,當然活潑有生機了?!?/br> 李隆基聞言臉上浮出微笑,他知道李林甫所言為恭維話兒,此時說此話時機最佳,否則君臣在一起,時時說些嚴肅話題,豈非無趣得很呀! 張九齡實在無趣,他不瞧李隆基的臉色,冷冷地說道:“陛下,這些魚兒其實與一些朝官差不多,皆為中看不中用的貨色?!?/br> 李隆基臉上的微笑不由得僵住了,他斜眼瞧了瞧李林甫的神色。就見李林甫似未聽見張九齡此言,仍為一臉的燦爛。 李隆基知道,張九齡如此說話,實為譏誚身邊的李林甫。 張九齡就是在李隆基面前,也敢直言李林甫“無文”,這是有真憑實據的。李林甫為吏部侍郎時,看到考功郎中所寫的評語中有“杕杜”二字,遂問人道:“杖杜為何意?” 該詞其實出自于《詩?唐風?杕杜》,開篇寫道“有杕之杜”,原指孤生的杜梨樹,后人常取樹木孤零獨立之意。李林甫幼不學文,當然難識此字了。 李林甫近日又鬧出個大笑話,由此哄傳洛陽城,被人譏為“弄獐宰相”。 太常少卿姜度為李隆基的表兄弟,姜度某日喜得貴子,由此賀客盈門。李林甫也有厚禮相送,李林甫此前苦練書畫漸有名聲,其成為宰相之后求書畫者不少,李林甫倒是很少出手,此次姜度得子,他在宅內鋪紙展墨,隨贈墨寶一幅以示珍重。 李林甫令家人將禮物及墨寶送入姜度宅中,姜度見了禮物也就罷了,對李林甫的手書卻無比珍重,因為此為當朝宰相的墨寶,那是可以向眾人炫耀的,遂當場令人將此書幅懸掛于中堂之上。 賀客中不識文者見了李林甫的手書,不禁嘖嘖稱羨;識文者見了書幅不敢當堂品評,出了姜度之門方才暢懷大笑。 原來李林甫手書的前六字為:“聞有弄獐之喜”,其中的“獐”字令識文者大犯躊躇,這“獐”字為何意呢?繼而馬上明白,敢是宰相大人在這里大掉書袋,卻偏偏將此字寫錯了。 《詩?小雅?斯干》有言:“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辫盀橛袷?,瓦為紡車之器,后人常將生男呼為“弄璋之喜”,生女呼為“弄瓦之喜”。 “獐”又為何物呢?那是一種類似鹿的小畜生。 李林甫如此一字之差就非為賀喜了,分明是罵姜度:別人生兒子可以拿美玉來玩,你的兒子就以小畜生為伴吧。 李林甫絕對不想罵姜度,他根本就沒有弄清“璋”與“獐”的區別,卻偏想顯示自己有些文采。不料此事一出,文名并未落下,倒為自己留下了一個“弄獐宰相”的“美名”。那些日子,洛陽城里每每有人提起此事,定是笑聲不絕,噴飯者、笑出淚者甚多。 張九齡如此說話當然是譏諷李林甫了,然李林甫似聞所未聞,依舊笑容燦爛。 李隆基不想讓李林甫難堪,他鑒于前任宰相爭吵不斷,選任此二人也是頗費心思的。張九齡文名既播,又心思正直,由其出任中書令,可彰顯自己依貞觀故事施政的主旨;而李林甫少文無名,然明于吏事,其在張九齡面前不敢張狂,亦可彌補張九齡處置政事的缺陷。他如此配置宰相,實想重復此前姚崇與盧懷慎、宋璟與張嘉貞、張說與源乾耀那樣配合默契的格局。 看到李林甫在張九齡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李隆基心中大為滿意,他刻意打破眼前尷尬的場面,說道:“張卿啊,朕將惡錢的事兒想了一遍。此前宋璟厲禁惡錢,結果引起天下動蕩;如今若完全放開禁令,則國家法度為之松弛,亦為不妥。朕今日喚二卿前來,就是想告訴你們:惡錢還須禁約,然也須別尋錢途,以治錢荒?!?/br> 如此一來,李隆基就為解決錢荒定下了基調,張九齡此時已知自己不甚諳熟此事,也就不再開言反駁。 李隆基目視李林甫道:“李卿,你參與括戶之時多識民間詳細,有何想法呀?” 李林甫瞧了一眼張九齡道:“陛下今日朝堂之上令臣等思慮治錢荒之事,臣當時有些想法,本想先向張令稟報?,F在陛下問詢,臣不知高低就先說了?!?/br> 李隆基見李林甫處處維護張九齡的尊嚴,心中又復高興,遂示意李林甫接著說話。 李林甫說道:“陛下剛才所言,實乃圣慮遠大,龍目如熾。眼下的錢荒,正如張令所言,實因財貨日增、一時不敷用度而致,若假以時日,錢荒定能緩解。臣以為,一者須遵陛下之言厲禁惡錢,對于那些富商jian人妄自收好錢兌惡錢之舉,務必堅決打擊;二者,要以疏導為主,引領天下人使用好錢,兩京可定期出左藏庫內排斗錢,許市人兌換,另在宣州、潤州等地設置錢監,以抑惡錢之勢。如此兩三年間,錢荒定能為之緩解?!?/br> 李林甫的這席話不長,其先是力捧李隆基和張九齡,再提出自己或抑或揚的主張,而眼前的情勢之下,此法最為穩妥。 李隆基聞言大喜,心想還是這些明于吏事之人考慮周全,斷不會有宋璟及張九齡或極左或極右的主張,以此行事,最為可行,遂目視張九齡道:“張卿,你以為此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