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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聞霽應了一聲,按住箱子沒怎么注意吃的,卻說,“抬眼我看看?!?/br> 岑意不明所以,聽到話下意識地照做。望著他的眼中倒映出清透的一片淺色藍海,海域周圍卻布著淡淡的紅血絲。 才幾天沒見,出去一趟把孩子折騰成這樣。 “最近總是要熬夜?!苯裉煅劬Ω蓾脜柡?,想也知道不會很好看。岑意跟他對視了兩秒就收回視線,迷之臉紅地抬手遮住,“眼……眼睛不疼!” “……” 這種時候勸他早點回宿舍休息。 理智上知道該說什么,沈聞霽卻舍不得就這樣放他走。即使承認自私,也想再把他多留一會兒,多說幾句話,“岑教授身體怎么樣?秦驍說你今天特意騰出空回去看他?!?/br> “挺好的,后天就出院了?!贬馇那耐笈擦伺?,保持安全距離,才接著說,“其實我留在那也沒什么能做的,不知道該怎么照顧他,從小到大都是他照顧我。但就是想去看看,能見一面就安心得多?!?/br> 手術完成的當天沈聞霽就已經得到了消息,這會兒就是沒話找話還不自知,配合著點頭,“那就好?!?/br> 冷不防岑意忽地說,“啊,對了。護士jiejie認得我,說看過我們節目,還說有人特意找院長關照過我爸的手術——雖然沒打照面,但看進辦公室的背影很像是我們節目里的老師?!?/br> “不會是你吧?” 沈聞霽被問得猝然一慌:“我去醫院干什么,我又沒爸?!?/br> “……” 做好事還不好意思承認本人。 岑意狐疑地打量他,想著沈老師除了上課天天都不愛出房間,再說自家阿爸手術的事他也沒跟幾位老師提過,僅有的那點猜測便也打消了。 大概是護士jiejie太沉迷節目,看誰都像節目里走出來的。 再想想剛才他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又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寬慰道,“你也不是沒有爸爸啊。秦老師說南獲前輩就像你爸一……樣?!?/br> 岑意把后半句咽回肚子里,猶豫著看了他一眼。 沈聞霽倒是沒什么忌諱,“可以說?!?/br> 秦驍和燕凡都是知根知底的老友,什么都知道。就因為什么都知道,因為身處其中親自參與過,總是帶著滿滿的個人情感色彩,各自角度都會不同。提起同一件事,這個覺得無所謂,那個卻有可能傷心異常。漸漸的,大家便也都守著默契,什么都不提,誰也不用糟心。 但在岑意面前,那些回憶被重提,只是回憶本身。其中很大一部分,沈聞霽獨自在心里翻轉過無數次,也愿意跟他講一講。 他對岑意的想法,岑意的反應,岑意腦海中會因他而產生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岑意試探著問起,“那南獲前輩,是不是個性格很溫柔的人?” 聽過許多傳言后,他在腦海中勾勒南獲的形象跟祁燃很接近,“很有耐心,很少生氣的那種?!?/br> “要分對誰?!鄙蚵勳V笑了笑,“對我可不算耐心。當初教我吉他,想讓我坐琴行里招攬生意,教了一遍不會就嫌我笨,說空長了一雙好看的手,按個弦都按不準?!?/br> “對蔓姐……是很溫柔?!?/br> 岑意忍不住去看他的手,目光流連在指節間,語氣肯定地給予認證,“現在也是很好看?!?/br> “……” 岑意問,“蔓姐是誰?” 算是家務事。即使對他給予厚望,秦驍仍未提跟他提及趙蔓。只有網上零落的傳聞,字里行間能窺見一二,“我之前好像在哪里看過八卦,說南獲前輩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女朋友?!?/br> “是她?!鄙蚵勳V說。 “那她現在過得好嗎?” “……” 沈聞霽換了個姿勢,拎起貓放在懷里,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腦袋,低聲說,“她……不太好?!?/br> 岑意抿了下嘴唇,提到這樣嚴肅的事,神態也顯出小大人般的鄭重,“其實我爸跟我說起過,mama剛去世那幾年,他一邊工作一邊照顧我,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會自己躲在房間里哭。持續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br> 重要的家人猝然離世,心碎到難以自已都是情理之中的事。還活著的人最痛苦,甚至接下來的人生都會被深深的影響。 “我對mama完全沒有記憶,所以之前一直都體會不到你們的心情。但是這次之后……好像有點能體會到了?!?/br> 岑意的聲音也低了些,“我爸一直身體都很好的。如果不是這次手術,我從來都沒想過他會生很嚴重的病,更沒有想過他會在什么時候突然離開我?!?/br>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我的人,也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自己決定了要離開我……我說不定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br> 沈聞霽皺了下眉,抬頭看他。 岑意卻鄭重其事地點頭,“我是說真的?!?/br> 他隱約能察覺到,為什么沈聞霽和趙蔓會對南獲的離世如此傷心。 如果是癌癥或衰老之類不可抗的非人為因素,即使悲痛也會隨著時間漸漸走出來。但如果是自己判了自己死刑,像在間接地質問這個令人不滿的世界,質問他身邊的人 為什么不對我更好一點,讓我有勇氣活下來。 逝去的人自我解脫,卻把痛苦留給了還活著的人。在接下來的無數個日夜里反復地對自己拷問責備,因負罪感愧疚地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