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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晤在進入屋子之前,心里面還有著僥幸。 他想或許是誰在恐嚇他,或許是誰在搞什么惡作劇,明明誰都沒有察覺到有人進入房間,明明今天和往常沒有任何的區別, 就在他今早離開家門之前,賀硯予和賀昭昭還在飯桌上說著學校的事情。 對于他來說最重要的這兩個人, 怎么可能會出事? 但當蘇晤走進房間里,真正看到那幕的時候, 所有關于僥幸的念想就都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砰然發出了世界碎裂般的聲音。 賀硯予就倒在房間的沙發上。 他緊閉著眼睛,那張臉已經蒼白到近乎透明,沒有絲毫的血色。 但他的身上卻染著近乎濃烈的鮮紅。 他的胸口心臟處有道極深的刀口,鮮血就是從這里涌了出來,滲透了他的衣服,還有身下的沙發,地面,那鮮紅的顏色落在蘇晤的眼睛里,刺得他眼眶生疼,忍不住蹲下身捂住眼睛,發出猶如困獸般的沉悶聲音。 所有緊隨著蘇晤進來的守衛們都怔住了,在怔然之后,又是心虛和恐懼。在這之前,沒有人發現這樣的事情已經悄然發生,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有任何人來過。 而蘇晤現在什么都說不出話來。 賀硯予早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成為了他世界的支柱。 就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而在支柱轟然傾塌之后,蘇晤發現自己已經連反應都遲滯起來。 他面色木然,雙手雙足沉重如同被覆在某種重壓之下,他就像是尊石像被困在賀硯予的面前,只剩下發紅的眼眶里不停涌出眼淚。 然而這樣的狀況只有片刻,片刻之后蘇晤就像是驚醒般沖了過去,幾乎連滾帶爬地來到賀硯予的身邊,試圖尋找半點生命的氣息。 但沒有用。 面前的人身體早已經冰涼,連微弱的呼吸都已經不復存在。 蘇晤不肯放棄,連忙轉頭對身后的眾人發怒般吼道:“救人!你們還愣著做什么!救人??!”喻嚴喻嚴喻嚴 其他人到這時候才稍微醒過神,連忙七手八腳地靠近救人。即使這時候就算再不明白,他們也都知道面前的人早都斷了氣。 兵荒馬亂的場景持續到了次日的早上。 他們將人送到了源市最好的醫院,這場沒有任何懸念的搶救持續到了次日的早上,所有人都知道人已經死了,但只有蘇晤依舊不肯相信,紅著眼睛在急救室里折騰到了天光微亮。 蘇晤曾經是整個帝國最好的醫生,到現在也還是,但即使是這樣,他也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房間里的所有人都被趕了出去。 急救室里的無數儀器都在發出冰冷的雜音,這些聲音聽在蘇晤的耳中,就像是種無情的嘲弄。 蘇晤低頭看著沉睡般的賀硯予,低頭輕輕拂過他的側臉,幾乎是用氣聲無力地問道:“這是不是你求之不得的結果呢?賀硯予?” 賀硯予的眼睫纖長,漆黑地覆著,卻沒有再睜開眼睛回答他。 蘇晤開始覺得諷刺,覺得荒唐,怒不可遏。 他說過想要保護賀硯予,但誰能知道最后竟然是因為他的保護,所以害得賀硯予沒了性命。 那兇手是因為他才對賀硯予動手的,賀硯予從來沒有和任何人結仇,是他的鋒芒帶來了敵人。 而對方敵不過他,只能選擇對他重要的人下手。 誰能想到,他的保護最后卻成了害死賀硯予的利刃。 他所謂的保護…… 蘇晤捂著眼睛,眼淚自指縫里不停垂落,蘇晤卻笑了起來。 癲狂般的笑聲令人毛骨悚然。 蘇晤在賀硯予的身邊不知道守了多久,他不肯讓其他人進來,也不肯出去,他只想停在這里,或許只要不離開,就不用承認賀硯予已經離開的事實。 但現實卻把他從其中生拉硬拽了出來。 狄羽趕來之后,毫不留情地踹開門將已經從睡夢中醒來的賀昭昭牽著進了房間里。 面對賀昭昭懵懂失神的目光,蘇晤強撐著精神,終于自絕望中醒悟到,他其實連消沉的時間都沒有。 他還有需要照顧的孩子,需要處理的事情,以及需要去報的仇。 直到賀硯予下葬之后,有很長的時間里,蘇晤依舊沒有接受賀硯予已經去世的事實。 這種事情其實曾經發生過,但在失而復得之后,再度的失去只會讓人更加崩潰。 但因為有孩子的存在,蘇晤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思考太多的事情。 他不太能夠說得清,在這之后的兩年里,自己都是怎么過來的。 每天的忙碌甚至也無法讓他麻木,白天里他必須要在工作中扮演好市長的角色,他用了所有的手段去追蹤當時的兇手,最后終于將其找到,并且讓他付出了應有的代價。 而在晚上,他必須還要打起精神,去應付賀昭昭的所有問題,去安慰這個失去至親的小姑娘,必須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理智。 但每次的安慰,每次在賀昭昭的面前提起賀硯予,都是在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讓那道傷疤永遠無法徹底結痂。 蘇晤有時候覺得他又是享受著這種分裂的撕扯的,這能夠讓他時刻將賀硯予念在心底,只有這種近乎自虐般的方式,能夠讓他永遠不會忘記賀硯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