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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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雖無事發生,可葉悠睡的也不輕松,她怕觸碰到展追,睡眠輕淺,連翻身都不敢。 晨起,李嫂將清水物件等放置外間后又一聲不吭的退下,展追聞聲起床,只著寢衣,回頭看她還面朝里安靜躺著,于是說道:“我知道你醒了,還不來伺候我洗漱?!?/br> 葉悠知道裝不下去,慢慢從床上爬起,規規矩矩穿衣下地,她長這么大,一直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伺候人的活她可沒做過,然今非昔比,任憑他說什么,她也只能照做。 葉悠來到銅盆前,略顯笨拙的將布巾摁進水里,浸濕后又仔細擰了,不干不濕,遞到展追手里。 展追就任由她這樣伺候,雖然看起來不算利索,但就覺著她比那些婆子小廝要強些。 洗漱后,展追站到木架前,張開雙臂,聲音慵懶:“來為我穿衣?!?/br> 葉悠看了他一眼,將手中布巾丟回銅盆里,從木架上將干凈衣裳取下,仔細為他穿戴。 二人距離相近,展追默默盯著她頭頂,晨起尚未來得及梳發,烏黑的長發隨意垂在肩側,隱約傳來香氣,額頭碎發下精致的臉蛋線條柔和,相比從前多了些陰郁之色。 記憶中的葉悠臉上常帶著不諳世事的笑,像一只清脆光潔的小鈴鐺,時時脆生生的。 說起來,自打重逢就沒見她笑過。 葉悠取過腰間束帶,由一只手拿著,身體微微前傾,從他腰后將束帶繞到身前,展追忽然單臂一環,扣住她腰身,讓她貼在自己身上。 葉悠頓時僵住,手還放在他束帶上,遠遠看著像擁著他似的。 “讓你做這些,你好像不太高興?”展追嘴巴貼在葉悠耳側,說話間吹起她耳側邊的小碎發,讓她覺得耳朵發癢。 葉悠哪里敢說是,只不由衷的搖搖頭,幅度不大。 展追另一只手移到她肩側,隨手捏捏起一綹發絲,纏繞在手指上打了一個圈:“從前我竟不知你的好處,可惜了?!?/br> 這沒頭沒尾的話讓人聽不懂,只見展追將她頭發歸到原位,又順勢拉過她的手握在掌心,和他想的一樣軟綿無骨,這是他第一次拉葉悠的手。 “這些年,你是不是還時刻記掛著我?”展追聲音低沉,難得夾了些溫柔,溫熱氣息撲在臉側,葉悠品味這句話,聽出了些情話的意味。 她微微偏了偏頭,眼睫蹭在他微棱的下頜角上,余光看見他喉結上下浮動兩下,心怦怦跳的厲害,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葉悠想告訴他是,可話到嘴邊怎么都說不出來,只輕咬了咬下唇。 “果然,”展追得不到回應,將她整個人放開,葉悠顯然有些遲鈍,手還搭在他的束帶上,展追將她的手扒下,自行將束帶系好,邊系邊慢悠悠道,“你自詡癡情,對我一片赤誠,不過是你哄騙旁人的手段罷了,這招數你用來騙騙你的仲庭哥哥還算夠用,我可不吃你這套,不要以為你做出一副癡情又逆來順受的模樣我就會憐憫你?!?/br> 葉悠趁他不留意的時候用力剜了他一眼,覺著他果然病的不輕,時常自己絮絮叨叨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話,還自以為有理。 與他爭辯無用,干脆不搭腔。 “忘了告訴你一件喜事,你的仲庭哥哥暫時死不了了,”展追抬眼接著道,“他不日會被赦免?!?/br> 葉悠聽聞,不由自主睜大雙眼,嘴微微抿起,在他面前強壓住笑意。 展追冷眼瞧著她面部神情的變化,心里不爽快。 意識到他臉色不悅,葉悠馬上繃緊了神情,又恢復常色,轉身去外間洗漱。 稍稍平復心緒,葉悠坐到妝臺前,從銅鏡里偷偷打量展追的神色,大著膽子開口問道:“我今日可不可以出門一趟?” “你要去哪兒?”展追看似心不在焉的問。 “我想去廟里上香,過兩日便進城了,再出城也不如這里近便,所以我想今日出去?!?/br> 葉悠說著,邊揣摩他的神色,邊將一只珍珠耳環穿在耳垂上。 展追朝她走過來,一邊嘴角翹起,一只手同時搭在她肩上:“你該不是想去見你的仲庭哥哥吧?” “我真的想去廟里上香,”葉悠忙抓起梳子梳理自己的頭發以掩蓋自己的不自然,“再說了,天牢我哪里進的去?!?/br> “既然想出門便去吧,你祖母和表妹在手,不怕你動別的心思,”展追將手從她肩上拿開,轉身便要走,臨出門前又丟下句,“讓李嫂陪你?!?/br> “可以讓麗娘陪著嗎?”葉悠轉過身問。 展追回頭,眼神奇怪的望著她。 葉悠忙解釋:“屋子里有些亂,我想著李嫂干活仔細,想讓她留下收拾?!?/br> “隨你?!闭棺纺抗馕?,丟了兩個字便痛快出門了。 葉悠有些得逞的小表情浮現出來。 展追前腳踏出門,后腳什錦迎上來,自覺來到他身側,邊走邊道:“大人,方才香凝館的徐司吏來拜訪您,我說您還沒起,起了還要進宮,便將他打發了?!?/br> “嗯?!闭棺窇艘宦?,覺得什錦做的妥當。 香凝館是朝廷培養歌伶舞伎之處,由司吏掌管,這個徐司吏他曾在北境見過兩次,對他有攀附之心,他覺得此人算不得可用之人,之前來訪他也都讓什錦打發了,不想如今到了京城,他又起了心思。 什錦面露難色:“不過,這次有些犯難?!?/br> 展追看了一眼等著他的下文,于是什錦接著道:“徐司吏說他這次給大人帶了了個絕色女子,能歌善舞,善解人意,要送給您做妾?!?/br> “他花樣倒是越來越多了,連美人計都用上了?!闭棺窞樾焖纠舻囊环嘈陌l出冷笑一聲。 “這還不算,他這次長了心眼兒,將那女子直接帶了來,走時干脆將她丟在這不管,我覺著不妥,便帶人追上,誰知那老狐貍跑的沒個蹤影,我只好將那女子暫時安排在驛館?!?/br> “那就讓她在驛館待著吧,”展追一頓,“餓死了算?!?/br> . 葉悠帶著麗娘來到廟里上過香,今日雖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廟里香客人也不少。 麗娘攙扶著葉悠往山下走,馬車候在山腳下,二人乘車打道回府,葉悠這才閑聊似的問起:“麗娘,你是什么時候起跟隨大人的?” “從北境時我就跟著大人了?!丙惸飳⒒@子放好,出門一趟,看起來心情不錯。 葉悠之所以選擇帶麗娘出來,一是覺得她和蕁薇年紀相仿,從她身上總能看見蕁薇的影子,二來是李嫂謹慎過了頭,總覺得問不出什么話來。 相比之下,還是麗娘合適些。 麗娘家的情況她今日才了解了些,她家祖輩受了牽連之罪被流放到北境為奴,后來麗娘又被賣入府里做下人。 說來也是個可憐人。 “大人在北境時候一定吃了不少苦吧?”葉悠又問。 “聽說剛來時受了重傷,被北境王,不是,被皇上碰上才撿了一條命,從此就一直追隨皇上?!?/br> “那你有沒有聽他說過從前的事?”葉悠試圖從麗娘嘴里探出一些消息來,她很想知道她未知的那段空白時光里究竟發生了什么。 她思來想去,總覺得父親的事有蹊蹺,父親為人她這個做女兒的最清楚不過,父親的確愚忠,卻不愿殘害忠良,從前她親耳聽見父親與兄長說起展文大人時皆是敬佩之詞。 “從前的事……”麗娘仔細想了想,搖搖頭,“許是府里的婆子知道的多些,可她們從不會跟我說?!?/br> 葉悠有些失望,的確,麗娘年歲小,府里婆子們看模樣都不是好相處的,有什么也不會跟她說。 從山腳下拐過來不遠便是天牢,重兵把守,閑人不得靠近,這里葉悠曾經也來過,她撩起簾子遠遠向外看去,無意中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只見丁仲庭著一身粗布短衫,從天牢方向往東行,葉悠心急,見馬車轉彎笨重,干脆讓車夫勒馬。 麗娘隨著葉悠奔下馬車,葉悠提起裙角加快腳步試圖追上丁仲庭,跑邊喊他的名字,不料丁仲庭充耳不聞,反而越走越快。 二人之間距離越拉越大,葉悠眼見著丁仲庭的身影越來越遠。 丁仲庭早就知道知道葉悠追在身后,可他見自己眼下如同喪家之犬,根本沒臉見她,只顧快些離開這里。 他腳步飛快,有彎便拐,最后終于徹底消失在葉悠的視線之中。 葉悠追到了交叉的道口不知道該往哪里拐,急的原地打轉。 “夫人,您怎么了?怎么忽然跑了?”麗娘終于一路小跑著追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葉悠顧不上她,四處張望也看不見丁仲庭的影子,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身后馬蹄聲噠噠響起,在附近停下,葉悠心頭忽然有不好的預感升起。 展追從馬上躍下,遙看了眼天牢方向,陰著個臉問道:“葉悠,你不是去上香了?怎么到這兒了?” 葉悠慢慢轉過身來,被他嚴肅的表情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