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他目光反復在她面上逡巡,胸口恨怒的幾欲炸裂:“有一個兒子還不夠?若覺不夠,日后……” “你快莫說這般的話了?!绷衷窛M目生寒:“他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隨意的物件,隨意替換。一兒換一兒在你的認知中可行,在我這不可行?!?/br> 晉滁的胸口急遽起伏,片刻后,恨聲:“如何不可,我還偏不信!”說罷,朝外暴喝:“去把太子抱過來!” 車內的太子呆若木雞,隨即抖如篩糠。 第98章 你選誰 聽他赫然提太子, 林苑一開始沒立即反應過來,直待甲兵從不遠處的馬車里抱出來一約莫三四歲的孩童,那孩子熟悉的臉龐跟眉眼, 剎那喚起往昔的種種記憶, 令她如遭雷擊剎那僵在原地。 “原來你還記得?!睍x滁的聲音帶著壓抑,“我還當你早已將你我之間的種種都化作一桿煙散了, 就連咱的兒子, 你也早忘的連點渣都不剩。卻沒想到,你還能仁慈的記得些他?!?/br> 聽出他父皇話里的怨怒,晉堯小手緊扒著甲兵肩膀,大氣都不敢喘。林苑看孩子驚恐的睜著圓溜溜的眼兒,一副又驚又怕的模樣, 只覺心頭好似壓了塊無法掀動的巨石。 “不要當孩子面說這些……” “你還會在乎孩子?我還當你眼里只有旁的兒子, 再也看不到其他?!?/br> 晉滁沉沉冷笑,一抬手, 朝木逢春所在的方向示意:“將太子抱到那去?!?/br> 身心俱疲的林苑猛地抬頭, 她驚疑不定的在兩個孩子的身上打量,而后緊緊抬眸盯向他,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晉滁卻不再看她, 只盯著兩個孩子的方向沉沉道:“我今日倒要看看, 是不是就如你所說,你那兒子是其他兒子無法取代的?!甭曇粲洌骸拔业挂纯? 在你心里,他們孰輕孰重!” 預感到什么的林苑,只覺剎那間一股寒氣自脊背瞬息爬來,凍得她渾身關節都在打著顫。 “你……” “來人,拔劍!” 他喝令一出, 木逢春與晉堯身邊的甲兵分別拔劍。 不同的是,木逢春身側的甲兵拔劍之后,毫不遲疑的將鋒利的劍刃逼近他的脖頸,可晉堯身邊的甲兵拔劍過后,卻遲疑的舉劍在半空沒再動作。 晉滁冷喝:“你等什么?” 那甲兵一凜,不再遲疑的將劍刃逼近太子的脖頸。 這一刻周圍陡然安靜下來,火把燃燒的噼啪聲格外刺耳。 田喜驚耳駭目,死死捂著自己的嘴,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木逢春恍若未察寒刃逼來的危險,只猶被那男人剛才的話震得回不過神來,轉過臉震驚的盯著晉堯,腦中于這一刻已經全完無法思考。 晉堯使勁低眼瞅著那雪白刀身,嚇得快要暈死過去,沒人比他更清楚他父皇的瘋魔程度,他父皇這是來真的! 林苑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他的所言所行簡直顛覆了她對他的認知! 晉滁也看著她,指向兩個孩子的方向,聲音不帶起伏的問:“你選誰?” 林苑胸口急遽起伏,看他猶看喪心病狂的瘋子:“你瘋了,他是你兒子……” “我不管他是誰?!彼鸵粨]手,盯向她的眸光咄咄逼迫,又隱含瘋狂:“你只需告訴我,你選誰?!?/br> 他明明確確的問她,并非恐嚇,卻是真正要她一個答案。 林苑毫不懷疑,只要她將選擇告訴他,下一刻他就會毫不遲疑的令人揮刀相向另外一個。無論是他恨毒了的木逢春,還是他的親子晉堯。 瘋了,他瘋了。 密不透風的恐懼像她兜頭襲來的同時,一股從未有過的認知也同樣自心底蔓延。 他為什么會有這么瘋狂的舉動? 受了刺激?受了何刺激? 林苑的腦中瘋狂的運轉,她幾乎立刻就想到了先前在柴房里時,他似笑似恨的說她不知他這些年,究竟過得如何。 在這氣氛膠著的時候,木逢春與晉堯的心情也多不平靜。 在聽他父皇問出選誰的那剎,晉堯的一顆心就剎那沉入深海,涼個透徹。他絲毫不覺得他會在她的選擇中,畢竟她又從沒期待過他,她愛的只有木逢春! 恐懼,怨懟,悲憤瞬息湮沒了他。 不知何時淚流下來了都不知,只是眼睛都不眨的望向前方。淚眼朦朧中,他看到她立在暖黃火光中的身影朦朦朧朧的,與記憶里那總是在偌大的殿里孤坐的冷清身影,好似有些不大一樣。 有些暖,不那么冷。 或許,父皇下令殺他時,她也會給他來一番送行話吧。 木逢春看著旁邊那唇紅齒白的太子滿臉流淚嗚嗚哭著,總覺得有幾分不真實。 這是他的……‘幼弟’。 這陌生的兩字讓他從極度的震驚,漸漸轉為茫然無措,繼而焦灼不安,直至此刻有種說不明的情緒在他心頭盤旋。 晉堯這會感到旁邊人朝他投來的目光,小身子一僵,繼而他憤怒的轉過頭來,朝木逢春狠瞪了一眼。而后狠狠別過臉去。 所有人都愛木逢春,所有人都選木逢春。 怪不得會有鼠羊一旦休,白馬犯青牛一說。 那木逢春,生來就是克他的! 木逢春怔了下,抿了抿唇,移開了目光。 此時他們前方再度響起了那沉冷的聲音:“你可想好了,要選誰?”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寒面隱有猙獰:“若你還不肯下決定,那我……” “我選你?!?/br> 對方沒有看向兩個孩子,卻是抬眸直直盯著他,唇瓣開合,一字一句給出了他答案。 在木逢春與晉堯看來,他們前方那個剛剛還冷面寒鐵、似要誅天誅地恨不得能殺盡萬物的男人,仿佛剎那被人擊中了死xue,面上一瞬的錯愕后,轉為又驚又慌,似不敢置信。 晉滁咬牙喘著粗氣,死死盯著她幾息,下一瞬卻提了劍,幾個大步迅速至那兩孩子面前,提劍橫在他們脖前。 “你選誰?” 這回這三字不復之前的故作平靜,帶了些壓抑不住的激狂。他目不轉睛的盯視住她,不放過她面上的絲毫表情。 林苑依舊沒朝木逢春與晉堯的身上看過半眼,依舊只將目光牢牢盯向他,不錯分毫。 “我選你。無論何時何地,無論何種境地,從這一刻起,我都只選你!” 清冷有力的聲音落下之際,伴隨的是長劍落地的聲響。 晉滁渾身硬邦邦的杵在原地,身側的手微不可查的顫栗。 他雙眸微赤的盯著她,不肯放過的在她面上反復逡巡,似要找出她說謊的痕跡。幾息之后,他卻踉蹌的奔向前去,伸臂將她用力往懷里按。 “你說真的?”他說出的話帶著咬牙的狠意,可呼出的氣息卻灼燙的他喉管發澀,發顫。 林苑字字清晰:“你活著一日,我就選你一日。你生息斷絕那日,我也會毫不遲疑的給你陪葬?!?/br> 她覺得自己從未像此刻這般清醒過。 她清醒的窺探到了些他的內心想法。 原來他要的不是她的臣服,或懇求,再或她的認罪接受懲罰,要的也不是折磨她拿她泄憤。殺逢春或傷害晉堯不是他的目的,與其說讓她在兩個孩子之間做選擇,倒不如說他想讓她堅定不移的選擇他。 他內心最渴求的,是她能再選他一次。 亦如那一年,在京城那么多青年才俊里,她唯獨只選了他。 感受著他愈發收緊的雙臂,還有那難以自控的紊亂心跳,林苑不由閉了眼。 她如何也沒想到,他的偏激與瘋狂,皆是因她。 畢竟,他從來對她是逼迫多于憐愛,壓制多于疼惜,讓她如何敢信,他待她情深義重,無法釋懷? 縱使難以置信,可他此刻的所言所行,無不多少印證了她的猜測。 晉滁捧過她的臉,低頭與她額頭相抵,呼吸灼燙:“阿苑,我信了。你莫要再騙我?!?/br> “不會?!?/br>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了其他籌碼,這是她以及他們的唯一退路。 如果她是他汲汲營營想要得到的,那她可以給他。 輕輕兩字仿佛是定心丸,又似靈丹妙藥,剎那間驅散了大部分他胸腔內常年積下的負面情緒。 他唇角止不住的上揚,放開她站直身后,沒有再猶豫的朝身后抬了手:“收劍?!?/br> 兩柄寒劍被收攏劍鞘的那剎,先前空氣中近乎凝固的氣氛就幾乎瞬息變得輕快了起來。 晉滁看了眼木逢春,又低頭對她道:“他養于宮中怕是不妥……” “不必?!绷衷穾缀跸胍矝]想的回道:“他已大了,完全可以獨立生活。日后只需定期來看我一回就可?!?/br> 木逢春焦灼的張張嘴,卻不等說什么,冷不丁袖子被人狠狠一扯,轉臉看去,卻是那太子正惡狠狠剜著他。 在他愣神的這時候,就聽前方的男人似身心舒暢的笑道:“你放心,回京后我就給他賜下一座府邸,奴婢隨從一應俱全,所有吃穿用度皆從宮里出,斷不會委屈他。他這一世,我定會保他榮華富貴?!?/br> 他下意識的又往前方看過去,就見他娘垂眸頷首,似同意了那個男人的提議。見此,他不由怔怔的。 林苑由晉滁攬著往不遠處馬車的方向走,面上帶著讓人看不透的沉靜,路過兩個孩子身邊時,也不曾朝他們的方向看過半眼。 倒是晉滁朝木逢春的方向看過一眼,目光不復之前的敵意與寒戾,反倒和煦了許多。 木逢春立在原地看著那個男人抱著他娘上了馬車,而后又見那男人招手示意,讓甲兵將太子抱了過去,也上了馬車。 他茫然的看著,只覺腦中空空的,心口也空空的。 被松開鉗制的春杏與順子朝他奔了過來,待見了他這般模樣,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 木逢春艱澀的問:“我娘,日后可還是我娘?” “是,自然是!”春杏急急點頭:“一輩子都是!” 木逢春望著那緩緩啟動的馬車,掩下內心失落。 他如何不知,他娘依舊是他娘,只是卻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娘了。 這時有甲兵牽馬過來催促他們啟程上路。 春杏看著那高頭大馬,再看看逢春并不結實的身板,目光往隊伍里那唯一的一輛馬車那迅速掃過一眼后,就如被蟄了般趕緊移開目光不敢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