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林苑這會緩過神來,聞言想了想,就試探問道:“給你重寫書信,可好?” 在他看來,昔年他們二人最開始決裂時,應是從書信開始的。從生辰禮,到燒信,再到最后她抓起硯臺給他的一擊,那些信件幾乎貫穿了整個過程。 有時候她也在想,若昔年處理的方式再柔和些,那是不是就不會給他造成這般大的影響? 時間不能重來,而她也不知她這種假設成不成立。 不可否認的是,那些信件絕對是他難以釋懷的一點。 那如今若她再將那些信件重新歸還給他,是不是,他就能看開一些? 聽了她的提議,他看著她,有幾個瞬間的沉默。 “打算如何寫?!?/br> “自是按照當年給你寫信的樣式來?!绷衷匪煽跉獾溃骸皬膭傞_始相處時候寫起,一直到最后,算起來應有七篇……” “十篇?!?/br> 晉滁看向她,一字一句:“共二十三頁?!?/br> 林苑一怔后,慢慢點頭:“是的,二十三頁,每一頁都壓得平整,看得出來你保管的很好?!?/br> 他突然就冷笑了聲。 “可你還是毫不留情的將它們都扔進了火堆里?!?/br> 林苑就道:“所以我現在要將它們歸還于你?!?/br> 晉滁的目光在她微垂的眉眼上定過幾瞬,而后側身朝門外方向喝了聲,令人拿筆墨紙硯來。 “成,孤今日就在旁看你寫?!?/br> 他抬手松了松領子,聲音微沉:“孤記性好的很。你也莫想著糊弄,否則就做不得數?!?/br> 第64章 期限 鋪紙研墨, 筆沾濃墨,素手提筆懸在宣紙上方,似有僵住, 遲遲沒有下壓落筆。 筆尖匯聚的墨滴搖搖欲墜, 終于滑落而下,落在潔白的紙上, 染了濃重的墨色。 窗外秋風刮著落葉, 不時拍打著窗格,發出絮絮的聲響。 屋內雅雀無聲,墨落宣紙可聞音。 林苑腦中一片空白。 此時此刻她好似被人施了定魂術一般,死攥住筆桿,兩眼怔了似的盯著宣紙上的濃墨, 卻落不下筆去。 明明她是依稀記得些信件內容的, 可為何寫不出來,為何。 晉滁一直立她身側, 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她的彷徨與茫然落入他的眸底, 讓他情緒難辨的眸中似染了層墨,比那紙上的墨滴還要濃重,黑沉。 他始終沒有催促她落筆。 只是在墨汁落盡前, 他無聲的繞到她身后去, 伸手從后握住了她的手。遒勁的手掌裹住她冰涼的手,隨后力道下沉, 令那空懸的筆尖終于落到了實處。 丁香枝上,豆蔻梢頭。 八個字金鉤鐵劃,力透紙背,鋒利的好似要破紙而出。 “這是你給我回的第一封書信?!?/br> 他松開了她的手,轉而拿指腹描摹著紙上的字跡。 “丁香枝上, 豆蔻梢頭。當時我查遍了書籍典故也不解其意,可不耽誤我拿著回信欣喜若狂,畢竟你肯回信就說明你亦對我有意?!?/br> 說到這他突然俯下頭來,唇碰觸上她溫熱的頸后。 “待后來你我情濃之后,你方告訴我,那封信是說,你對我的思慕落在了丁香枝上,豆蔻梢頭?!?/br> “你可知當時我有多歡喜。好似吃了那靈藥仙丹,半邊身子都似飄在了半空?!?/br> 說完這句他又往紙上的看去。那未干的字跡因為沒有經過妥善的安放,此刻變得模糊不堪,八個字已看不出之前的模樣。 亦如他們二人如今的關系。 林苑渾身猛地一顫,手里的筆落了下來。 隨即回身用力將他推遠,踉蹌的后退半步,腰身抵在了冰冷堅硬的桌邊。 晉滁任由她推遠,也不再上前,只是隔著段距離看她頹然委頓于地,就低低的笑出聲來。 卻是笑的冰冷:“你看,你連自己都騙不過,還妄想騙過孤?” 林苑沒有說話,早在她提筆卻落不下去的時候,就隱約知道,她終是高估了自己。 她以為她可以與他繼續周旋下去,可在聽著他回憶著那些點滴過往,聽他娓娓道來從前情濃之事,她卻只覺腦中似要轟然欲炸。 那一瞬,她只覺好似有鋪天大網纏裹下來,逼得她喘不上氣,窒息,痛苦,無望。不堪忍受。 她終是明了,如今如他心平氣和的談話已是萬般忍耐,更遑論其他? 她做不來的。強逼下去,只怕她真的會瘋。 抬眸看他,她抖著被咬得沁出血的唇瓣:“你看到了,昔年的阿苑回不來了。你也不妨直接告訴我,你究竟要我如何做,或許要將我折辱到何種程度,你方能釋懷?!?/br> 晉滁拽了椅子坐下,冷冷的看向她。 “這么想讓孤釋懷?可是想讓孤早些的放了你?” 他徑直挑明她的心思,冷聲:“我要的你偏給不了,那叫我如何能釋懷?!?/br> 林苑猛地蜷縮了手指,失聲道:“可是我做不回從前了?!?/br> 晉滁沉默片刻,卻突然問:“昔年,你棄孤時可有遲疑?可有不忍?亦可有……心傷?” 這番問話,不免又將林苑拉回了從前那些個輾轉反側的深夜。 “有的?!彼吐暤?,“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要結束的時候誰也不避免會糾結再三,痛苦難受?!?/br> 晉滁一瞬不瞬的盯視她:“當真?若你既然糾結痛苦,那又何必下此狠心決定?” 時隔多年,往事再次翻出來。 林苑不知,這是不是因為昔年的事沒有被妥善處理的緣故。 她在怔過之后,回憶著當年的情形。 “因為我發現,你我二人對未來的期許并不相同?!?/br> “你望能妻妾成群,兒孫滿堂,而我只望能被一心一意對待?!?/br> “與其最終變成怨偶,倒不如早些放手?!?/br> 晉滁卻莫名笑了聲:“如今,不也殊途同歸了?!?/br> 他盯著她又問:“當時我如何也沒算到,我退讓了半步,你卻能寸步不讓?!?/br> 林苑知他所指是昔年他開口承諾過的,五年不納妾之事。略一沉默后,就回他道:“就算是你算到了,你也不會因此而妥協的。因為你覺得荒謬,甚至覺得我那是小姑娘天真想法,或許還會覺得等將來我歲數大些就不會那般想了。我說的可對?” 晉滁盯著她不語。 林苑看向他:“那是我的原則與底線。是讓不得的?!?/br> 晉滁搭在扶手上的手猛地攥住。 “當時在你心里,這些比我重要?絲毫不肯妥協?” “是的?!绷衷分苯踊厮骸霸谖疫@很重要,便是再愛之人,也不能讓我為此退讓,妥協?!?/br> 晉滁怔怔的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林苑慢慢移開了臉,不再言語。 瑩瑩燭火中,她的面龐被那暖黃的光暈籠罩著,看在他眼中,竟也覺得不那么冰冷蒼白了。 或許當年她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絕情。 只是她的愛并不盲目,而是過于理智。 他的胸口在沉重過后,又似乎有些許的釋然。 腦中難免又忍不住的去想,如果當初…… 他剛起的念頭在她隱忍壓抑的排斥中消散殆盡。 沒有如果,一切皆不可能重來。 “留在我身邊,安心的過日子,僅這一點你是否做到?” 落入耳中的問聲讓林苑當即反應到,這是他提出的條件??赡軙胚^她的條件。 她心跳陡然加快了幾瞬,抬頭望向他,急促著喘息問:“期限?我需要個明確期限?!?/br> 晉滁卻不再看她,抬手給自己斟過一杯茶后,啜了口,方慢聲道:“十年?!?/br> 林苑的臉色一下灰敗下來。 “怎么,覺得太久了?”指腹摩挲著杯沿,他漫不經心道:“從前的阿苑你做不來,我要的情你也給不了。區區陪我十年時間,你也覺得過久?” “五年……可成?” 晉滁沉聲:“十年。一日都少不得?!?/br> 急促的喘息聲在片刻后,漸漸趨于平靜。 “我陪你十年?!?/br> 晉滁握杯子的手陡然一緊。 林苑徑直看向他:“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碰我?” 晉滁的神色駭沉了一瞬。轉瞬又恢復如常,快的讓人以為是看差了。 他側眸看向她,突然笑了聲:“你莫不是在為難孤?這般吧,現在你排斥抗拒,孤就暫不碰你,給你時間適應。如此可成?” 見她沉默不說話,他就起了身,隨意撣了撣衣袖。 “既不反對,那孤就當你應下了。明早,就讓人來接你走,日后便安心陪著孤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