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對方說話時雖語氣輕緩,可司醫卻瞧得出來,殿下對這小翁主似是有幾分上心。 雖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淵源,但司醫還是照著對方的話替小翁主診治起來。 仔細看了半晌后,方停下動作,接著轉過來對著長公主一拱手。 “回殿下,翁主額上不過是皮外傷,不打緊,臣回尚藥局后替翁主開幾服藥,內服外敷,好好養養便是了?!?/br> 穆染聞言正要開口,那跟著小翁主從百納來的艾芝便沒忍住自己問了句:“那會留下傷疤嗎?” 她這話正是穆染要問的,因而聽后穆染也就沒再說,只是看了眼司醫,示意對方回答。 司醫便道:“幸而那石桌并無棱角,眼下翁主額間雖有傷口,可只要用藥得當,想來過些時日便無礙了?!?/br> 他這話說的不是特別明白,艾芝聽后自然不滿意,還待要再問,便被原本一直沒說話的小翁主攔住。 “好了,你不要一直再問司醫了?!彼f著抬手,輕觸了觸自己額頭上的傷,“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這傷口不過是刮傷了些,哪里會有什么問題?” 她性子雖驕縱,可也不是輕易示弱于人前的人,因而不想讓旁人覺得她不舍這副皮相,也就不愿再讓艾芝開口。 即便如此,那司醫也還是知機的,見狀便再次道:“翁主盡可放心,您額上的這傷并不會留疤,只是愈合的時日會稍長一些?!?/br> 他這話說完,小翁主便幾不可察地微微松了口氣。 而穆染聽得沒事,方道:“司醫既這么說,小翁主這傷便交給你了,還是快些開藥才是?!?/br> 那司醫聞言便忙應了聲,接著方拱手告辭,帶著身后的醫佐退出殿內。 那小翁主見狀便也忙將寢殿內候著的人都遣離,唯余下艾芝近身伺候。 及至殿內就剩她們幾人,小翁主才忙看向穆染。 “殿下,那個周錦薇呢?” 穆染見她問,以為她要找對方算賬,便道:“眼下正在你殿門外跪著,陛下有旨,叫她跪著請罪,及至你愿意原諒她為止?!?/br> “跪著了?”褚師黛聞言一頓,接著笑了起來,“跪著好,該!誰讓她罵我!” “她如何罵你的?”穆染問道。 “她跟別人說,百納地少人稀,不過貧瘠之地,我父王隨是大魏皇帝所封,可總歸只是附庸,算不得什么。若不然每任百納王也不會將自己嫡長女送來聯姻了?!毙∥讨髡f著,顯然有些生氣,“她當時是同旁人閑聊說起,以為我不知道,誰知我恰好那時到了彩絲院,將她這話聽得一清二楚?!?/br> 穆染原先還不知曉其中竟有這么一回事,眼下聽得對方說起,眼中有冷凝聚起。 這周錦薇實在過于輕狂,一概瞧不上旁的貴女也罷了,眼下竟當著眾人面隨意談論百納國翁主,顯然自幼驕縱慣了,從不考慮后果。 “那后來呢?”穆染道,“你是因著這樣才同她起了爭執?” 褚師黛搖頭:“我知道這里是大魏,有些事便不好計較,也就當沒聽見,只說自己去彩絲院找人,誰知周錦薇聽說我找的人后,竟又不知發的什么瘋,譏諷了李靜涵幾句,我聽后心中煩得很,就說了她,她也不服氣,又頂了回來,于是我們一來一回,就鬧成這樣了?!?/br> 后面這事穆染也聽過,因道:“你去彩絲院既是專程尋李靜涵,而后又替她說話,想來與她應是投緣的?” 誰知小翁主聞言又是搖頭。 “我也不喜歡李靜涵?!彼?,“太能裝了,整個人看上去又瘦又弱,這天還未熱起來,她便穿著夏日的大袖衫,且說話輕言細語,跟蚊子哼似的,尤其是我同那周錦薇爭執時,她一句話不說就算了,還把自己關回了房內,仿佛一切與她無關一樣?!?/br> 小翁主說著哼了一身,得出個結論。 “這個女人是個偽善的,不可深交?!?/br> 穆染有些失笑。 “你既不喜歡她,怎么還特意去彩絲院就是為了尋她呢?” “這不是聽說她生得也好看,所以我才想著去瞧瞧嘛!”褚師黛說的理直氣壯,“誰知瞧了后大失所望,完全白去一趟,還把自己搭上了?!?/br> “也不知道你一個姑娘家,怎的這樣喜歡看美人?!蹦氯菊f著看向對方額間的傷口,“這些日子不要再去外面逛了,你這傷雖不重,可養起來也費精力,眼瞧著要殿選了,殿選過后你便要受封了,若是那時還未養好改如何?” 小翁主倒不是很在乎,橫豎她這額頭不會留疤,因而便道:“陛下總不會再將我送回百納,至多不過冊封之事延后罷了?!?/br> 穆染見她確實并未因著額間的傷勢而擔憂,便也不再說什么,又略坐了坐,便起身離開。 因著等尚藥局的人診治,而后又同小翁主聊了一會兒,故而穆染回到明安殿時,已經過了許久。 敏銳如她,剛下車輿便感覺到不尋常。 及至到了殿宇外,看見外面宮道上停著的天子小玉輦,那種感覺愈發強烈。 她一路往里去,剛過了正殿,便見陸斌匆匆而來。 “臣見過殿下?!睂Ψ揭姸Y后忙道,“陛下正在膳廳等著您?!?/br> 穆染聽見膳廳二字一頓。 “陸大人,陛下怎的這時來了,且還在膳廳?” 李斌便將先前御前來明安殿撲了個空的事情略說了遍,末了了道:“聽得殿下您去了小翁主那兒,陛下什么也未說,便擺駕來了您這兒,還吩咐了尚食局做了菜肴送來,如今等著您一并用膳?!?/br> 穆染一聽這話,就知道穆宴應是瘋癥又犯了。 眼下午膳時辰已過,也未到晚膳,對方非要這是用膳,且選在她這里。 想來便是又生了怒。 “本宮知道了?!蹦氯菊f著,腳下步子換了方位,便往膳廳走去。 她面上瞧著無異,可隱在寬袖中的指尖卻不自覺地緊緊攥起。 第二十章 “朕更喜歡皇姐主動些?!薄?/br> 膳廳內沒有任何人候著。 就連那張緊閉著的門,都是穆染親自抬手推開的。 盡管是在她的明安殿內,可有些時候,她卻做不了主。 整個大魏都在穆宴的掌控中,何況小小一個明安殿。 穆宴既然會這時來找她,就會做好萬全準備。 同她一道回來的千月被攔在了院外,就連先前匆匆出來尋她的陸斌也止住了步子。 穆染是獨自進來的。 入了膳廳后,她手往后推。 “呯——”地一聲,厚重的廳門被關上,發出沉悶的響動。 整個廳內靜得出奇,沒有一絲響動。 穆染幾乎能聽見自己的鞋尖踏在地面上的聲音。 她往里走,穿過隔斷的帷幔,接著停下步子。 膳廳的內里其實并不很大,照著穆染的腳步,不過走上七八步也就到了,因此當她停下來時,恰好站在宴幾前方。 鋪了牙白色桌旗的宴幾上是各色精致誘人的肴饌,由內之外依次排開,光瞧著便足以讓人食欲大增。 可穆染的眼神卻只在那些菜肴上微微略過。 她站在宴幾前,眉眼微斂。 同往常一樣,在無人時,她獨自面對穆宴,總是沉默居多。 極少開口。 盡管知道眼下正坐在宴幾后方的人應是在生怒的,可她也沒有說話的打算。 因為這種時候,她說什么都是徒勞。 穆宴總是無故發瘋。 穆染先時心中還會有些波動,次數多了,便習以為常。 甚至得出規律。 穆宴越是這樣,她越不應開口,因為總有一句,對對方來說無異于火上澆油。 她沉默,穆宴竟也沒開口。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在凝滯的氛圍中靜靜對峙許久。 穆宴的心中慢慢染上些許郁燥。 若是平日,他其實是滿足于穆染這樣的情緒的。 因為那讓他覺得,對方的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可眼下他卻格外不喜。 穆染這一刻的沉默,在他看來似乎是拒絕同他交談。 她分明看得出來自己不豫,可她不愿開口。 連解釋一句自己為何離開明安殿都不愿。 穆宴忽然覺得,是不是自己先前的做法問題。 “朕似乎給了皇姐過多的自由?!背良诺姆諊?,他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寧靜。 穆染的眼睫愈發垂下。 “這是皇姐第二回 ,在朕和百納翁主之間選擇了對方?;式銘斨獣?,朕的耐心有限?!?/br> “……陛下誤會了?!逼痰某聊?,穆染終于開口,“小翁主受了傷,我只是去瞧瞧她?!?/br> 這是她第二次為了褚師黛解釋。 穆宴的眼神慢慢暗沉下來,唇邊卻忽地勾起一抹笑。 “皇姐先坐?!?/br> 他沒再提小翁主的事。而同他相處得久了,穆染自然習慣了他忽然的轉變,因而一言不發地往前走了兩步,正要坐下時,卻聽得對方的聲音忽地又響起。 “到朕身邊來?!?/br> 穆染頓了頓,抬頭看向對方坐著的兩側,那里空空如也,并沒有可供落座的椅子。 她于是視線移至穆宴面上,卻見對方唇邊雖然帶著笑,可笑不及眼底,雙目深處一片濃墨。 “皇姐,朕再說一次,到朕這來?!?/br> 見她并無動作,穆宴終于又說了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