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原本穆染便是奉旨前來,也不是真的主動求見,因而陸斌去不去通稟區別都不大。 果不其然,聞言陸斌躬身應了句。 “謝殿□□恤,臣告退?!?/br> 穆染又是一點頭。 而跟前的李靜涵見狀便也忙再福身,同陸斌一樣告了退。 穆染沒說話,收回自己的視線,舉步便往殿門處行去。 同昨日一樣,穆染并未跟這個尚未殿選卻能出入紫宸殿的家人子多言,她見著對方時,眼中也是一貫的淡漠,沒有任何情緒。 那李靜涵同她擦身而過,原是已經快下臺磯時,卻不知為何,許是因著對方眼中的漠然太過顯眼,因此她不由地轉身看了對方一眼。 那身著松花色繚綾腰襦的身影已經徑直入了紫宸殿們。 完全沒被殿外的內侍攔住。 想起自己方才來紫宸殿求見時的場景,李靜涵心下一時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果然同幼時一樣,陛下待自己這位皇姐比旁人不知親厚多少,這是誰也比不了的。 “姑娘?!币娝呱?,跟在她身邊的侍女輕聲提醒一句。 李靜涵乍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現下舉止不妥,下意識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殿中監一眼。 她以為自己方才止住步子耽擱了時辰,對方應是不悅的,可眼下瞧去,對方只是靜靜站著,頭微微下壓,面上的神情并無任何異樣,也不似李靜涵所想的不高興。 李靜涵怔了一瞬,很快回過神來。 陸斌乃御前之人,陛下心腹,且掌管整個殿中省,日子長了自然養成沉穩的性子,想來不會因這點小事而隨意展露情緒。 雖如此,李靜涵心中卻總有些擔憂,想說什么,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最終,她只能輕輕呼氣,將心中一切念想壓下,轉回身子緩緩向臺磯下走去。 走了幾步,便聽得身后的腳步聲一點點跟著。 想到自己過會兒要去的地方,她隱在大袖衫內的指尖輕輕攥起。 穆染這邊毫無阻攔地入了紫宸殿,那些個候在殿外的內侍并未因著她的到來而展現出異樣,反而眼觀鼻鼻觀心,除了她經過時悄無聲息地躬身見禮,誰也沒開口。 似乎是早已得了吩咐。 這原本不讓隨意入內的紫宸殿,如今雙門洞開,完全沒有攔她的意思。 可跟在她身后的千月沒這個福氣。 在穆染舉步踏過殿門的臺檻時,千月眼前便出現一只手。 “請姑娘在殿外等著?!?/br> 那攔住她的內侍聲音不大,顯然怕擾了殿內的陛下。 千月被這樣一攔,先是一愣,還未開口時,便聽得前方自家殿下道:“千月,你在外等著,本宮自己進去?!?/br> 聞言,千月便忙應了聲,往后幾步,離了紫宸殿門。 穆染便獨自一人往里行去。 及至她整個人都入了殿,殿門處候著的兩個內侍便往前一步,一人拉住一邊門,接著手下用了些勁,將厚重而高大的殿門緩緩關上。 “呯——”的一聲,整個紫宸殿被內外隔絕,聲音傳來時,穆染極快地閉了閉眼,接著往上首看去。 那個大魏年輕的帝王,此時早已放下手中的折子,整個人稍稍往后靠,顯得有些散漫,一派閑適地看向下方的她。 這樣的他,穆染以前便見過。 還是太子時,先帝下了詔命穆宴監國,那段時日他逐漸忙起來,又因著是剛接觸朝事,很長一段時間都早起晚歸,連往常去安陽殿瞧穆染的機會都沒有。 而穆染那樣的性子,對方不來,她反倒落得清靜,因而兩人一連有半月未見面。 及至半月后的某日,穆染用了晚膳回自己寢殿,剛一推門,便見一人靠在右方的羅漢床上。 一襲牙白色常服,黑發被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后,面容清峻,長眉微挑。 那人正是半月未見的穆宴。 那時眼見她回來,穆宴修長的指尖撐在自己下顎處,雙目中閃爍著幽暗的光。 “許久未見,孤甚是想念皇姐,皇姐你呢?” 穆染并未開口,只是將身后的殿門關上,接著走到羅漢床跟前的八仙桌邊坐下。 她并未計較對方為何出現在她寢殿,也沒開口讓對方出去。 因為她清楚,安陽殿上下都是穆宴的人。 她身邊伺候的,除了千月,旁的全是對方親自挑了派來的。就連自己所居的安陽殿,也是對方所選。 讓穆宴出去? 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這大魏可以有許多皇子皇女,可穆染知道,旁人都是錦上添花,唯有眼前這年紀尚輕的太子,才是大魏唯一的根基。 誰都不能動搖。 因而彼時的穆染什么都沒說,她只是安靜坐著,眉眼微斂。 “皇姐?!?/br> 突如其來的聲音拉回了穆染的心緒,她有些虛無的眸色漸漸凝聚起來。 原來是上首的天子容不得她在自己跟前走神,便出言喚她。 “皇姐為何站著,朕在這兒,也不在下方?!?/br> 穆宴指尖在御座邊上的螭龍紋樣上輕輕婆娑著,聲音低沉。 “到朕這里來?!?/br> 比起尚未繼位時,這會的穆宴像極了個帝王。 還是太子時,他每每同穆染說話,讓對方在自己身邊坐著,時常是帶著些商量的。 “皇姐,好冷呀,能不能靠近些?” “孤一人用膳太冷清了,皇姐可不可以陪著孤?” “就一會兒,馬上就好了?!?/br> 這樣的話,在兩人剛開始相處的那段時日時常出現。 因想著對方救了自己,穆染允諾的次數并不少。 只是后來……那銀喉長尾雀的事后,穆染的性子便越發冷淡,無論對方如何央求,她十次倒有七八回是回絕了的。 那時的穆染還有些傲骨。 她想,至多不過是回到以前的生活。 可眼下不同。 如今的穆宴乃大魏之主,萬人之上,掌萬千權柄,眾人生死不過在他一念間。 且當初先帝本就是猝然崩逝,繼位這半年,穆宴全然不似當初所得之評價。 仁德有余,手段不足。 比之幼時,繼位后的天子手段狠厲,時常談笑間殺伐決斷,倒叫不少認為太子仁厚的朝臣心驚。 可偏也是這樣,他才能在極短時間內將朝局穩住,因先帝崩逝而造成的權柄交替并未出現任何震動。 而如今理政半載的穆宴,比之先時,多了帝王的威懾,言語間便愈發不喜人忤逆,因此在面對穆染時,說的話也更加直白。 他想讓穆染靠近,便直接開口,不會再考慮對方是否會回絕。 因為如今的他已經手握一切,穆染除了接受,別無他選。 當看著神情淡漠的人緩緩從下方上來,最終在他身邊站住時,穆宴覺得自己心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他抬手,握住對方瑩白細膩的掌心。 “坐在朕身邊?!?/br> 說話的同時,手下輕輕一拉,原本站著的人便毫不反抗地在他身邊落座。 穆宴指尖熟練地滑至對方腰間,接著輕輕一扣。 穆染呼吸一頓,狠狠閉眼。 卻始終沒動作,也沒有推開他。 她微低著頭,眼神冷淡,似乎絲毫不在意自己眼下的處境。 可緊緊環住對方腰間的穆宴感受得到,對方的身子在輕顫。 她在抵觸。 可她逃不了。 這樣的認知,讓穆宴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 他抱著對方,稍稍側頭,看著對方抵觸隱忍卻又無可奈何的神情,他感覺自己整個身子由內而外地,徹底顫栗起來。 啊…… 太好了。 這種感覺。 他將下顎抵在對方肩胛骨處,似有若無地喟嘆一聲。 他付出這么多,就是為了這一天。 盡管已經在腦中勾畫了無數遍,可這一天真正到來時,他才知道,那種美妙的感覺是怎樣想象都體現不出來的。 唯有眼下的真實,才能讓他這樣滿足地輕嘆。 這只是開始。 他想。 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