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許大夫號完脈,又仔細察看他舌苔耳鼻,再按了按他下焦xue位,卻與妙心笑道:“道姑是來考察我的醫術吧?他六腑未有異狀,下焦元氣順暢,也無不振的跡象。只是體內肝火旺了些,但他正處陽剛之氣盛時,倒不必擔心?!?/br> 既然下焦并未虛衰,說明他膀胱無礙。妙心的視線不由往他□□瞄去,該不會是那里出了問題吧…… 妙心將許大夫叫到煉藥房的廊廡之下,悄聲直言:“阿澤近日會半夜尿床?!?/br> “尿床?”許大夫訝異。 妙心點點頭,便將他半夜洗床單的事大概陳述一遍,說道:“他三歲之后便沒尿過床了,近兩個月偶有幾次,你看他這是病了還是怎的?” 許大夫抬手捋著胡須,細細思索。 妙心見他半晌未言,又問:“該不會是腎馕亦或精竅出了問題吧?” 許大夫失笑,果然是修行的道姑,談及男子的隱晦之詞,就跟醫者問診一般,臉不紅氣不喘。 他道:“即便是成年尿床,也該是膀胱衰竭亦或內肌無力而導致失禁,這與腎馕、精竅并沒太大關系。倘或真是失禁,可就不止偶爾幾次,那便是一日數次了?!?/br> 妙心越發茫然:“依你診斷,阿澤他身子出了什么毛???” 許大夫道:“阿澤年輕氣盛,身強體壯,應當不是尿床,也沒有你所擔心的疾病?!?/br> 妙心一頭霧水將他瞅著:“你就明說吧,我猜不著?!?/br> 許大夫盡量含蓄地作一番解釋:“剛剛成年的男子,陽氣旺盛之時無法疏導,會在入夢時分無意識釋放真精,此乃身體自發所為,并非疾病?!?/br> 說罷,見她依然疑惑,他便去房里拿來一本冊子,翻出一頁,指了指:“道姑請看,這本醫書詳盡記載?!?/br> 妙心拿起書籍仔細閱讀,片刻紅了臉。 許大夫調侃道:“我還以為道姑素來心境寡淡,不會因這等事害羞?!?/br> 妙心合上書本,清咳兩聲:“我是道姑,又不是尼姑?!?/br> 許大夫道:“阿澤對這事應當也不懂,又覺著不雅,羞于啟齒,才會半夜悄悄洗衣物。這書里記載的盡是男體變化以及對隱晦之事妥善應對的辦法,給他看看也好?!?/br> 妙心正有此意,便不客氣地將書收進袖袋,道一聲多謝:“這書我借閱一段時間,下次以丹藥回贈?!?/br> 她又問許大夫是否需要配一些補補身子的藥。許大夫擺擺手,說:“他氣色精神樣樣好,你無需多慮。只是等他曉得男女之事后,如若時常于夜夢銷魂,導致陽泄精傷,才需輔以藥物治療?!?/br> 妙心聽言,才然放下心來。 卻又尋思:阿澤從小無父無母,這等男子之事理當由他父親為他解惑。這些年她雖說做母又為父,可她畢竟不是親生父母…… “煩請許大夫與阿澤說一說這事吧?”她最終還是請許大夫幫這個忙。 許大夫回到藥材鋪,便將阿澤喊進了小屋,與他談聊半個多時辰。 *** 回去莫來山途中,師徒二人一路無言。 妙心瞥了眼身旁的徒弟,自打醫館出來,他面色就不對,冷淡疏離,走路都似帶著霜風。 許是他對自身的變化還需要些時日消化吧,妙心雖奇怪卻沒多問。 兩人行至山谷河岸,妙心瞇眼賞看遠處的落日余暉,心下卻在算著日子。眼看離他十六歲沒剩幾個月了,那件事怎么遲遲沒動靜? “師父與許大夫相識多久?”沉默良久的阿澤突然出聲。 妙心思緒被打斷,緩緩神,才回道:“你幼時感染風寒,導致上吐下瀉意識昏沉,我連夜抱你下山求醫,無人回應,只有正在醫館清理藥材的許大夫給我開了門?!?/br> 阿澤側過臉,看著她:“所以我與師父認識的時日比旁人更久一些?!?/br> 妙心沒聽出他這話里隱含的得意,自嘲道:“為師一把屎一把尿地將你拉扯大,稍不注意,那床上地上就是一灘灘的地圖,整日都得盯緊你的屁股墩,哪里有空下山去認識旁人?” 屁股墩……阿澤難堪地別開臉:“師父莫再說那幼年丑事了?!?/br> 見他耳根泛紅,妙心憋著笑:“是是是,你長大了,不能說了?!?/br> 師徒二人又安靜下來,片刻,阿澤忍不住瞥向一旁。 他偏頭瞧了眼自己肩膀,又看了看她的肩頭。還記得小時候最喜歡縮在師父懷里入睡,寬闊的胸懷令他安心。不覺時光匆匆十余載,他的肩膀已比她寬闊許多。 若再長大些,是否就可以保護師父? 阿澤的視線不由就移到她的臉上。 霞光在她玉白的肌膚抹上一層薄薄的暖金色,格外透亮光潤。她清麗剪水般的眸子宛有瀲瀲波光,像晶瑩的琉璃珠,美不勝收。 師父是修行之人,肌膚容貌可百年不變。也不知修行是否能使人容顏愈美,在他眼里,這兩年師父的姿容越發秀美,宛若清佳山水,令他目光流連不舍。 即便是顰眉蹙額也不失美感,甚至覺得……嬌俏可人。 師父從小傳授他修煉的功法,幫他煉制助益修煉的丹藥。練功他從不懈怠,丹藥更是每日按時服用,一顆不敢落。為的就是盡快變得強大,有機會報答她的養育之恩。 可今時今日,懷揣的這份感恩,變得有些不一般。 許大夫說他夢中遺泄真精乃男子成年的特征,問他近段時日的夢境是否涉及到女子。他答否,其實撒了謊。 昨夜夢里,他便夢見一如小時候那樣在師父懷中安睡,她四肢雖涼,但懷抱尤其溫暖,又十分柔軟,仿佛靠在暖烘烘的羽被上。 而后他因身下之泄驚醒,分寸盡失...... 察覺阿澤睇來的目光,妙心側身仰頭。四目相接,她微微一笑,揶揄道:“莫來山最美的晚霞你不好好賞看,為師的臉上有啥金帛玉錦可瞧的?” 映著紅日,她的笑容分外燦爛。 阿澤忽覺心頭怦怦亂震,趕忙撤回視線,佯裝賞景,袖中的手掌卻緊張地攥著。 他必然知道莫來山晚霞很美??裳矍暗木坝^再美,卻遠不及師父的笑容明媚,漫天的霞光再亮,也不如她熠熠生光的雙眸。 他果然不對勁...... 第六章 他低聲說:弟子冒犯了………… 回到道觀,妙心就忙著幫阿澤裁剪了兩件新的床單,又縫了幾套可換洗的褻褲。 兩日后,初秋清晨,天色微昏,山里空氣透著些許涼意。 阿澤將燒好的熱水提進妙心房內,見她早已醒來,正披著外袍,坐在窗邊看書。遂道:“師父,水燒好了?!?/br> 妙心將書放下,走向盆架,隨意指了指竹榻上疊放整齊的物品:“上次多買了些布匹,順便給你裁剪了幾件衣物?!?/br> 阿澤上前翻看兩下,便知是何物。 他將東西捧在手上,見她正拿著熱毛巾揉眼眶,問道:“師父徹夜未眠幫弟子縫衣嗎?” 妙心將臉擦洗干凈,晾好毛巾,語重心長地說:“為師一把老骨頭,還得為你傷肝熬夜地cao碎心。往后你可別惹為師生氣,做個聽話的乖徒兒,曉得嗎?” 阿澤聽言感動不已,正色道:“勞師父費心。弟子今后必定遵師所言,若有忤逆,任憑師父責罰!” “嗯?!泵钚臐M意地點點頭,又叮囑:“這兩日天氣尚好,趁寒露來前,將新的床單衣物洗好晾曬,床板也要曬曬,預備過冬?!?/br> “好?!卑陕爭煾感跣醪唤^的關心,心里似煨著爐,暖烘烘。 見他捧著衣物,高高興興地出了門,妙心卻是眉頭愁鎖。 阿澤體魄強健,心性堅韌,是個修道的好苗子。且又十分勤快,若是好好培養,往后許能得道成仙,到時做個地界的小仙也好。再不濟,就去冥府做個鬼差,也可增進修為。 妙心惋惜一嘆,因她當初怒改輪回簿,阿澤此生注定瘋魔而死。 而這原本是她的命數。 那時她心中正怒,更不肯如司命官所愿,哪有心顧及被替換之人的命運。而今養了十幾年,豈無惻隱之心。 好在因神仙歷劫而受苦受難的凡人,會有四世福報,這也算是天界對凡人的補償。 如此她心里才然好受些,大不了到時候請陸判官將阿澤投胎到富貴人家,披錦而生、無疾而終。 妙心揉了揉發脹的額頭,甚是惆悵。 *** 捻指數月。 眼看阿澤十六歲生辰越發臨近,妙心每天掰著手指頭算日子。 依照輪回簿,阿澤在十六歲之前必遭一劫??芍两窠贁等詿o動靜,她有些沉不住氣了。 據劇情記載:她為了盡快提升阿澤的功力,便在他滿十五歲之后,逐步增加丹藥的藥性。一日,阿澤食用完兩顆丹藥不久開始練功,而后因藥性猛烈導致燥熱攻心,氣血由六腑反充心脈。最終致使心脈爆裂、七竅流血。性命垂危之際被她所救,醒來后對她這位救命之恩的師父更是死心塌地。 近一年來,她循序遞增地添加煉丹的藥量,他食用后并無任何不適。 這段時日,她略有些著急,遂翻倍地加大藥性,且每次食藥后,就催促他快去練功。而他除了汗液分泌旺盛些,身子較平日里燥熱些,卻無任何心脈受創的跡象。 她思來想去,最后決定學這位道姑,添加一些偏門的藥材。比如可導致心脈爆裂、七竅流血的藥。 反正只要這關鍵的節點對應輪回簿,至于達到目的的手段并不重要。 * 這日,妙心扛著兩麻袋的藥材,嚴聲叮囑阿澤:“為師要去煉丹房閉門煉制丹藥,除非道觀被雷給劈了,否則不要打擾為師?!?/br> 阿澤瞄了眼她手中的大麻袋,這是要煉多少顆藥...... 但師父每次辛苦煉丹不是為了提升他的功力,就是為了賺錢養他??倸w都是為了他,他自然沒有異議,遂點頭應道:“師父只管煉丹,無需cao心道觀的事?!?/br> *** 五日后。 “師父,您幾日未曾用膳,吃兩口填填肚子先!”阿澤站在煉丹房外,朝里頭高聲喊道。 停了會兒,四下悄無聲息,他又喊了兩聲,依然沒動靜。 自從妙心五日前說要閉門煉丹,就不曾出門吃食飲水。 他還是會每日定點做好飯菜,端在門外候著。等到飯菜漸漸涼去,他又會去廚房蒸熱一遍再端出來。如若半夜還未見她出來,他就在廚房里靠著椅子假寐,而灶臺上會整宿煲著熱粥,以備她半夜出來,就能立刻用膳。 可這都五天過去,未曾見她踏出煉丹房半步,也不聞里頭動靜。即便師父修為不低,扛個幾日不成問題,他心里仍會擔憂。 以往煉丹時,只需將藥材調好置于煉丹爐中,控制好火候便能稍離片刻。她從沒哪次似這般連續數日悶在里頭,他今日忍不住喊了兩次,她卻一聲也沒回應。 阿澤在外頭憂心如焚地踱步,那里知道里頭的妙心其實聽見了他的話。 只是……她說不出話來,因為啞巴了。 * 煉丹房內,煙霧彌漫,濃郁的藥物嗆口刺鼻。 妙心正癱坐在煉丹爐前,爐內火苗漸熄,裊裊飄著幾縷帶著藥味的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