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大胡子工裝大叔聳肩,cao著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說:“他們讓我注重禮儀?!?/br> 言下之意,看我還戴白手套幫你開車門多注重禮儀。 陳驚璆沒多話,進了車。 工裝大叔見狀多看了陳驚璆兩眼,心想這人還挺能沉住氣,但下一刻思及他來圣迭戈的目的是為了購買一臺阿斯麥爾光刻機。 哪怕那是一臺過時的二手貨,估計也會空手而歸。 誰讓他是華國人? 就算再有錢,世界頂尖工藝和科技都絕對不會對華國開放。 工裝大叔即陳驚璆此次來圣迭戈接觸的賣家的牽線人,俗稱中介。 后座的陳驚璆閉著眼,雙手交握置于腹部前,神色波瀾不驚,似乎胸有成竹、又像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傲慢。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行目的不止于那臺二手光刻機。 他在腦海里調出正專心開車的司機的個人資料。 ——灣島人,名字叫林成建,曾經是高通一名芯片制造高級工程師。 第40章 微光[01] 陸師兄在硅谷似乎有認識的朋友,晚上發來消息問盛明安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盛明安拒絕了。 他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解決量子糾錯這個難題,實在沒多少去玩的閑心。 陸師兄聞言便不勉強,只說人還是要適當娛樂就自己跑去玩了。 盛明安笑笑不予茍同,獨自留在酒店房間里思索量子糾纏、量子相干與退相干,包括粒子運動軌跡計算公式、雙縫干涉實驗光電子密度算符公式等等,一一寫在草稿紙上,從頭到尾再捋一遍思路。 盡管每一項量子相干理論都了若指掌,可當他試圖將這些理論化為利刃劈開量子世界里那混沌似的謎團時,卻發現它們只是還未開刃的鈍刀銹劍罷了。 他現在要做的事就是找到開刃的辦法,讓量子理論為己所用。 但是太難了。 一頭霧水,毫無頭緒,此刻的他仿佛是個蠢貨,對這擺在眼前的明晃晃的答案卻始終吃不透! 即使早已習慣科研過程中遭受失敗的盛明安,此時也不由產生些許挫敗感。 大概是那種距離揭開正確答案只有一步之遙,卻被死死禁錮在原地怎么也邁不開腳步的感覺太惡心,令人忍不住生出煩躁的情緒。 盛明安嘆氣,看向桌前構造精巧的臺燈花紋,不自覺抬手,指尖描繪奇特的花紋圖案,忽然覺得這花紋圖案就像神秘無序的微觀世界。 雖微弱而悠遠的光芒被籠罩在朦朧的薄紗之下,簡單的黑色圖案因被照得若隱若現而平添十分的神秘莫測,于是誤以為它們多么深奧怪異。 或許微觀世界沒有人們想象中的神秘難懂,只需要找到某種可以窺見這個世界的途徑。 這途徑不計其數,而且簡單,只是還沒有被發現。 叮鈴鈴—— 刺耳的鈴聲突然響起,震碎房間里的寂靜。 盛明安回神,看向手機來電顯示陳驚璆三個漢字,眨了下眼睛便按下接聽鍵,聽到話筒那頭的陳驚璆詢問:“你在哪個酒店?” 這問話似曾相識。 盛明安:“別告訴我你也在斯坦福?!” 手機那頭的陳驚璆發出短促的笑,隨后肯定他的猜測并說道:“快點告訴我。外面很冷,我需要找個停車場,還有……我繞著這條街開了三四遍,街口的警察盯著我的時候,已經按住腰間的槍了?!?/br> “你租了車?”盛明安拉開窗簾向下眺望,雖燈火通明但實在看不到什么,于是說出他現在住的酒店和房間號。 “你直接上來就好?!?/br> “等我……” 陳驚璆說完就掛斷電話。 十幾分鐘過后,有人敲門。 盛明安趿拉著拖鞋去開門,門外的陳驚璆剛好抬眼,眼里似乎盛滿了他一個人的身影。 光影錯落,盛明安差點產生陳驚璆這人特別溫柔的錯覺。 他讓陳驚璆進屋。 盛明安靠在門后打量陳驚璆,再看眼時間和地點,確定是美國加州的深夜十一點半沒錯。而陳驚璆穿著襯衫西褲,外套搭在手臂間,襯衫下擺抽出垂在外面,涂了發蠟的發型應該是吹了冷風所以亂了。 陳驚璆現在看上去就挺不修邊幅,像在外鬼混了一夜。 “洗熱水澡嗎?”盛明安建議道:“房間里還有一套睡袍?!?/br> 陳驚璆道謝:“幫我喊酒店服務要一盒男士內褲?!鳖D了頓,他補充:“大號的……” 沒有必要補充。 盛明安面無表情的想著,懷疑陳驚璆是在炫耀,但見他面色平常,還因他遲遲不回應而投來疑惑的目光。 可能是自己誤會了。 盛明安拿起電話撥打酒店服務,那邊廂的陳驚璆已經脫掉領帶、抽出皮帶,將外套、領帶和皮帶皮鞋等物歸整放置到一邊,然后一邊解扣子一邊朝浴室走去。 還不忘叮囑盛明安:“酒店服務過來后,讓他們把我衣服帶去干洗,明天還得穿?!?/br> 盛明安沒忍?。骸澳愕降讈磉@邊干嘛?” 陳驚璆扒了扒頭發,聞言回道:“兼職……” 沒有兼職會讓一個剛上大一的學生跑到美國加州這邊來,陳驚璆拿他當弱智哄騙嗎? 盛明安:“隨便你怎么說?!钡葧栂到y,陳驚璆是不是犯法,沒犯罪他就不管。 察覺到盛明安的語氣有些冷,陳驚璆便回過身來,立在浴室門邊對他解釋:“是在以前一個兼職場地遇到的老板,我在他公司打雜,他給我一個工作崗位,我幫他完成業績,干不好隨時滾蛋的那種?!?/br> 他笑了笑,不太愿意提到這些。 “有些辛苦,不想說出來,像在賣慘。你知道我沒什么積蓄?!豹q豫幾秒,陳驚璆才繼續說道:“我今天剛到圣迭戈機場,中間幾個小時去辦公,結束后一口氣沒喘就租了輛車跑過來找你?!?/br> 從圣迭戈到斯坦福就算開車也得三四個小時,如陳驚璆所說,一落飛機談公事再到現在,那真是一分鐘也沒休息過。 盛明安回頭看向陳驚璆,注意到剛才沒發現的許多小細節,譬如冷黑銳利的眼難得出現松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眼白處有紅血絲、眼睛底下還有幾分青黑。 他心中微動,語氣變軟:“我知道了……” 陳驚璆進浴室去洗澡了。 水聲嘩嘩,而門外再度敲響,是客房服務來了。 盛明安把陳驚璆的臟衣服都拿出去,下意識瞥了眼甩出來的陳驚璆的內褲。 那內褲沾水濕了大半,中間隆起一個痕跡,確實很大。 盛明安挑眉,難免攀比一下,最后悻悻然地想著他自己才正常,陳驚璆那種的,以后恐怕很難找到合拍的。 他叮囑客房服務將衣服拿去干洗,又接過送來的紙袋,大方付了各種費用和小費便關上門。 敲敲浴室門,盛明安:“你的內褲?!?/br> 門開了一條縫,水霧和熱氣漫出來,一只精瘦但覆著薄薄肌rou的、屬于成年男人的手臂伸出來,摸索了一陣后握住盛明安的手。 濕漉漉的,還有余熱。 盛明安皺眉,感覺很奇怪,只是還沒等他縮回手,陳驚璆已經移開,捏住紙袋道謝,拿進浴室并關上門,隨后就聽到浴室里傳出來的撕包裝的聲音。 片刻后,傳來陳驚璆奇怪而壓抑的詢問:“盛明安你……你買了什么?” 盛明安隨口回答:“你的大號男士內褲。怎么?” 沉默片刻,陳驚璆平靜回答:“沒有。沒事……” 盛明安:“?”奇奇怪怪。 浴室里的陳驚璆捏著紙袋里一起被送進來的冰藍色小包裝,翻到背面來看,一行英文映入眼簾,中文意思避孕套。 咳,螺旋紋的。 國外就這點很開放,客房服務還會提供這些小東西。 幸虧盛明安他不懂這些。 修長的手指捏著冰藍色小包裝,滴水的黑發垂到眼簾處,陳驚璆撕開到一半,停頓、抬手一扔,那盒小包裝掉進盥洗盆旁邊的紙簍里,哐一聲輕響。 陳驚璆吹干頭發,套上浴袍出來,不是很亮的燈光下,盛明安停止了背脊坐在書桌前做實驗回顧。 “十二點多了……”陳驚璆提醒:“如果沒思路,最好先放到一邊別去想它。讓腦袋清空一下,休息好,再去思考也許會事半功倍?!?/br> 盛明安放下筆,不得不承認陳驚璆說得對。 “我陷入了瓶頸,而我不清楚這是不是一個誤區?!笔⒚靼膊唤浺饪戳搜坳愺@璆、忽然又回頭去看他,五六秒后,他把臉轉了回去。 “會議后天才開始,你明天會走嗎?” 陳驚璆唇邊的笑意加深,坐到床邊漫不經心的回答:“看情況。那邊的美國佬可能還得再吊我兩三天,他們還想再加價,然后賣次品給我。我暫時不著急?!?/br> 意思就是明天大概率就在斯坦福陪他。 別人說話留三分余地,陳驚璆說話留三分余地的同時還要藏藏掖掖不肯說明白,通身都是那些上位者、控制欲強烈者的毛病。 盛明安頂了頂鼻子,也有些困了。 他點點頭表示知道,然后去刷牙,再回來就見陳驚璆倚靠在床頭看手機論文。 單人床其實不小,一米五的寬度,睡一個人綽綽有余,睡兩個人、尤其兩個不矮的男人便有些緊湊逼仄,不過擠一擠還是可以的。 盛明安拖掉拖鞋爬上床,睡在墻里那一側,拉上被子有些困頓的說道:“陳驚璆,關燈?!?/br> 陳驚璆垂著眼皮,眼角一縷余光盡數奉給身側的盛明安,裹在被子里的、有些柔軟的盛明安,沒有床下時的疏離、清冷和冷靜,臉頰有些紅,嘴唇還有剛才漱口時留下的水,眼皮惺忪的模樣,乖巧而柔軟。 像只平日里高傲的貓咪躺了下來,毫無防備的露出軟軟的肚皮。 又像是嬌艷的玫瑰合上花瓣在月光里沉睡,連刺也變得柔軟。 不知怎的,陳驚璆感到喉嚨一陣焦渴,腦子里忽然浮現被扔在紙簍里的冰藍色小包裝。 “陳驚璆……”盛明安催促:“關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