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間里的陳驚璆正摩挲著銀行卡，忽然抬頭看了眼墻壁，然后在手機里回復兩萬，接著轉還之前欠下的一千三醫藥費。

    盛明安沒推拒，收下錢，心想他比其他人多出三萬，大概是節目組的額外獎勵。

    錢剛收下沒多久，一通電話打進來，盛明安接起，聽到那頭的人和藹親切地問候：“盛同學身體怎么樣？病情好點了沒？什么時候來學校上課？”

    對話半晌，盛明安才知道這人是實驗高中校長，他差點忘記自己現在是高二學生，就讀于津市實驗重點高中，因病休學大半年。

    不過如沈老所說，繼續讀高中于他而言是浪費時間，所以盛明安打算直接參加明年的高考，而且接下來的時間他也不想被困在學校。

    斟酌語句，盛明安直言他的要求并保證他會以實驗高中學子的身份參加高考，希望校長能同意他的請求。

    “沒問題！”校長爽快的答應了。

    學生優秀到盛明安這種程度，沒必要用常規束縛，只要是實驗高中的學生，早畢業、晚畢業沒區別。

    再說這段時間里，什么教育局、教授和院士都找過校長談話，盛明安本人又上道，因此校長的綠色通道開得心甘情愿。

    “盛同學的優秀表現，學?？丛谘劾?，打算表彰盛同學兩萬塊，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來學校一趟……也好順便解決明年高考的手續?！?/br>
    盛明安想了想，擠出個時間。

    雙方談妥，彼此滿意，盛明安掛斷電話，簡單拾掇一番后準備出門赴他和沈老的約。

    跑下樓梯，盛明安見陳驚璆在擺弄客廳博古架上的貼梗海棠盆景，同他打聲招呼：“我中午不回來，別準備我的飯?！?/br>
    陳驚璆輕聲應下。

    盛明安在換鞋，無聊就隨便起個話題。

    “陳驚璆，你為什么不繼續讀書？”

    “你知道我被退學？”

    “現在知道了?！?/br>
    見陳驚璆有些警惕，盛明安只好找個理由解釋：“高中生沒時間做那么多兼職，除非你休學或退學?！?/br>
    陳驚璆緩緩說：“津市沒有高中愿意收留我?！?/br>
    經常曠課、打架生事，還收錢幫人大規模作弊，他劣跡斑斑的名聲早就傳遍津市所有高中。

    系統：【陳驚璆沒有高中學歷，但有大學學歷。二十七歲那年，陳驚璆獲得加州大伯克利分校物理學學位。他曾在公開場合表示遺憾自己沒有完整的高中生涯?！?/br>
    盛明安換好鞋，“需要我幫你嗎？”

    “不用?！标愺@璆道謝，詢問：“你那天錄下闖入我家的那群人的視頻能不能發我一份？要是他們再來找我麻煩，我就報警提供證據?！?/br>
    “等會發給你?！笔⒚靼矒]揮手：“我出門了?！?/br>
    陳驚璆目送盛明安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然后低頭捏出藏在海棠花心里的小蟲子，連紙巾帶蟲尸一起扔進垃圾桶，繼續灑水澆花肥，精心照料盛家這盆自買來就沒人照顧的貼梗海棠盆景。

    這盆海棠之前枯蔫焦黃，經陳驚璆連續幾天來堅持不懈的抓蟲和澆肥，現在滿樹都是燦爛的花骨朵，看上去精神飽滿、極其漂亮。

    ‘叮咚’，手機提示新信息。

    陳驚璆保存盛明安發來的視頻，點開、定格、截圖和打字：[兩千買這人的個人信息，兩千買他落單的時間。]，然后連信息帶截圖發送過去。

    兩秒后收到回復：[定金兩千。（附帶賬號）]

    陳驚璆轉去兩千，所有信息刪除干凈，手機放回兜里，手指撥了撥海棠嫩綠的葉子，注視朱紅色海棠花骨朵的神色是盛明安和系統從未見過的平靜溫和。

    ***

    津大實驗樓。

    沈老指定的地址在五樓，盛明安敲門進去，正對門口的電腦桌旁有個研究生抬頭看了眼：“有事？”

    盛明安：“我找沈老?！?/br>
    “盛明安？”

    “是我?！?/br>
    研究生起身，一邊帶盛明安向辦公室深處走一邊大量他：“我看了你當時在節目里的表現，一幀幀慢放研究數模，簡直精彩絕倫！你腦子怎么長的？怎么能解出那么精密的數模結構？”

    他搓著手緊張詢問：“大神，有沒有什么學習秘訣？”

    盛明安：“多讀多看多動手?！闭f完他就推門而入。

    “……”這逼裝的。

    研究生：“年輕人不講武德?！?/br>
    辦公室里除了沈老還有另一名老者，盛明安記得他和沈老都混進節目組評審團里，但好像不是雷達工程系的教授。

    沈老招手，指著身旁老友說：“他就是我介紹給你的人，物理系教授。我做個中間人，替你們雙方引薦，不過能不能讓我這老友留下你就看你的本事?！?/br>
    盛明安看向沈老身旁的老者，著整潔的中山裝、頭發烏黑，眼睛小但目光神亮，單看外表不到五十。

    “請問您是……？”

    盛明安不認識該老者。

    老者單刀直入：“光的干涉分幾類？”

    盛明安下意識開口：“分波面干涉、分振幅干涉和分振動面干涉?！?/br>
    老者繼續問：“什么叫傅里葉變換受限脈沖？”

    “當脈沖時間相位因子是常數時，脈沖寬度·頻譜等于接近1的常數k，乘積取最小值，脈沖寬度和頻譜兩者呈反比關系，這種脈沖就被稱為傅里葉變換受限脈沖?！?/br>
    老者語速飛快如連珠吐出：“如果頻域相位因子發生變化導致脈沖寬度和頻譜兩者不再維持嚴格的反比關系，瞬時頻率發生變化，這種不滿足傅里葉變換關系的脈沖被稱為什么？”

    “啁啾脈沖?！?/br>
    連續幾個問題后，老者冷不丁問：“會薛定諤方程嗎？”

    突然由光學考題轉變成凝聚態物理中的量子力學，盛明安只愣一秒就點頭：“會?！?/br>
    老者推出筆和草稿紙，“默寫下來?！?/br>
    盛明安當即拿起筆默寫：‘一維薛定諤方程：h^22u*……。三維薛定諤方程…定態薛定諤方程……’

    薛定諤方程是量子力學中的核心方程，揭示微觀世界物質運動的基礎規律，其地位就相當于牛頓定律在經典力學中的地位。

    由該方程衍生出來的著名理論‘薛定諤的貓’，即很好的描述了所謂的量子力學，然而作為現代物理分支學科之一的量子力學至今未能被完全證實。

    倘若哪天被證實，大概整個人類世界都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至少百分之九十的人會信念崩潰、進而懷疑人生存在的意義。

    薛定諤方程如牛頓方程一樣，不能通過方程驗證其理論的正確性，但可以通過實際實驗來驗證。

    牛頓方程能直接通過實際實驗驗證，而薛定諤方程卻只能間接驗證，而至今沒人能肯定而直接的確定其準確性，也沒人能證明量子力學到底是否可真正完全成立！

    老者銳利的目光直視盛明安，倘若在場是他的學生，哪怕是已經在外面獨當一面的學生，先經歷前面窮追不舍的問題、后又接受這直刺人心的審視，恐怕心態和情緒都會崩潰。

    但盛明安昳麗的眉眼不動，心態穩如老狗。

    他知道老者是在考驗他，而開頭數道題目基本都是光學基礎問題，尤其是支撐現有超強超短激光技術理論的啁啾脈沖放大技術（cpa技術）。

    他記得啁啾脈沖放大技術于18年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

    不過最后一道題來了個急轉彎，從光學學科突然跳躍到量子力學，好在盛明安對兩個分支學科都有所研究才不至于被難倒。

    老者臉色緩和：“我叫張群芳?！?/br>
    “??！”盛明安的瞳孔猛然緊縮，張群芳？！

    “華科院院士，前春城光機所研究員……”于14年進入華科院申市光機所進行超強超短激光裝置研發工作，終于17年實現10拍瓦激光放大輸出，使華國于超強超短激光這一塊領先國際水平的——

    張群芳??！

    “張院士？”

    張群芳：“聽說過我？”

    盛明安點頭：“我很敬仰您?！彼麤]重生前就聽過張群芳的名聲，可惜直到去世都沒機會見上一面。

    張群芳微微一笑，不小心瞥到沈老的死亡視線，沉默片刻，感覺更快樂了。

    想他前幾天還在嫉妒老友他能撿到個天才學生，他們光學分科怎么就人才凋敝？

    沒想到啊，天才變成他的學生。

    人生真是峰回路轉充滿驚喜！

    張群芳：“你光學基礎挺扎實，但明顯更擅長雷達工程。你要知道隔行如隔山，搞學術也是一樣的，別看光學、雷達、電磁波都能籠統歸入物理學，可物理是個非常龐大的學科。它在不斷的發現理論、驗證理論，再發現和再驗證，如今已經成為一顆參天大樹?！?/br>
    “而這顆參天大樹擁有無數的枝椏，每一根枝椏都代表一個分支學科，每個分支學科還會衍生出更多的學科、更多的研究方向?！?/br>
    “這個世界從不缺乏天才。物理的世界更不缺天才，但是能夠留名青史、能在物理殿堂里留下名字的天才屈指可數！”

    “你在雷達工程方面已經擁有不亞于博士生的研究成果，現在只要你點頭，全國任何一所電磁學專業的大學都會敞開大門歡迎你。你很快就能結束大學生涯，成為研究生、博士生、教授……如果繼續走雷達工程這條路，你注定前途無量?！?/br>
    “你還堅持嗎？”

    張群芳的表情很平靜，但字字句句無比鄭重。

    他固然很想要一個天才學生，但更希望盛明安不要選錯路，更不要以后后悔。

    物理這條路，后方已被前輩們的榮光堵死，前方則白茫茫一片連路基都沒有，大多數人一輩子耗在物理學卻顆粒無收、抱憾而終。

    盛明安聽懂了張群芳話里的深意，他想起曾于書中看到的引起他共鳴的一句話，如今他用這句話回答張群芳教授的質問——

    “我們所有的科學發現與真實的物質世界相比，還是相當原始和幼稚的，但它仍是我們所擁有的最珍貴的東西?！?/br>
    阿爾伯特·愛因斯坦說過的話，想必張教授知道。

    盛明安望著張群芳教授，眼睛黑白分明，“物理，是我觀察這個世界的眼睛。大到宇宙，小至粒子，所有的規則包含其中。我能看到的美，源于物理?！?/br>
    沈老面露動容。

    張教授露出笑容：“歡迎你加入物理分支學科——光學?！?/br>
    盛明安也笑了。

    張教授頓時欸欸幾聲，心內嘆道他這年紀最小、最有天賦的學生長得可太俊秀了。

    “我把津大物理系課程表發給你，你看一下，想上哪門課就上哪門，能學多少主要還是看個人?！睆埥淌诙趲拙?，最后從桌子底下搬出七八本書拍了拍說道：“這些你都拿回去看，下個月我會出題考核。如果成績優秀，我就帶你走趟申市光機所?！?/br>
    盛明安眼睛一亮：“我保證您不會失望?！?/br>
    申市光機所強場激光物理國家重點實驗室是擁有全華國唯一且最先進的激光裝置的物理研究所，如果想通過系統黑科技關卡，盛明安起碼需要用到激光裝置。

    張教授失笑：“對了，沈衛國還有事跟你說?！?/br>
    盛明安回頭看向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