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節
他目光冷厲,渾身哆嗦著,死死地瞪著柳氏,就好像是看著大逆不道的人一樣。 秦大?;剡^神來,忙呵斥她:“大業娘,還不給爹磕頭賠罪?!彼焓志屠?,讓她趕緊跪下賠罪。 柳氏卻看也不看他,淡淡地道:“秦大福,現在就這個情況,你別說我逼你,是你爹娘逼著你選擇。我一直想著好好賺錢,讓孩子們過得體面點,讓爹娘輕松點,以后養老,他們也不用受委屈。誰知道你們卻藏著歹毒的心思,不僅要把我的錢財奪過來,還想拆散我的家,我活了這么久,還沒見過這樣的事兒呢。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里,要是不過,那也好,我們就各走各的,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大路朝天,各走一邊?!?/br> 她這話一出,全家人都愣了,張氏更是跳著腳地罵,“你滾,你滾,你趕緊給我滾,我還得去找老柳家問問,就是這樣教育閨女的,來欺負我們老秦家,來給我們添堵?要把自己公婆氣死?挑唆著兒女男人忤逆長輩,不想養老?要是這樣,我們就去楊柳村鬧,咱們縣衙見,你不讓我們好過,我也不讓你們好過。你們老柳家,也別想抬起頭來做人,有錢怎么的,有錢也越不過一個理字去?!?/br> 柳氏連連冷笑,還真是不給自己活路呢,她吃定了自己不會不管爹娘是吧,吃定自己不會不要老柳家的名聲,是不敢合離的吧。 秦大??粗湫Φ谋砬?,又氣又痛,想說什么,卻又覺得如鯁在喉說不出。而張氏也確實是算準了她的心思,雖然鄉下人家沒有大門大戶那么多規矩,但是合離的人家還是少的,一旦合離,如果男人家沒有明確說不是因為女人不好的原因合離,那多半都是女人名聲受損,會被人說不受公婆喜歡被趕出家門的,不但以后再找人家困難,而且會連累娘家名聲不好,被人指指點點的。 秀瑤見張氏真的是瘋了,竟然敢說這樣的話,她怒極反笑,“爹,我娘哪里錯了?家里沒吃的沒喝的,俺爺爺嬤嬤就把我們趕出去,給我們幾天的糧食?以為我們是貓還是狗呀?吃那么點?咱們家可是九口人呢!”她說得又快又急,反而已經不覺得傷心了,反正要是不能保護自己的勞動成果,再和二嬸三嬸他們一起住,那她就什么也不折騰,“剛分家沒得吃喝的時候,爺爺嬤嬤可沒想著讓咱們回來,是俺三爺爺和俺二嬤嬤借的糧食,是俺姥爺和姥娘家接濟的咱們?,F在看著靠著俺姥娘姥爺把家里弄好了,爺爺嬤嬤他們又眼饞想讓咱們回來,當我們的家。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只想占便宜不吃虧的?要是現在咱們沒好起來,還整天吃糠咽菜,你問問俺爺爺他們,叫不叫咱們回來?有難了不一同承擔,有福了就要一起享受,憑什么!現在又說不稀罕俺娘,還想趕俺娘走,你們窮得揭不開鍋的時候,靠著俺姥爺送吃送喝的時候怎么不說趕俺娘走?那時候趕俺娘走了,她還能過幾天順心的日子,不用被一群人心不足地整天算計?!?/br> 她氣得小臉通紅,胸脯一起一伏的,氣息不暢,覺得自己就要被憋死了。雖然她一直都有心理準備,可真正地事到臨頭,還是氣得渾身發抖。 不等她說完,一院子的人都呵斥她,老秦頭氣得臉色鐵青,渾身打哆嗦,先前秦大福和柳氏說話,他們是大房,二房三房不能插嘴,現在似乎得著機會一樣,二嬸三嬸秦三順張氏幾個都讓她閉嘴,罵她忤逆。 秀瑤緊緊地靠著柳氏,一點都不想屈服,要是沒有一點自由和自主,做人還有什么意思,賺錢還有什么意思,賺了錢是給人家賺的,自己沒有掌控球權,那還有什么奔頭,不如不過了。 秀瑤這番話一出,秦大福也忙喝止她,老秦頭指著秀瑤,你了半天,哆嗦了幾下,話還沒說出來結果一口氣沒上來,“咕咚”一下子死了過去,一頭栽倒在地。秦大福忙搶上去扶著,又是順氣又是掐人中,一群人嗚嚎一片。 張氏怒罵秦大福,氣得話都說不順了,“你,你,你還不掌她的嘴,你要是不揍她們娘倆,你,你就不是我和你爹的兒子!你也給我滾!” 秦大福渾身也顫抖著,雙手無力,根本提不起來,他看看柳氏,看看秀瑤。 秦業一聽張氏的話立刻護在柳氏和秀瑤前面,他回來了,不會再讓人打小妹兒,他不能違逆長輩,他寧愿替她挨打,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吭聲的。 柳氏只覺得渾身無力,冷笑一聲,她拉開秦業迎著秦大福的眼神,“你怎么不打?你不是最聽你娘的話嗎?要是這樣,咱們就去請三大爺和二大爺來吧?!?/br> 秦大福被爹娘媳婦閨女的逼著,幾乎要瘋了,他紅了眼,卻也下不去手打自己媳婦和閨女,他憤怒地喊道:“夠了,別太過分,沒看到爹都昏死過去了!” 秀瑤冷眼看著,誰知道是不是裝病,反正也不是裝了一次兩次的,狼來了又走,大家都習慣了。 張氏一邊喊老頭子,一邊和三嬸幾個七手八腳地掐人中,摸胸口,一邊讓秦大福家去拿錢給老頭子看病。 秦大福朝柳氏吼:“還不拿錢?!?/br> 柳氏冷冷地看著他,“你吼誰呢?你賺了多少錢?你賺的錢養活你老婆孩子了嗎?現在要拿錢,你問誰要?你們不想讓我過順心日子,難道我就非要跟著你不成?秦大福,誰離了誰也不是不能活?!卞X不是不能拿,她不能這么不清不白地拿,給她扣個把公爹氣昏的罪名,她吃不消。 秦大福呆住了,做男人的是天,就算是最忠厚的男人,在爹娘面前教訓媳婦,也會想著耍耍威風,可他向來對柳氏尊重有加,沒有紅過臉。要不是分了家,看著爹那么辛苦,整天拖著病體還勞累,他也不至于這樣著急,他是急昏了頭。 上一次送去縣里回來的路上,老秦頭一邊抹淚一邊跟他說:“大福,你是咱家的老大,咱家的振興就靠你了。你二弟和三弟是不成的,不過你也不能拋下他們,你得帶著他們,一大家子好好過日子。你可不能丟下他們不管呀。爹年紀大了,身體不好,疼呀,整宿整宿的睡不著覺,我就犯愁,你說咱這家子,我這么死了,可都怎么辦???老的老,小的小……” 當時秦大福就崩潰了,流著淚:“爹,你別說了,我知道了,你不會有事的?!崩锨仡^又求他:“你得答應我,不能丟下你兄弟們,現在你家里好了,賺了錢了,就搬回來吧。我讓你媳婦當家,咱家你和你媳婦當家,我就不管了。你二弟三弟也得聽你的?!鼻卮蟾?薜孟±飮W啦的:“爹,我不想當家,還是你和俺娘當家,我們就回來聽你們的吩咐就是?!?/br> 當日他被老秦頭說得心軟如泥,信誓旦旦地答應回到家就和柳氏說這事的,可回了家看到柳氏和孩子的臉卻又不敢說?,F在柳氏和孩子們過得舒心,雖然累點,貴在自在不必人家指手畫腳的。他怎么開口讓他們回去,所以一直拖著呢,沒想到爹忍不住,不等他找到最佳時機就攤開說了。 當下秦大福面色如土:“我,我沒賺什么錢,我種那么點地,編幾雙草鞋,沒賺錢,吃都不夠。吃的還是借的,我……”他回頭跟張氏道:“娘,我沒有錢?!?/br> 張氏恨聲斥罵:“你個孬種,是不是我養的,你家的錢就是你的錢,老婆孩子都能賣,何況家里的錢!”老大家的還想拿合離休妻的來要挾她,根本沒門,以前她是怕老柳家不幫襯家里,現在反正自己也指望不上老柳家,倒不如就攆了柳氏。要是她真下狠心攆柳氏,她不覺得柳氏會舍得走,畢竟孩子那么大,男人也過了好多年。最主要的,張氏篤定柳氏不會不顧及老柳家的名聲,會撇下一家子人說什么合離,不過又是威脅人的把戲罷了,她才不上當呢。 秦大福和張氏又是掐人在又是拍胸口的,這時候老秦頭緩緩轉醒,他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別,別逼大福,我,我是不行了,大福,你帶帶著你兄弟,啊,啊……” 秦大福撲上去,哭嚎著,“爹,爹,你不會有事的,我們去看病?!?/br> 老秦頭卻不肯,唉聲嘆氣地:“別,別亂花錢,扶我去炕上?!?/br> 一家子都跟進去,院子里就剩下柳氏母子三人。 秀瑤看了看屋里,“娘,咱算不算跟秦家脫離關系了?”她倒是無所謂,可她不能不管娘,畢竟娘是古代人,還是很重名聲的。 柳氏卻笑了笑,聲音平和地道:“咱們家去吃飯,還得收麥子呢,你爺爺這苦rou計,使了多少回了,這一次咱不能讓他得逞,否則我們以后的日子就甭指望的?!笨偸呛袄莵砹?,狼來了的,誰還信他。想逼迫兒子就范,就裝病,逼著媳婦孫子孫女也就范。 這一次她就是不想妥協。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8613793 的地雷 ☆、169柳氏跳井 得知柳氏竟然領著孩子們走了,張氏破口大罵,老秦頭嘆了口氣,閉著眼搖搖頭,“我就知道,老大家的是個有心眼,不服管的,看著聽話,其實最有主意。大福,你家去吧,好好過日子,我這里不用你們管了?!?/br> 秦大福一聽爹娘似乎要跟他劃清界限,痛哭著:“爹,我送你去看病?!?/br> 老秦頭有氣無力的,“我沒什么大事,就是胸悶,難受,你走吧?!?/br> 秦大福不肯,一定要留下伺候他,張氏氣得拍了他一巴掌,“你家去拿錢來,趕緊拾掇一下,把你家的錢匣子都送過來?!眱合眿D不來無所謂,錢匣子送過來就行。 秦大福嗯了一聲,又道:“娘,我真沒錢,錢都是孩子和他們娘賺的?!?/br> 張氏又罵,老秦頭哀聲長嘆,“別,別罵大福,他就是這個厚道性子,我的兒子我知道?!彼謱θ樀溃骸叭?,你,你以后可要聽你大哥的,你們兄弟要團結一心,親兄弟才是最好的?!?/br> 三順立刻表態:“大哥,我一直都聽你的話,是你有了俺嫂子就不管家里。不認識兄弟了?!?/br> 秦大福矢口否認,“我沒有?!?/br> 秦三順激道:“大哥,你就是怕老婆,要不你就按娘說的辦,搬回來住?!?/br> 秦大福不肯承認,“我沒。我是覺得你大嫂子太辛苦?!?/br> 三嬸在一邊陰陽怪氣地:“大哥,誰不辛苦呀。娘不辛苦?”二嬸附和,又在那里裝模作樣地勸老秦頭,“爹,你想開點,大嫂他們不肯回來,不是還有二房三房嘛?難不成我們兩房就沒有大哥大嫂重要?” 秦大福就不說話了,心里的委屈簡直可以六月飛雪,張氏看著他心煩,趕著他趕緊家去辦事,別在這里磨蹭。 等秦大福家去,就秀芹在家里,柳氏等人直接去了場里沒回來,秀容不難受了也去幫忙不在家。秀芹還不知道方才爺爺家的情況,她看秦大福臉色灰敗沒有一點精氣神的樣子心里直犯嘀咕,她問:“爹,俺爺爺說什么了?” 秦大福渾身無力,腦子也發蒙,“你爺爺不舒服,病了?!?/br> 秀芹關切地問:“要不要緊?” 秦大福嘆了口氣,“你嬤嬤讓我來家拿錢?!?/br> 秀芹看了他一眼,“爹,俺嬤嬤讓你拿錢你就來家拿錢,那這個錢有沒有說是怎么個拿法兒?不是說不舍的給爺爺花錢,關鍵是要每次都這樣,遇到事就是咱們家自己拿錢,以后還有沒有頭兒?難道咱們就不過日子了?” 秀芹平日里最乖巧,從來不多說話,可以說基本不怎么說話,這算是第一次跟他說這樣的話。秦大福怔了怔,“我也知道,可那是你爺爺嬤嬤,能有什么辦法?” “爹,反正我覺得爺爺嬤嬤的話也要看,人家爺爺嬤嬤都是為孩子好的,俺嬤嬤是不是這樣爹你最清楚?你總是聽俺嬤嬤的,你就不怕寒了俺娘的心?女兒不該說這種話,可我覺得,爹,你就沒想過,你和誰過一輩子呢?俺嬤嬤心里俺爺爺最重要,俺爺爺心里只怕俺嬤嬤最重要,為什么他們要求你的心里,他們最重要而不是俺娘和俺們呢?” 秦大福又愣住了,秀芹繼續說:“爹,俺嬤嬤慣會拿捏人,我們都知道的,你也知道,你怕什么?怕人家說你不孝順?難道你就不怕人家說老秦家忘恩負義,合伙欺負媳婦,指著媳婦丈人家送東西來過日子,一家子軟骨頭就知道好吃懶做算計人的?” 秦大福被噎得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秀芹看他沒呵斥自己,就大著膽子繼續道:“爹,反正我覺得已經分了家,就不可能再回去,回去大家都一肚子怨言,雖然滿足了俺爺爺的希望,可咱們過日子是為了憋憋屈屈的讓一個人覺得虛榮好,還是大家都過得舒舒服服的好?”雖然她沒去聽,可秀芹是個心里明白的人,這些日子她眼瞅著,只怕就是要鬧事。而且察言觀色,看秦大福那絕望的神色,她就知道肯定是大事。聽他說嬤嬤叫他回來拿錢,娘他們都沒回來,她就能猜到原委了。 秦大福良久都沒有說話,半晌,他沙啞地問道:“秀芹,你怎么說出這番話” 秀芹就知道自己猜對了,“爹,我自己說不出來,我最笨,我但愿是我說的,這都是瑤瑤說的,她經常說這樣的話,不過我覺得很對,就是我想說說不出來的。爹,你好好想想吧?!彼D身去捧了一吊錢來,“我這里有一吊錢,爹要是用就拿去吧?!?/br> 秦大福沒想到,秀芹都有吊錢,自己卻累死累活賺不到什么,竟然還當著那么多人面跟媳婦吼,靠著媳婦閨女養活,卻還想耍威風,他頓時覺得又悔又自卑?!拔医裉觳粚?,對你娘發脾氣了,她肯定生我的氣。我就是覺得爺爺嬤嬤不容易,不過你說的也對,誰也不容易,你們更不容易,我沒照顧好你們,還讓你們跟著我受苦?!?/br> 秀芹嘆了口氣,“爹,我們不單單指著你賺錢,我們就想讓你和我們一心,咱們是一家人,誰賺錢無所謂,我們要的是你和我們一起?!彼椭赖辉跔敔攱邒吒?,心里就想著自己家,可一旦爺爺嬤嬤拿話激他,他就犯糊涂。 秦大福腦子突然就一下子敞亮起來,好像一束光照進了黑暗的屋子里,亮堂堂的,他心道:我是被迷了心竅了,男人三十而立,成家就是有了責任,要愛護妻兒。孝順父母是應該的,但是也不能一味的愚孝,單單怕父母說自己不孝,反而傷害了妻兒,這又是做丈夫失職。 到頭來,誰也沒照顧到。 爹和娘好,他不是最重要的,三順和他媳婦好,也不會和他好的,那他自然也該和自己媳婦好,而不是去和他們好,等兒女大了,各人成家,也有他們的小家庭,就剩下他和媳婦,那還是他和媳婦好,他真是犯渾,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