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秦揚兀自氣呼呼的,“姐,你等著回頭我再管嬤嬤要?!?/br> 秀瑤拿出一塊布角做的帕子給他擦手,“小羊兒,你有這份兒心jiejie就可高興了,別總要了東西給jiejie吃,嬤嬤該不高興了?!?/br> 她拉著他的小手回家收拾一下,下午還得去割草。 轉眼又過了兩日,晌飯后,秀瑤又要帶著揚揚出去割草,柳氏看了他們一眼,道:“瑤瑤,別出去了,幫娘搟餅燒鏊子?!?/br> 秀瑤嗯了一聲,家里以前搟餅都是三姐燒鏊子的,所謂鏊子就是底下三根腿、中間微凸的那么一個鐵板,將餅放在上面烙熟就好了。 家里的幾個丫頭,就是秀芹和秀容會燒鏊子,其他幾個都不會。燒鏊子雖然也是燒火,卻是精細活,因為如果燒不好,鏊子受熱不均勻,那餅就糊了,緊翻慢翻,上面一個個黑乎乎的大點子,破了就是一個個的黑窟窿,非常難看。 之前秀娟想在家不出去割草的時候學過做家務,可惜不盡如人意,而且張氏的脾氣,也不可能拿那么多東西給你禍害,一次兩次不會就沒耐心了,不肯再讓她繼續。所以現在只有秀芹和秀容會,別的丫頭都不會。 柳氏每次做活兒的時候,都盡可能地教自己女兒,她手巧又有耐心,對孩子不會非打即罵,不會就仔細說,有她看護著,就算學得慢也不會把餅烙糊讓嬤嬤責罵。 而二嬸不行,自己搟餅都只能湊活,再看護著鏊子,那到時候餅也搟得不好,不是破了就是粘了,厚了薄了的,鏊子也糊了,要么餅夾生了。 三嬸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只要是精細費勁的活兒她基本不上手,躲著遠遠的。 張氏其實不想柳氏搟餅,她搟餅,好吃,大家就多吃,飯量變大了,更吃不飽了,吃的又多,真是不劃算。 她還在西間跟老秦頭嘰歪著心疼,“他姥爺來一趟,吃了一大抱青草,送了幾斤骨頭,結果又饒我們多燒了一大抱柴火,每個人多吃了塊卷子,多吃了些菜,還吃了好些麻油,嘖嘖,真是不上算?!?/br> 老秦頭瞪了她一眼,“你這個老婆子,不知道說你什么,精明起來,比賊還精,糊涂起來,比豬還蠢?!?/br> 張氏見老頭子罵她,卻也不是生氣的罵,她也就不生氣,笑道:“我要是不算計,你們早喝西北風了,一個個比一個精明,一個個比一個好吃懶做的?!闭f著出去看柳氏教女兒們和面搟餅了。 她發現這個大兒媳婦就是精明,從來不出無用的功,搟個餅既讓大家伙開心,又順便教了閨女。 秀瑤才這么點兒,竟然也教著干精細活了 ,那兩個蠢媳婦就不會。 柳氏指揮著讓秀芹和面,給她講解做什么面食活什么樣的面,搟餅就要軟一點,搟面條就要硬一點,做過年或者白喜事的餑餑就得戧面等等。 秀瑤倒是沒想到活個面還這么多門道。 現在和面的活兒,柳氏主要是教秀芹,然后秀容和秀瑤就是看著,并不真動手,免得太小學不會還浪費了糧食被婆婆打罵。 秀芹十指纖纖,在雪白的面粉里如靈蝶飛舞,活好了細面的,還得活一盆粗面的。 秀瑤看那些面也沒有多精細,尤其是粗面甚至還有粉碎不徹底的小顆粒呢。 面活好了,放在大瓦盆里醒一醒,柳氏又指揮著秀容和秀瑤在灶前支起鏊子,蓋上鍋蓋拿一面挺桿線釘的蓋墊來放著,又去抱柴火來。 這種鏊子烙餅,秀瑤小時候在爺爺和外公家都見過的,雖然沒燒過,卻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她非常喜歡吃,每次除了烙餅,都會烙韭菜餡的盒子,大大的,吃起來軟軟的卻又筋道有咬頭,想著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自己真是越來越饞了。 最開始柳氏搟餅,讓秀容燒鏊子,秀芹和秀瑤分別看著。 秀瑤看柳氏搟餅的時候,姿勢優美,動作猶如行云流水一樣,原本一塊軟軟的面團在她靈活的手下繞著搟面杖推呀推,展呀展,就變成了一張有緣又大又薄又白又平的餅,她幾乎看不見是怎么撒防粘的面粉的。 餅好了,然后用搟面杖卷著利索地搭在已經燒熱的鏊子上,然后繼續搟下一個。 這邊秀容一邊往鏊子底下添了幾根棉花柴,然后把鏊子底下的火往邊上撥了撥,秀瑤就看著鏊子上的餅,慢慢的中間先鼓起小泡來,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開始變得微焦,然后邊緣也開始因為受熱稍微脫離鏊子。 這個時候,秀容用一柄已經被烤得黑漆漆的薄薄的木劍一樣叫做翻餅杖子的東西,先將劍頭輕而快地□去,然后慢慢地顛,直到整個插在餅底下,然后將餅翻過來繼續烙。 秀容動作熟練,也是一氣呵成行云流水般,秀瑤就好像是看表演一樣,那餅整個就翻過來了,分毫不差,重新覆住了鏊子。 秀芹贊道:“娘,三妹燒鏊子越來越好了?!?/br> 柳氏嗔了秀容一眼,“就知道賣弄?!?/br> 秀容得意地看了秀瑤一眼,“小妹兒,學著點兒,jiejie教你?!比缓蟀屠屠卣f了一通其中的竅門,秀瑤沒有做過,只聽能有什么印象?不過她還是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秀容把翻餅杖子往她手里一塞,“你試試?!?/br> 這時候正在顛簸萁的張 氏道:“別把餅戳爛了啊?!毙闳萃峦律囝^,一個餅好了,搭起來挑到放在鍋蓋的蓋墊上,柳氏的第二張餅也到了。 這樣一來一去,很快蓋墊上就有了好幾張餅。 柳氏起身招呼秀芹來試試,秀芹已經學過幾次,搟餅也像模像樣了,不過要達到柳氏那水準自然不是一日之功的。 秀芹干活仔細,只是功夫還不到,那餅就容易粘,雖然不至于破,卻也有了褶,她就有點著急,秀挺的鼻尖上沁著細密的汗珠。 柳氏在旁指揮著,“別著急,雙手不要緊張,用力要均勻,放得開收得回,別害怕搟破,搟餅的人沒有不搟破餅的?!?/br> 秀容笑道:“娘,我看你就沒搟破過?!?/br> 柳氏道:“娘學的時候可不如你們做得好呢?!?/br> 秀容更喜滋滋的了,秀芹已經學過兩次,雖然搟得不是很圓,也有粘連,卻還是相當不錯,柳氏夸了幾句,讓她不要想太多,只管搟餅就是。慢慢的,秀芹放開了,那餅搟得也越來越好,她緊抿的唇角也開始慢慢地松開,露出一絲笑意。 又將餅搭在鏊子上,秀芹用袖子擦了擦汗,抬眼看張氏在門口看,笑道:“嬤嬤,你看我搟得還行嗎?” 張氏笑道:“嗯,不錯,雖然比你娘差點,在咱家也算可以了?!钡玫綃邒叩目洫?,秀芹心里樂滋滋的,越搟越好了。 差不多的時候,柳氏就讓秀容和秀瑤換,秀瑤已經看了半天,覺得翻餅挺簡單的,可當她坐下開始翻第一個餅的時候就有點手忙腳亂不知道怎么辦好了。 看著那個餅她犯愁到底什么時候下第一杖子啊,秀容在邊上提醒,“快點,要糊了?!?/br> 秀瑤趕緊地去翻,結果力道太大,杖子不能自如地穿過去,把餅戳破了,柳氏道:“不要急,慢慢來?!?/br> 秀瑤都聞到糊味了,更加急了,秀容趕緊接過去,幫她把餅翻過來,結果那邊已經黑了好幾個大面泡了。 張氏譏諷道:“笨手笨腳的,這張餅記著給她自己吃?!?/br> 柳氏不以為意,對秀瑤道:“慢慢來,誰第一張餅也沒有看著容易的?!?/br> 秀瑤笑了笑,表示自己努力,第二張的時候好點了,但是又太著急,不怎么熟,秀容又重新加工一下。 如此好幾張餅之后,秀瑤才能差不多地掌握什么時候翻第一次,什么時候翻第二次,哪里不怎么熟再重點烙烙,慢慢地也就做的很好了。 除了不能有秀容那樣的花樣外,要單說餅,也是烙的又快又好,還很均勻,都是微焦的面泡,沒有黑點子,又不會太生。 柳氏笑道 :“不錯,比你三姐當時學的時候都好呢?!?/br> 秀容有點不服氣,“娘,我可是三張餅就會了呢?!?/br> 柳氏道:“瑤瑤現在就跟你后來烙得差不多了,你別太得意?!?/br> 這個三女兒就是太好強了,處處占尖兒,總是自恃一點小聰明會瞧不起人,柳氏時不時地就要點點她。尤其是對二房三房那幾個丫頭,難道她們是真的又笨又傻不如她?只怕不盡然。 雖然被母親說了,秀容也沒惱,對秀瑤道:“小妹兒,你變聰明了啊,小時候就會張著小手喊要要要?!?/br> 秀芹也笑起來,想起小妹兒那樣呆傻的樣子,道:“嗯,小妹兒長大了,聰明能干了,三妹以后不要再提那個了?!?/br> 秀容嗯了一聲,推了秀瑤一把,笑道:“我的meimei當然也是聰明的?!?/br> 柳氏看秀芹有大jiejie的架勢,心里也高興便讓她們姐妹三個搟餅她自去做針線活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爭取二更啊。所以,給點留言鼓勵鼓勵。喂,說留言打字冷的,俺打這么多字,不是更冷么?留言只需要二十來個字就好。所以,嘿嘿,大家動動手吧,活動活動禁錮。 ☆、韭菜哈餅(加更) 張氏原本想等著秀瑤連著烙壞幾張餅好呲她,結果秀瑤除了第一張不怎么好之外,余下的她挑不出毛病,只得做罷。 過了一會兒,柳氏下來,看蓋簾上有很厚一層餅了,大約有七八十個了,看看還剩下一些粗面,她讓秀芹先停停,她走到東間對張氏道:“娘,我看韭菜已經出茬了,咱下刀割個頭茬兒吧,烙幾張韭菜哈餅吧?!?/br> 張氏心里那個rou疼啊,這個大兒媳婦怎么這么不上道,跟著她們越來越饞了。 有心說做什么做,不過也不好拂了大兒媳婦的面子,畢竟她很少說做什么吃的。 窗外和秦大福編草鞋的老秦頭聽見了道:“好,這韭菜差不多了,好割了?!?/br> 柳氏找了一圈卻沒找到韭菜刀子,便問張氏。 張氏想了想,“哦,被他二爺爺家借去了?!彼驴?,“我去要回來?!弊吡藘刹?,又道:“不行,你二嬸子好占便宜,要是去要,她指不定能跟著來湊熱鬧吃兩張餅去,算了還是別做了?!?/br> 老秦頭聽見道:“你快別說的笑話人了,那是以前,人家到咱家來蹭飯吃,現在人家比咱們條件好,還蹭什么啊,你快點吧?!?/br> 張氏只好去了。 秀瑤的記憶里,爺爺堂兄弟好幾個,大爺爺就是那天來的郭氏家,三爺爺就是救她的那個,二爺爺是親兄弟好吃懶做,他婆娘也饞以前據說總來蹭吃蹭喝的。不過這兩年靠著兩個女兒幫襯好多了,并不再來蹭吃蹭喝的。只是剛日子好起來那會兒又對張氏頗多譏諷,一吃好飯還總來炫耀呢,說是讓張氏去吃,就是一次也沒真請去吃過。 張氏把韭菜刀子要回來,果然二嬤嬤也沒跟來,他們家前兩天也搟了餅,吃了一茬,還特特地跟張氏顯擺韭菜哈餅里還加了雞蛋的。 她把韭菜刀遞給柳氏,囑咐道:“別割得太低傷了根?!?/br> 柳氏嗯了,她自然知道的,割韭菜的時候她看張氏在一旁走來走去,知道她是不舍的,不過這韭菜種了就是吃的,如果不吃回頭就老了,也沒法吃了,白浪費。 柳氏把韭菜放在小籃子里,然后又讓秀容來摘,洗洗干凈,她則又去把旁邊堆得一些雞糞之類的揚了揚給韭菜畦施施糞肥,又澆了一些水。 秀容由柳氏指揮著把韭菜摘洗干凈,然后去案板上用刀磨碎(其實就是順著切很碎的小丁。) 拌餡子的時候,倒了一點醬油,加了鹽,想了想又加了一捏蝦皮。 濟南府物產豐富,海產不少,蝦皮不貴還能提鮮,家里都會備著。 這時候張氏進來,看了一眼,柳氏的手下意識地 一抖,秀容憋著笑,對張氏道:“嬤嬤,要不要滴幾滴油?還是放點大油?” 大油就是臘月脂靠(在熱鍋里煎炸)出來的油凝固了,存在瓦罐里備用,非常香。 張氏自然是rou疼舍不得的,她看了一眼,卻又皺著眉不知道想什么,秀容吐吐舌頭,“嬤嬤,我就是說著玩兒呢,這樣就挺好了,有醬油呢?!?/br> 突然,張氏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道:“三妮兒,拿大鐵勺來,靠點果子油,然后再炸個雞蛋茸進去?!睆埵险f的果子油就是花生油,當地人將花生習慣性地叫果子。 “???”秀容驚得嘴巴都閉不上了,差點把手里的鹽巴罐子打了,柳氏眼疾手快,趕緊奪過去放好,然后拿筷子拌餡子。 柳氏也是驚得魂都要飛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婆婆出去受刺激了吧?不過她反應快,推了推秀容讓她快點。秀容一下子反應過來,趕緊去弄。西間灶前烙餅,她就在東間灶前拿家里存著的青磚兩邊一檔,然后讓秀瑤引了火來,生火靠油。 大鐵勺就是一直長柄的黑鐵勺,跟秀瑤之前見過的奶鍋差不多大,鐵勺熱了,秀容對張氏道:“嬤嬤,勺子熱了,你倒油吧?!睆U話,誰敢自己倒,萬一嬤嬤現在抽風,回頭好了又rou疼,哈餅大家現在吃得香了,挨罵可就是她自己的事兒。 張氏猶豫了一下,看著黑鐵勺冒煙了,便去端油罐子,家里是有幾種油,麻油就一點點,花生油也就一小罐子,幾乎不舍的吃的,常吃的也就是棉籽油和豆油。 這個地方,芝麻油是最貴的,除非是大富貴人家,是不可能日日拿來炒菜的,稍微富裕的人家就吃菜籽油,菜籽油又叫香油。而豆油則叫臭油,大戶人家都是用來點燈的,那些窮人家從前則用來炒菜。 自從有了花生、棉花以后,大家發現這兩樣也是能榨油的?;ㄉ捅榷褂秃贸?,所以花生油和菜籽油就成了條件稍好人家的常用油。 而豆油和棉籽油,就是普通人家或者窮人家的常用油,隨著榨油技術的提高,大家又覺得豆油比棉籽油更香,所以近來豆油也變貴了,最差的就是棉籽油。 像那些溫飽都不能很好解決的人家,豆油也是他們的奢侈品,日常吃的就是棉籽油,甚至棉籽油也不能常吃的。 所以,花生油對于老秦家來說,已經是非常奢侈了,見張氏這樣,柳氏和秀容才非常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