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其實一直醒著，只是在分析收集回來的數據，所以沒有插話。

    此刻，聽見肖暖的吩咐，她睜開眼，公事公辦道：“小姐，抱歉！主人的吩咐是讓我陪您休息?！?/br>
    肖暖眨眨眼，淺笑道：“所以心情沉悶的時候，去花園里看看花草，呼吸下新鮮口氣，不算休息？”

    露西怔住。她眼睛轉了轉，明顯感覺到哪里不對，但一時又想不出來，最終轉身替肖暖開了門。

    ……

    傍晚時分，落日余暉。

    肖暖盤坐在露臺的瑜伽墊上冥想，腦海中如電影版一幀幀過著城堡的環境和花草植物。

    篤篤——

    敲門聲伴著潘姑姑脆爽的聲音響起：“肖小姐，你在嗎？”

    “我在?！毙づ犻_眼，朝著露西揚了揚下巴。

    露西立刻將毛巾遞給肖暖，轉身去給潘姑姑開門。

    潘姑姑進門，看到肖暖身上的運動裝和地上還沒來得及收起的瑜伽墊，笑意中多了幾分歉意：“抱歉，肖小姐，打擾你鍛煉了?！?/br>
    肖暖無所謂地擺擺手：“沒有，完全沒有。我只是覺得這里空氣好，做了幾個呼吸而已。姑姑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是?！迸斯霉孟騺硇愿裰彼?，辦事風風火火，直接將手中的報告遞給肖暖：“老佛爺的驗血結果出來了，我特意拿過來給你看看?！?/br>
    肖暖立刻神情嚴肅，接過報告仔細翻閱起來：“是pt09嗎？”

    “應該是?！迸斯霉玫穆曇袈晕⑦t疑：“陸先生給了我三種參照的藥物成分，全部在血液樣本中檢測出有，而且含量不低?！?/br>
    她話音剛落，肖暖就看到報告上用紅筆勾出的三組成分和數字：“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查，順著這三味藥的來歷查?！迸斯霉妙D了頓，又補充道：“這是陸先生的建議，也是我的意思。老佛爺昏迷著，我們目前掌握的線索十分有限，只能盡量深挖?！?/br>
    肖暖點點頭，將報告還給她：“含有這三種成分的藥材不多，根據我的經驗，同時使用的概率更小。只要找到是什么人在短時間同時使用了攜帶這三種成分的藥材，應該可以極大地縮小調查范圍?！?/br>
    “對，我也是這么想的?！迸斯霉眯牢康攸c點頭：“果然還是學醫的人更聊得來，那我現在馬上去查。肖小姐，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麻煩你過去給老佛爺復查一下?！?/br>
    “沒問題。即便你不說，我一會兒也打算過去看看?！毙づ袆?，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打扮和滿頭的汗，不由訕笑：“潘姑姑，你先去忙，我梳洗下就過去?！?/br>
    “好，辛苦了?！迸斯霉每蜌獾爻辛藗€禮，方才轉身離開。

    ……

    城堡五樓，老佛爺臥室。

    床榻邊，芳草苦口婆心地勸說著霍厲霆：“少主，您相信我，讓您接任王位真的是老佛爺的意思?，F在各族虎視眈眈，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我們費氏族人想想??！”

    霍厲霆筆直地站在床尾，看著床上面容安詳的老人，一言不發。

    芳草連聲嘆氣，正要再開口，忽然聽到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她長嘆口氣，先去開門。

    “你好，我是肖暖，潘姑姑讓我過來給老佛爺復查?！?/br>
    看到芳草，肖暖立刻自報家門，開門見山。

    芳草面上立刻堆起笑意，將肖暖和露西請進去：“快，里面請！”

    看到霍厲霆面色沉郁，肖暖動了動唇，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是淡淡頷首便開始給老佛爺把脈。

    不過幾秒，她的眉頭就蹙了起來。

    霍厲霆和芳草看著，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但他們沒有開口打擾。

    肖暖從右到左，又從左到右，反復確認兩邊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將老佛爺的手掖回被子里，沉聲道：“情況很不好，她的脈息比上次把脈的時候更慢更弱，而且非常的不順暢?？峙率且驗榫锰珊退幬锏碾p重作用，出現了氣血瘀滯的堵塞現象?！?/br>
    “那、那可怎么辦？”芳草搓著手，滿臉焦急：“我、我推老佛爺起來動一動，還是我叫其他人過來會診？”

    肖暖沉吟片刻，搖搖頭：“不用，我先給她扎幾針試試?！?/br>
    潘姑姑她們剛剛找到線索，如果這個時候再把人盤一遍，恐怕會成為藏在暗處伺機而動者的可乘之機。追查兇手的每一分鐘都是關鍵，能不中斷就千萬別中斷。

    芳草不知道肖暖的考慮，擔憂地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她拿出細長的銀針，寒光閃閃地一根根扎進老佛爺的xue位中。

    “少主，這真的行嗎？”芳草竭力克制，還是忍不住對著霍厲霆小聲嘀咕道。

    霍厲霆寬慰地揚了揚唇：“放心，沒事。我以前雙腿癱瘓，不良于行多年，都是她一針針給我扎好的。疏通血管堵塞而已，對她來說不是難事，就算再不濟，也不會讓奶奶的情況更差了?！?/br>
    這一聲“奶奶”，深得芳草的心。

    她勉強點點頭，壓低聲音道：“少主，我不相信她，但我相信您。您是老佛爺千辛萬苦找回來的親孫子，您不會害她的?！?/br>
    霍厲霆點點頭，給她個安撫的眼神：“放心，奶奶是我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我不會讓她有事的?！?/br>
    芳草的心略略安定下來，轉頭就看見肖暖指尖捻起一根手掌長的銀針，心瞬間又提到嗓子眼。

    銀針在燈光的映照下，泛著冷冷的寒光。

    肖暖素白皓腕輕轉，銀針就要在老佛爺顱頂落下。

    “砰！”

    一聲悶響，臥室的門被人大力的撞開，楊柳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住手！”她大喝一聲，瞪著肖暖怒目圓睜：“你這是要害死我們老佛爺嗎？”

    肖暖的手在半空中頓住，沉著冷靜道：“你再阻止我施針，才是真的會害了她老人家?！?/br>
    楊柳原本女生男相，自帶幾分英氣，此刻惡狠狠地盯著肖暖，咬牙道：“你少在這里危言聳聽，我看根本是你……蓄意謀害了我們老佛爺?！?/br>
    她的語氣中帶著停頓，眼神極具暗示地掃過霍厲霆。

    霍厲霆眉目清冷，一股迫人的寒意瞬間在房間內散開：“她是知道老佛爺昏迷后，隨我一同到的這里。請問她是怎么在幾百公里外，在一個從未出現過的地方給你們老佛爺下的毒？”

    楊柳面色一僵，但旋即她就恢復如常，叫囂道：“不是她就是你，要不就是你們的兒子！反正就是你們來之后，我們老佛爺才出的事。哼，你們一定是看老佛爺想讓你和這個女人離婚，跟潘姑姑聯姻，你勸不動老佛爺改變主意，就暗中下手毒害她?！?/br>
    “放肆！”

    霍厲霆薄唇微啟，短促的兩個字裹挾著雷霆之勢。

    肖暖微怔，但下一秒她就輕笑起來：“我還以為你真是來關心你們老佛爺的，沒想到卻是掛羊頭賣狗rou，來挑撥離間的。哎，可惜啊，我和阿霆幾經生死早就是兩個人一條命，你這點小把戲還是省省吧！”

    那一聲“阿霆”叫得極為自然，霍厲霆看向肖暖，四目相對，兩人臉上都流轉出繾綣情意。

    漫不經心的語氣，夫妻倆自然流露的默契，如同成噸狗糧劈頭蓋臉砸下來。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楊柳憤怒地咬牙：“姓肖的，你別得意，總之你今天……”

    “楊柳！”

    凌厲的聲音突兀響起，楊柳的沒說完的話戛然而止，她轉過頭，不由面色大變：“潘、潘姑姑？”

    大門處，潘素螢正帶著四個身材健壯的女保鏢緩緩進來，她的神情是少有的嚴肅，目光中透著凌冽寒意。

    不等她開口，兩個保鏢已經飛快上前，一左一右鉗住楊柳的胳臂。

    “干什么、你們干什么？”

    楊柳用力掙扎，可她的力道根本不是訓練有素的保鏢對手，很快就被反剪雙臂牢牢控制。

    她抬起頭，惱怒地盯著潘素螢：“姑姑，你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其他人也是滿臉疑惑：“姑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潘姑姑在床榻邊站定，朝著肖暖和霍厲霆微微頷了頷首，才向眾人解釋道：“我們查到害老佛爺的嫌疑人，就是楊柳?！?/br>
    “什么？”眾人詫異。

    剛才跟著楊柳闖入的幾個人，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

    楊柳憤怒地看看她們，又看向潘素螢：“姑姑，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我生是粉寨的人，死是粉寨的鬼。我怎么可能害老佛爺，我有什么理由害她？證據，你有證據嗎？”

    因為被兩個女保鏢大力押著，她奮力抬頭，梗著的脖子上青筋暴起，眼中淚意涌動。

    “我既然敢帶人抓你，就是掌握了證據?！迸斯霉妹鏌o表情，平靜道：“老佛爺的驗血結果已經出來，她體內含有一種pt09的混合毒素，而這種毒中最重要的三味組成成分，近期只有你全部從庫房領用過?！?/br>
    楊柳面色慘白，滿眼驚恐：“不不，你胡說，不可能，我不可能會害老佛爺。姑姑、姑姑，你別被他們兩個給騙了。老佛爺是生病，怎么可能是中毒呢？什么pt09，是他們告訴你的吧？姑姑，這就是他們分化我們的陰謀！”

    潘素螢沒有回答她，朝著保鏢擺擺手：“帶下去，關起來?！?/br>
    干脆利落，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潘姑姑，你被他們騙了……”

    直到被拖出去很遠，眾人依舊可以聽到楊柳憤怒的嘶吼聲。

    潘素螢看了看楊柳那幾個跟班，她們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緊張地繃著身體，不知所措。

    “還不走，是想跟她一起？”

    “不不，不是?！蹦菐讉€人回過神來，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

    潘素螢讓兩個保鏢守在門外，重新關好門，讓肖暖能夠心無旁騖地為老佛爺繼續施針。

    半個小時后，肖暖施針結束，潘素螢重新替老佛爺診脈：“雖然還有漸弱的趨勢，但是瘀滯的狀態明顯好轉。肖小姐，辛苦你了?！?/br>
    肖暖將銀針一一收好，淡淡道：“沒事，都是基本cao作。不想影響你們找兇手，我就斗膽自己做了?！?/br>
    潘素螢將老佛爺的手放回被中，重新掖好。

    她直起身看著霍厲霆和肖暖鄭重道：“剛才芳草已經把楊柳的話都告訴我，你們不用有負擔，雖然少主很優秀，但我的心上人也不差。所以，我已經很明確的拒絕了老佛爺的提議?！?/br>
    “不管是你們的關系，還是我們的關系，相信只要我們足夠堅持，都不會有任何變化?！迸怂匚炑劢敲忌規е鴪远ǎ骸爱攧罩?，還是先替老佛爺解毒和找到真正的兇手?！?/br>
    芳草詫異地插話：“楊柳不是兇手嗎？”

    潘素螢搖搖頭：“寨中內斗數百年來從未停止過，所以大家應該早就習慣了。斗歸斗，沒有人會用這么陰毒的損招。特別是老佛爺在位這些年，一直是勤政愛民，不管是在內族還是外族威望都非常高，沒有人不是真心臣服。楊柳那個人，雖然好勇斗狠，但是你們也看得出，她做事明刀明槍，絕對想不出這樣詭譎的計謀，所以我懷疑她是被人陷害而不自知?；蛘哒f，這個毒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兇手肯定另有其人?！?/br>
    肖暖和霍厲霆對視一眼，聯想到幾次和楊柳接觸的情形，心中有了答案。

    肖暖微微點頭：“的確，她做事毫無章法，看起來不像有這么深的心機?！?/br>
    霍厲霆眸色微沉：“看來，事情比想象中復雜。我們會繼續追查，既然是布局，那兇手一定會留下別的線索?！?/br>
    “恩，所以找兇手的事情就拜托少主。至于老佛爺，肖小姐，可能就要麻煩你多照顧了?！迸斯霉妙D了頓，補充道：“必要的時候，還請你不要顧及任何人，大膽用自己的辦法先保住老佛爺的性命。老佛爺沉穩睿智，只要她能醒過來，一定知道是誰在背后搗鬼?！?/br>
    潘素螢的目光落在老佛爺安詳的面容上，滿是敬仰和信任。

    ……

    夜深。

    監控室中，云天有些疲憊地靠在轉椅里，他捧著今天的第n杯咖啡，瀏覽監控畫面的目光專注而清澈。

    露西站在他身后，心疼地替他揉捏著肩頸：“主人，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注意休息。我們……”

    露西的目光隨意掃過監控室的窗戶，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飛速從窗邊閃過。

    “什么人？”露西反應過來，拔腿就要追，云天反手拉住她：“別打草驚蛇?！?/br>
    露西怔了下才服從指令安靜下來：“主人，那我們接下來怎么辦？”

    “你先把那個人從你的視覺系統中提取出來，分析數據跟這里的監控畫面比對，看能不能找到線索?！痹铺炖碇堑?。

    這里的大多數人并不知道露西是機器人，就算知道也不清楚她的功能。她這次升級之后，擁有了一向非常超前的功能，叫做：復刻。哪怕只是個剎那捕捉到的虛影，她也能通過對當時環境、光線以及虛影速度等等的具體數據分析后，得出一個較為清晰的實體形象。

    收到指令，露西環顧四周確定無人，立刻擼起袖子打開手臂上的隱形屏幕，從超腦中抽取剛才的畫面分析。

    很快，隨著燈光環境指數的變化，那個黑影的形象逐漸在屏幕中清晰起來。

    雖然只是個側影，但能看出身材高大，寬肩粗臂。他穿著幾乎和夜色融為一體的黑衣，頭上、面上都包著古式的黑頭巾，根本看不出容貌。

    云天俊美的小眉頭皺起：“怎么看著，像是個男人？”

    他們入住這幾天，在這里看到了不同膚色、不同種族、不同年齡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女性。而且粉寨內族也有明文規定，這里應該也且只能有女性。

    露西小雞啄米似地點點頭：“系統根據模擬另外半身得出的數據組合也是男性，但也不排除有的女性可能長得特別高大壯實，畢竟這里的人都是混合基因。主人，既然有了數據，那我現在就可以接入他們的系統進行掃描比對，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br>
    “不急?！痹铺焯肿柚沟溃骸艾F在敵在明我們在暗，一旦你入侵系統，可能還等不到比對出結果就會引起她們的警惕，反而會讓我們失去優勢?！?/br>
    他想了想，壓低聲音：“明天你借著參觀為名，躲在城堡中走動，尤其注意符合特征的保安、保鏢等相對更符合任何特質的人，看看能不能比對到匹配的身影。一切都要暗中進行，千萬不能讓人看出破綻?！?/br>
    “明白?！?/br>
    露西鄭重點頭，對明天的任務充滿信心。

    ……

    翌日。

    城堡地下監獄。

    昏暗的隔間里，只有半扇氣窗漏下微弱白光。

    楊柳癱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拿著高跟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鐵門：“放我出去，我沒有害老佛爺！這是誣陷、這是栽贓陷害！我為粉寨盡心盡力，拋頭顱灑熱血……”

    她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句話，喊了一夜，聲音如同破鑼，嘶啞難聽。

    終于，鐵門“砰”地打開，一道身影逆著光，緩緩出現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