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百合一看紅玫瑰那樣子，就知道她腦子里沒想好詞，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將她推到一邊，然后才對著門，沖著潘姑姑做了個請的手勢。

    潘姑姑看著兩人奇奇怪怪的樣子，皺了皺眉，卻也沒有多問。

    她輕輕叩門，恭敬道：“老佛爺，我來了?！?/br>
    “進?！?/br>
    房間里傳來老佛爺的聲音，潘姑姑才推門進去。

    紅玫瑰和白百合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一旁，態度恭敬沉穩，完全沒有任何好奇。

    可待到房門“砰”地關上，兩人“嗖”地如狗皮膏藥般，直接將耳朵黏在了門上。

    紅玫瑰咧嘴，無聲地竊笑：“嘿嘿，這下有好戲看了?！?/br>
    白百合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將耳朵貼得更緊。

    房間內。

    老佛爺滿臉堆笑，目光掃過潘姑姑紅衣颯颯的裝扮，眼底平添欣慰：“來啦！快，過來我給你介紹。喏，這個就是我的親孫子，他在外面的名字叫霍厲霆，寨內你也可以叫他夜辰。辰兒，這位是潘姑姑，名為素螢?！?/br>
    霍厲霆收斂周身凜冽氣勢，淡淡朝著潘姑姑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老佛爺皺眉，眼底閃過冷意。

    潘姑姑倒不在意，上下打量霍厲霆幾眼，笑盈盈對老佛爺道：“老佛爺，不愧是您的孫子，果然是豐神俊朗、一表人才。這身板、這體格，大小伙子長得真是不錯。早聽說賢侄是天縱奇才，縱橫商界叱咤風云，尤其是在高科技領域頗有建樹。以后有您的英明領導，再加上賢侄拓展外圍，我們寨子一定會越來越好?！?/br>
    老佛爺的眉頭擰緊，又松開，哭笑不得地嗔怪道：“別一口一個賢侄、賢侄的叫，把你這如花似玉的年紀都叫老了。算起來，你比辰兒還小兩歲呢！都是年輕人，以后又都是我粉寨的中堅力量，就不要論輩分了，聽著生疏。以后交流的時間還多，直接叫名字就行，知道嗎？”

    說這話的時候，老佛爺暗示地看了霍厲霆一眼。

    霍厲霆面無表情，一雙墨瞳古井無波，直接屏蔽了信號。

    潘姑姑認真地聽，認真地想，片刻卻是認真地搖搖頭：“我看過賢侄的資料，他是商賈起家，感興趣的都是高智商的商戰和是時新的高科技，我的工作主要都是跟花草中藥打交道，跟他根本就交流不到一起去??！不過，我記得他妻子好像是個有名的中醫，對于中藥草種植和提取都頗有研究。老佛爺，如果有機會的話，能不能麻煩您替我們引薦引薦，我倒是很想跟她交流交流。要是能合作的話，那就更好了?！?/br>
    潘姑姑噼里啪啦說完，目光殷殷地看著老佛爺，等著她的回答。

    隔著一道門，紅玫瑰和白百合憋笑憋到想捶地。

    潘姑姑性格直爽，向來是有一說一，老佛爺只怕此刻已經是被氣到內傷了吧！

    房間內，老佛爺強撐著笑意，勉強地敷衍道：“這事，我恐怕做不了主?！?/br>
    她還指望霍厲霆和肖暖離婚呢，牽線搭橋什么的，絕對不行！

    潘姑姑以為她這是不好意思安排孫媳婦的差事，索性直接轉頭向霍厲霆道：“賢侄，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呢？”

    霍厲霆嘴角微勾，淡淡一笑：“當然有，您是長輩您說了算?！?/br>
    恭敬有禮，張弛有度。

    一句話，又將兩人的身份界限劃得明明白白。

    潘姑姑甚至滿意：“不錯不錯，不愧是老佛爺的好孫子，有前途?！?/br>
    老佛爺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作孽??！難怪這潘丫頭一把年紀半多桃花都沒有，這月老紅線硬拴都拴不上，是長了副什么鋼筋鐵骨??！

    她無奈地暗嘆口氣：“行了，今天就是先讓你們見面認識認識，怎么還談上工作了？素螢啊，你先回去，有事我再叫你??！”

    潘姑姑訕訕賠笑：“是，您看我，就是一根筋，不分場合。那賢侄、老佛爺，我就先走了?！?/br>
    潘姑姑沖霍厲霆笑笑，又朝著老太太撫了撫身，恭敬地退出了房間。

    紅玫瑰和白百合聞言，趕緊閃到一邊假裝沒事發生?？蓪嵲谑翘眯?，她們憋笑憋到整個肩膀都在抖。

    潘姑姑出來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關上門，低聲訓斥道：“又偷聽了是不是？仔細老佛爺扒了你倆的皮！”

    紅玫瑰求饒地拱著手：“好姑姑、好姑姑，您千萬替我們保密??！不然你就少了兩個好賢侄女了。以后誰給你打雜，給你捶背捏肩??！”

    她使了個眼色，白百合立刻按著潘姑姑的肩揉捏起來。

    潘姑姑無奈地嗔她們一眼：“兩個小滑頭，下次別再這樣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奔t玫瑰得了大赦，立刻故態復萌，她嬉皮笑臉挽住潘姑姑的胳臂，低聲道：“姑姑，您難道真沒看出來，老佛爺單獨把您叫過來，是想撮合您和少主嗎？”

    “撮合……我們？”潘姑姑詫異地看著紅玫瑰和白百合。

    紅玫瑰點點頭。

    白百合點點頭。

    她忽然就“噗哧”笑出聲：“你們這倆死孩子，小腦瓜里整天都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呢！你們潘姑姑怎么可能嫁給自己的侄子！再說了，少主已經結婚生子，是有家室的人了。毀人姻緣這種事，老佛爺不會做，我也是絕對不會做。你們以后，不許再亂嚼舌根，知道嗎？”

    說到后面，她的神情嚴肅起來。

    紅玫瑰和白百合對視一眼，訕訕地縮了縮脖子?？磥砼斯霉脤@件事，是真的一無所知??！

    ……

    房間內，氣氛仿佛凝固一般。

    良久，霍厲霆淡淡開口：“奶奶，您要是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先回房了?！?/br>
    老佛爺靠坐進椅子里，疲憊地擺擺手：“走吧走吧！不過你養母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最好盡快做出選擇。如你所說，那可是一條命??！”

    霍厲霆目光一怔，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與其等我做出選擇，不如還是請奶奶您盡快改變主意來得妥當。我不會放棄小暖，永遠不會！”

    堅毅的眼神，冰冷的語氣。

    霍厲霆說完，轉身大步出了房間。

    走廊上，紅玫瑰和白百合感覺到霍厲霆周身寒意，怯怯對視一眼，嚇得大氣都不敢出，只默默跟在他身后，隨行伺候。

    走廊拐角處，芳草探身看著三道身影消失，才輕輕敲開房間的門。

    “老佛爺，我剛才特意更您做了菊花糕，清涼去火，你嘗嘗?！?/br>
    芳草將糕點放到桌上，悉心替老佛爺揉捏起后背。

    老佛爺歪頭看門外一眼：“都走了？”

    芳草點頭：“恩，都走了?！?/br>
    老佛爺長嘆口氣，卸下滿身的威嚴戒備：“哎，我這是做了什么孽喲！他們以為，我想做這個惡人嗎？以為我不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嗎？我真是太難了啊我！”

    “恩恩，是，您太難了！”芳草小雞啄米似地點頭附和：“您都是為了寨子，為了顧全大局?！?/br>
    “哎！盼了幾十年，好不容易把孫子找回來，可還沒來得及想天倫之樂呢，就有時威逼又是利用，我容易嗎我？”老佛爺拍著桌子，滿臉憂愁：“可如果不這樣做，難道我又要去勸服那些長老，跟他們說不娶粉寨的女人也可以嗎？跟他們說我孫子品行端方，不會有異心嗎？”

    芳草皺眉：“老佛爺，恕我直言，這話您信、我信，可那些長老們是不會相信的。他們連握在自己手中的權利和人手都不盡信，何況少主到底是外來的人?！?/br>
    “可不是！”老佛爺仿若找到知己，拉過芳草的手：“你說我要怎么辦？我能怎么辦？”

    芳草寬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老佛爺，改革本來就是條漫長艱難的道路，您也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咱們一步步來。這么多年的規矩，大家早就按部就班習慣了?，F在提出新的東西，大家接受起來肯定需要時間，您耐心些?！?/br>
    “哎，除了耐心，還能怎么辦呢？”老佛爺又是一聲長嘆：“哦，對了，我讓你們提前把招回男人內外族合并的消息放出去摸底，現在情況如何了？”

    芳草面色一僵，猶豫片刻才搖頭道：“摸底的不太好。我們內族這些年雖說發展也不錯，不缺吃也不少穿，錢糧足夠，生活富足安穩，但比起外面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還是差了許多。知道這個消息之后，大多數人都不愿意回來?！?/br>
    老佛爺眉眼耷拉下，郁郁寡歡：“所以，還有少數人愿意回來？”

    芳草苦著臉搖搖頭：“其他人在觀望，根本就沒有給回應?！?/br>
    老佛爺頹然地跌靠進椅背：“這條路，真是任重道遠??！”

    是啊，找不到有力的盟友，就是最大的難。

    芳草皺著眉，暗暗憂心。

    良久，老佛爺忽然直起身，一雙深眸如炬：“哼！軟的不行就來硬的！我就不信，這世上還有我辦不成的事！”

    ……

    翌日，清晨。

    晨曦微露，臥室靜謐。

    老佛爺發髻披散，側躺在雕花大床上，安眠。

    芳草看了看窗外，有看了看墻上的時間，終于還是伸手輕輕推了推老佛爺的肩膀：“老佛爺、老佛爺，有客人到了?！?/br>
    老佛爺睡得正熟，不由蹙眉往旁邊挪了挪，連眼都未睜：“大清早的，哪有什么客人？”

    芳草抿嘴竊笑，蹲下身在她耳邊小聲道：“你的曾孫來了?！?/br>
    “曾孫？什么曾孫，我哪有……”

    老佛爺迷糊地呢喃戛然而止，她猛然從床上坐起，詫異地盯著芳草：“我的曾孫？是那個孩子來了？”

    芳草抿嘴一笑，點點頭：“是，就是少主的兒子，那位云天小少爺?！?/br>
    老佛爺眸子亮起，面上的睡意瞬間一掃而空，欣喜地伸出手：“快、快扶我起來梳洗?！?/br>
    “是?！狈疾菪χ痤侀_，立刻扶著老太太起身照辦。

    而與此同時，城堡外，一輛黑色越野車生懟著大門。

    黑鐵的纏枝大門高聳入于，冰冷威嚴，綿延的碎石城墻猶如一道結節，半遮半掩將城堡和外界割開。

    云天身穿黑色的運動裝，腳踩輕便跑鞋和滿身同款的露西并肩站在車頭前。

    金色的晨曦推開薄霧，落在兩人挺拔的脊背上，猶如給兩人鍍上一層金色光暈。

    門崗監控室里，幾個女保鏢看得母愛泛濫。

    “瞧，這小孩生得可真好看吶！”

    “是啊，尤其是這一身的氣勢，看著就是非富即貴！”

    “對對對，也不知道是哪家哪房在外面生的小孩，這基因實在是太好了?！?/br>
    “咦，你們覺不覺得，他看著跟昨天回來的少主有幾分相似??？”

    有人忽然感嘆道，其他人仔細一看，立刻附和：“誒，還別說，真挺像少主的?！?/br>
    “……”

    露西的聽力目力都遠勝過常人，聽著這群女人八卦的聲音，只覺得耳朵里像是有五萬只鴨子聒噪個不停。

    她皺著眉掏了掏耳朵，不耐道：“你們有完沒完？到底開不開門？不開我們可就自己進去了?！?/br>
    這城墻雖高，大門雖闊，卻也攔不住她這特別改裝過的悍馬車。

    幾個女保鏢這才意識到討論聲被聽見，連忙管理好表情，在門邊一字排開，客氣道：“抱歉，我們已經稟報老佛爺，請兩位貴客再稍等片刻?！?/br>
    露西冷哼一聲：“你們這里這么落后，需要人傳人，連個電話都沒有？”

    女保鏢的表情微訕，垂著頭不敢接話。

    云天望著那不遠處閃閃發光的城堡塔尖，小眉頭蹙了蹙：“露西，你確定是這里？”

    “當然?！睂ι显铺?，露西立刻收斂高冷，換上一副恭順的面部表情：“我的程序，您是親手測試過的，您還不了解嗎？而且，我們從昨天下午出門，在山里轉了整夜才轉到這里，您不覺得這深山野嶺里出現這么個城堡，本身就很有趣嗎？”

    云天抱著臂，挑眉看她一眼：“有道理。能找到這么個有趣的寶地，也挺好玩?！?/br>
    得到主人的認可，露西立刻眉開眼笑：“前段時間我休眠了這么久，這次出來一定好好陪您玩玩。不管這里是什么地方，都務必讓您盡興而歸?！?/br>
    云天漆黑如墨的眸子轉了轉，眼底隱隱有了興奮之色，面上卻依舊保持著高冷：“我勉強先聽著吧！你別再不知不覺被人算計就行，到時候，我可不會管你了?！?/br>
    露西立刻將身體繃得筆直，笑瞇瞇地做了個“ok”的手勢：“主人，您就放心吧！這次，我保證不會再掉鏈子了?！?/br>
    云天側眸，唇角微揚起一抹戲謔的弧度：“看來這次升級效果不錯，都知道掉鏈子了?！?/br>
    露西咧嘴一笑：“多謝主人夸獎?！?/br>
    她話音落，就看到一個穿著保鏢制服的女人從城堡的方向小跑過來，穿過層層薄霧停在守在門邊的保鏢頭子身邊，低低地說了什么。

    她的聲音壓得特別輕，而且說得非?？?，饒是露西耳力驚人也沒完全聽清。

    露西皺眉，正要發問，那守在門邊的保鏢頭子已然朝著她和云天笑了起來：“兩位貴客稍等，我們馬上為你們開門?！?/br>
    保鏢頭子抬了抬手，其他人立刻按下開關，只聽得幾聲咔咔的機括聲，沉重的黑鐵大門緩緩朝內敞開。

    那保鏢頭子帶著眾人整齊地站成一拍，恭敬地行禮俯身：“貴客，歡迎你們的到來，請隨意參觀?！?/br>
    剛才還規矩森嚴，現在就隨意了，這態度簡直是180度的大轉彎??！

    露西低頭看云天一眼，云天也正側目看她。

    主仆倆瞬間交換了先照不宣的眼神，不約而同地抬腿，一步跨過了那道分界線，順著青灰色的水泥路，大大方方地往里走。

    城堡頂樓，瞭望臺。

    老佛爺穿著絳紅色的新式唐裝，滿頭銀發盤成飽滿圓髻，簪一枚扇形金冠，端莊貴氣。

    她靜立在圍墻前，轉動著手中的望遠鏡，不斷調整著焦距，終于看清從門外進來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

    小小的人兒，每一步都走得沉穩堅定。那五官、那眉眼，包括那周身的氣勢，都跟他那個父親是如出一轍。這天生的貴氣，真不愧是我們費家的種！

    老佛爺欣慰地想著，嘴角不自覺地彎起笑意，身子隨著那兩道身影的移動而動。

    芳草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彎起嘴角，低低道：“老佛爺，您真不下去？”

    “不去不去?！崩戏馉敂[擺手，目光一刻也舍不得從孩子身上挪開：“這小家伙精著呢！你別看他才五六歲，還沒我這護欄高，可閱歷卻是不簡單。我就在這里等著，好好看看我這個差點做了青白國國王的小曾孫到底有多少斤兩?！?/br>
    這滿臉的驕傲，這滿口的炫耀……

    芳草沒忍住，低笑出聲：“嘖嘖，老佛爺您這是怕在小少主面前露了怯呢？還是怕露了怯呢？不管他待會兒走不走得進來，您這心里都樂開花了吧？”

    老佛爺放下望眼鏡，歪頭假裝慍怒地瞪芳草一眼：“去去去，你知道什么，我這是給他的考驗。他可是那個女人的孩子，若是過不了這關，我認不認他還不一定呢！我讓你安排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