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暖從來沒有聽霍厲霆說起過這些，她的眼眶不自覺濕潤，心底那道深埋的傷口竟像是煥發出新生，癢癢的正在重新結痂長rou。

    趙曉棠不屑地撇了撇嘴：“切，還以為你這吐槽有多厲害呢，還不是變相夸獎？說，你是不是他安排在這里的臥底？”

    眾人跟著嘲笑起哄：“說，是不是臥底？”

    黎磊連忙撇清關系：“不是，當然不是。我這是看到他后來的后悔和自責還有改變，得出的真誠結論，做人不能太聰明。他現在已經變笨了，變得接地氣，不跟我們對著干了。難道你們沒發現嗎？”

    眾人齊刷刷轉頭看向霍厲霆，好像還真是這樣。起碼他今天站在這里，態度溫和，任人宰割，就跟他之前的高冷霸道總裁完全不同了。

    霍厲霆對上肖暖那雙帶著激動和愛憐的水眸，眼眶也是一酸。

    他低下頭重新斟滿酒杯，仰頭又是一口干掉：“無論如何都要謝謝大家，謝謝大家今天給我這個機會?！?/br>
    這態度，的確是不能更誠懇優秀了。

    黎磊豪爽地舉杯，大口干掉了杯子里的酒：“態度不錯，來，交換座位?！?/br>
    “謝謝?！被魠桍Y貌地撫了撫身，坐到了肖暖那列的末端。

    現在，他們終于并排了。

    他隔著眾人朝她笑笑：“再等會，我馬上就來了?！?/br>
    肖暖看著他，水眸中閃著點點淚光和掩飾不住的期待信任：“恩，我等你，無論多久?！?/br>
    “媽呀，救命??！殺了我吧！”陸浩然抱著胳臂一頓亂抖，跟小柒撒嬌道：“小柒meimei，你冷不冷，要不我們也抱團取個暖吧？”

    小柒靦腆的笑：“不冷，這碗狗糧我干了?！?/br>
    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當即被酒味醉得瞇起了眼睛，一臉愉悅。

    看著她可愛的樣子，黑澤和王浩都是流露出淡淡寵溺。

    “接下來誰吐槽？”趙曉棠地目光在眾人臉上掃過。

    “陸總?！蓖鹾坪秃跐僧惪谕?。

    其他人面露詫異，黑澤笑盈盈地解釋道：“熟人的吐槽最致命?！?/br>
    眾人想了想，贊同地點點頭，一致把目光投向陸浩然。

    陸浩然煞有介事地扯了扯衣服，一本正經地清了清嗓子：“你們要這么說的話，那我要吐槽阿霆的點，那絕對是太多太多了?！?/br>
    眾人聽他說得這么隆重自信，立刻全神貫注，坐等吃個大瓜。

    陸浩然享受了片刻萬眾矚目的高光時刻，才幽幽道：“其實你們都不了解阿霆，他最值得吐槽的地方，就是太優秀！從小到大，他就聰明道沒朋友，除了我的優秀能勉強……”

    這是吐槽嗎？

    這根本是夸獎好嗎！而且還是不要臉的自夸！

    黑澤正好坐在陸浩然對面，他抓起桌上那只肥美的烤蟹腿，直接塞進他嘴里，嫌棄道：“你閉嘴吧！你就是個臥底！”

    “就是，你要是想幫霍厲霆，就直接跟他換位置，我們不想辣耳朵?！?/br>
    眾人集體抗議，但各個臉上都帶著了然地笑意。

    陸浩然那點小心思被戳破，嘴上卻還不要臉地辯解：“我話還沒說完呢！我后面真的有吐槽?！?/br>
    “滾滾滾，我們不相信你，你這個湊不要臉的?！壁w曉棠鄙視地白他一眼，轉頭看向霍厲霆：“霍總，喝酒??！不想換位置了，是不是？”

    霍厲霆覺得這一關，有點勝之不武。

    但為了能快點坐到肖暖身邊，他也顧不上細節了，端起桌上的酒杯，又是一個滿飲。

    “好！”眾人齊聲鼓掌。

    趙曉棠挑剔地眼神中終于緩和出一抹欣賞：“是個男人！”

    換位置的時候，陸浩然叼著蟹腿，邀功地朝著霍厲霆眨眨眼。

    霍厲霆暗暗地對他比了個“贊”。

    兄弟倆默契地笑了起來。

    霍厲霆離肖暖，已經只有一步之遙，中間只隔著一個小柒。

    陸浩然一坐下，馬上就朝著小柒招招手：“小柒meimei，來，快做到浩然哥哥身邊來！”

    他拼命地拋著媚眼，小柒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霍厲霆不著痕跡地動了動身體，擋住陸浩然泛濫地視線，安撫小柒道：“別理他，安心吐槽?！?/br>
    低沉的嗓音充滿磁性，帶著讓人安定的力量。

    這還是小柒第一次這么近距離看恢復容貌的霍厲霆，她向來是個顏控，看到帥哥美女就心軟，哪里還舍得吐槽。再說，當初在青白山上，她可是極羨慕霍厲霆和肖暖感情的。

    她紅著臉低下頭，囁嚅道：“我、我先去下洗手間?！?/br>
    她說完，立刻站起來，一溜煙跑了。

    “我靠，怎么又是個臥底??！”趙曉棠無語：“那這豈不是一步到位了？”

    肖暖和霍厲霆中間，現在已經沒有人阻礙，只有一方空置著，等著人坐過去的椅子。

    霍厲霆嘴角微微揚起，俊美的面容上是溫柔的感動。

    比一步步坐過更加不容易的，是得到所有人的認可。

    他深吸口氣，平靜道：“謝謝大家的抬愛，那這一趴，就讓我自己來吐槽我自己?！?/br>
    眾人相互交換了個眼神，都覺得可行，紛紛點了點頭。

    霍厲霆淡笑，緩緩開口：“新婚那晚，我第一眼見到肖暖的時候，就覺得她像只惶恐的小兔子，還是個餓得發慌的小兔子?！?/br>
    他的聲音娓娓，目光逐漸變得幽遠：“我其實當時就動了惻隱之心。她是一個被犧牲的人，因為我而被犧牲的人。哪怕就算我跟她素不相識，沒有任何感情基礎，我對她仍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br>
    霍厲霆看向肖暖，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后來，我就慢慢發現了她身上的閃光點。她可愛善良、真誠努力，每一天都像顆小太陽照耀著家里，照耀著家里的每一個人。她有時候又很調皮狡黠，經常暗戳戳地搞一些小動作?！?/br>
    “其實后來，我已經知道她每天晚上偷偷摸摸給我針灸的事了。因為我一向淺眠，不可能每天晚上都睡得那么好。我讓白宇在房間里假裝了監控，可監控什么都沒拍到，連正常夢話、翻身都沒有，我就更加懷疑了。后來，我就悄悄在衣服里藏了個竊聽器，竊聽器跟著我帶進帶出，所以她根本就沒有察覺?！?/br>
    他說到這里，忽然頓住，低笑出聲。

    眾人聽得津津有味，連忙催促道：“說重點?！?/br>
    肖暖隱約感覺到有什么事要曝光，可還沒等她阻止，霍厲霆已經開口道：“她的話實在太多，太能自言自語了。扎多久的針，她就能說多久的話?！?/br>
    眾人先是一怔，接著就爆發出震天的大笑。

    “哈哈哈，小暖暖，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暖暖?！壁w曉棠笑得拍桌。

    黑澤嘴角微抽：“小師妹，你還是我認識的高冷神醫嗎？”

    只有王浩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肖暖錯愕，愣怔地看著霍厲霆。他知道，原來他都知道！

    霍厲霆收斂笑意，語氣變得無比鄭重：“我想我其實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愛上小暖、在乎小暖，只是我自己未曾察覺而已?！?/br>
    突如其來的表白讓眾人愣住，接著就是此起彼伏的哀嚎。

    “狗糧，好大的一碗狗糧??！

    “說好是吐槽大會，先是開個表彰大會，現在又是表白大會嗎？”

    “我酸了！我酸了！”

    “……”

    霍厲霆沒有理會他們，轉頭看向肖暖，目光溫柔深情：“我之所以后來一再的去見宋菲兒，是因為她在自殺的錄音中說，他知道阿南死的真相?！?/br>
    “阿南？”陸浩然驚呼出聲。對上眾人疑惑的目光，他馬上解釋道：“阿南是除了我以外，阿霆最好的兄弟。當年阿南和阿霆出去喝酒，可后來出了事，阿霆昏迷，醒來的時候阿南死了，而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雖然警方調查之后，也沒有直接證據證明是阿霆殺了阿南，但所有人都覺得肯定是阿霆殺了阿南。阿霆接受不了這個解釋，所以這些年他身上背著一條人命，一直在追查當年的真相?！?/br>
    那是他最好的兄弟，如果不查清真相，他一輩子都不會安心。

    霍厲霆苦笑，臉上難得露出幾分不好意思：“這些年，那件事就像一塊壓在我心上的大石，為了那個真相，我一直被一個女人利用威脅，實在是太丟人了。但我實在是太想知道真相，又不得不步步妥協。我總覺得只要我再堅持一下，只要我知道真相，一切就都結束了?？捎行〇|西一旦變成執念，就會傷人傷己。小暖，很抱歉，都是我的估值和盲目的自信，讓你一再受到傷害，對不起！”

    他環視著眾人，語氣無比的真誠鄭重：“這些年來，我唯一一件后悔的事，就是沒有把自己最愛的女人好好的留在身邊，而是誤以為她不需要保護。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地保護小暖，用心用力地對她好，決不讓她再承受一絲一毫可能受到傷害的風險?！?/br>
    男人深邃的眸子微微泛紅，那種濯濯的真誠直打到每個人的心里。

    眾人抿著唇，吸著鼻子，眼里涌動著感動的光。

    整個餐廳，一時靜默，所有人都在無聲唏噓。

    霍厲霆深吸口氣，臉上重新煥發出坦然地笑意，語氣輕快道：“吐槽完畢，自罰一杯?！?/br>
    他說著，就去端桌上端杯倒酒。

    肖暖起身，兩步過去，一把將他的手握住。

    在眾人注視地目光中，她坦然地往霍厲霆腿上一坐，聲音清朗：“今晚的吐槽大會，需要一個高潮?！?/br>
    話音落下的一瞬，她猛然俯身吻住了霍厲霆的唇。

    霍厲霆明顯一怔，接著就閉上了眼睛。

    “人在家中坐，狗糧天上落！”

    “撐死了！撐死了！”

    眾人連連慘呼，全都不約而同的捂臉轉身，不忍直視。

    旋轉樓梯處，一抹小小的身影正安靜地看著這一幕。

    深邃黑眸中暗光閃過，菲薄的唇角勾出若有似無的幅度。

    云天眨了眨眼，轉身上樓。

    露西一直站在客廳門邊隨時為大家服務，隨著眾人大笑轉頭的時候，她也微微轉目避開，正好看到樓梯上那道挺拔的背影。

    露西想了想，無聲無息地從餐廳退出去，極輕極快地追上云天：“小哥哥，你現在滿意了嗎？”

    云天感覺到是露西的氣息，頭也不回地繼續往樓上走：“哼，誰知道他是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呢！還是要再考驗一下?！?/br>
    露西嘴角揚著笑，乖順道：“好，那你有什么可以直接吩咐我?！?/br>
    云天冷掃她一眼，嘴角的步子卻沒停：“你是他制造出來的，我怎么知道你會不會叛變？那個桌上的臥底還少，恩？”

    露西目光一怔，身體僵住，但幾乎是立刻，她就追了上去，誠懇道：“不會的，從父親把我送給你那一刻，我就只會對你忠誠?！?/br>
    云天心里有點堵，悶悶道：“那我也不相信你?！?/br>
    冰冷的語氣，帶著抗拒和疏離。

    露西能感覺到他的情緒非常不好，但她即便再智能，也始終不是人，無法理解這種潛藏在外邊下的情緒。

    她只愣怔地僵在原地，看著云天的背影消失在房門后，胸腔里好像有什么零件被人拆去了一塊。

    ……

    翌日，清晨。

    晨曦推開薄霧，將金色的陽光灑滿大地。

    肖暖睜開眼，就感覺口干舌燥。

    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晃晃悠悠下樓找水喝，剛走下樓梯就聞到餐廳里飄來的早餐香味。

    甜的、咸的、還有濃郁的奶香味……

    她半瞇著眼睛，嗅著味道過去，留看到桌上已經擺著不少精致的早點。她再抬眼，就看到傭人朱姐正端著一鍋咕嘟著熱氣的燕窩粥從廚房走出來。

    肖暖立刻笑彎眉眼：“朱姐早！辛苦了?！?/br>
    朱姐年紀四十出頭，棕色卷發一絲不茍地盤在腦后，眉目平和。

    她訕訕一笑：“大小姐，您夸錯人了。這些可不是我做的，都是霍先生做的。我來的時候，他已經做了不少了，我只是負責打打下手，遞遞盤子而已?！?/br>
    “阿霆？”肖暖愕然。

    朱姐笑瞇瞇地點點頭。

    肖暖又驚訝又好奇，她繞過朱姐鉆進廚房，一眼就看到那個穿著圍裙在流理臺前忙碌的男人。

    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照進來，落在男人的身上，給他挺拔修長的身形鍍上一層朦朧的光暈。他轉到烤箱前，拉開烤箱，不疾不徐地將里面烤好的三明治拿出來。

    明明是那樣普通、那樣不起眼的家務事，被他一做，竟然能讓人看出賞心悅目的感覺。

    他嫻熟從容地樣子，竟像是已經演練過無數次。

    “你什么時候學會做這些的？”肖暖靠過去，伸手從后面環住男人精瘦的腰身。

    霍厲霆嘴角含笑，有條不紊地將三明治一個個整齊的擺盤、裝點，淡淡道：“前幾年閑著，就學著做了點。你感覺怎么樣？休息得可還好？”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肖暖側頭去看他的臉，斜照的陽光落在她臉上，照出她瑩白的肌膚和纖細的容貌：“我昨晚酒都被你擋光了，你喝了那么多，沒事吧？”

    霍厲霆低頭看她，眉眼中全是溫潤笑意：“有你這個神醫的藥，那些酒不過是穿腸的水而已?！?/br>
    肖暖滿足地彎起眉眼。再低頭時，看到熱騰騰的三明治已經被他擺成個精美的造型，不由感嘆道：“哇塞！你做都這么好看，都要舍不得吃了！”

    霍厲霆一臉無辜：“不關我的事，主要是兒子準備的這個廚房太舒服，配套設置齊全，安排位置合理，連盤子都比別處的更勝一籌。我做起來事半功倍，想不好看都難?！?/br>
    肖暖松開手，認認真真看著他那因為泡過水而微微發紅的手：“其實這些事，你交給傭人做就好了?！?/br>
    霍厲霆安撫地笑笑：“我現在還是這里的客人，不做點事情怕被趕出去?！?/br>
    “不會的?！毙づ胨钦f云天的態度，急忙解釋：“其實……”

    可她話沒出口，手里就被霍厲霆塞進一杯溫開水。

    “是不是口渴了？快喝。喝了趕緊上樓洗漱。你昨晚說今天要去公司的，你也不想第一天去就遲到吧？”霍厲霆眨眨眼。

    肖暖瞬間想起來：“哎呀，差點忘了?！?/br>
    她連忙咕咚咕咚喝了幾口水，放下杯子就往外走。

    可走到廚房門口，她又似想起什么，忽然折回去，一把拉下霍厲霆地肩膀，踮起腳尖飛快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霍厲霆一怔，等到回過神來，女孩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感受著臉頰上殘留的溫度，緩緩勾起嘴角。

    ……

    肖暖上樓洗漱的時候，醉酒留宿的陸浩然、黎磊等人也打著呵欠下了樓。

    看到滿桌堪比酒店的豐盛早餐，他們齊刷刷地瞪大了眼睛。

    “我去，這小天天也太會享受安排了吧！”陸浩然嘖嘖道。

    朱姐笑呵呵地解釋道：“這不是小少爺安排的，是霍先生親手做的?！?/br>
    “霍厲霆？”趙曉棠正準備偷吃一個蛋撻，聞言立刻把手縮了回來：“他做的，能吃么？不會把我們毒死吧！”

    陸浩然立刻不悅地回懟道：“誒誒，你怎么說話呢！你看不見色香味俱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