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才微微亮，大牛就起床做早飯。

    吃過早飯后，喂好后院的雞鴨，又用塑料袋包了碗白米飯，這才扛起鋤頭出門。

    不巧的是，大牛剛剛走出自家院子，來到鄰居家大院門前時，剛好看見鄰居家的阿姨趙新秀從別處往回走。

    出于禮貌，大牛叫了她一聲。

    但她沒聽見似的，只是瞟了一眼程大牛，然后就往她家直直走去，推開院門，走了進去。

    她家是一棟占地將近兩百平米的兩層半樓小洋房。房子裝修得十分漂亮，外墻粉刷過黃色的墻漆，還在墻頭貼了褐紅色的琉璃瓦，在陽光下十分耀眼。

    小洋房有個大院子，院子里停著兩輛小轎車。

    褐色那輛吉利是她大女兒黃榮嬌的，紅色那輛江淮是她小女兒黃榮珍的。

    趙新秀只有兩個女兒，并且兩個女兒都只念過小學二年級就輟學。趙新秀的丈夫是村里有名的無賴，人稱黃無賴。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家確實非常有錢。在村里是最早建水泥樓的那一批人。

    程大牛反觀自己家，只有一棟破舊的泥磚瓦房，并且房子的墻壁上已經裂開了一條很大的縫隙。

    每逢下雨天，房頂的黑瓦片被風吹起，或者被老鼠松動過，都會滴滴答答漏雨。

    大牛深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的道理。

    低頭一看自己這一身破破爛爛的行頭跟叫花子沒兩樣，也難怪趙阿姨不理他。

    嘆了口氣，大牛往大山走去。

    這一去，便是一個白天，等他從山里出來時，已經是黃昏。

    見程大牛挑了一擔東西，他的富貴鄰居趙新秀一臉笑容的從自家院子走出來，跟在后邊熱情的問道“大牛，你挑的這是什么呀，怎么這么多？”

    大牛走到自家院子里，將擔子放下，直了腰，抹了把汗，回道“是山藥?！?/br>
    “哎喲，挖了這么多啊?！壁w新秀雙目放光，一雙又肥又白的手立馬往臟兮兮的蛇皮袋伸過去，“我看看你挖的山藥大不大?！?/br>
    說話間，她已經解開蛇皮袋的口子，見里面的山藥根根粗壯且長，不由得嘆道“年輕人有力氣真是好，只要去山里走一趟就能挖到這么多好東西，哪像我家那老頭子，骨頭都生銹了。哎呀，我都好久年沒吃過山藥了?！?/br>
    恰逢程奶奶從屋里走出來，聽到趙新秀的話，自然抹不開面要贈送幾根山藥給她。

    趙新秀十分不客氣的從袋子里挑了四根最粗最長的山藥，一只手抓兩根，諾大的手掌幾乎抓不穩。她滿臉笑意的看著程奶奶說道“哎呀，還是你們家大牛好啊，渾身是力氣，干活又勤快，不愁沒飯吃?！?/br>
    程奶奶笑說“是啊，我們家大牛其他本事沒有，力氣還是有的。而且，我家大牛長得還好看，新秀啊，你要是有合適的女孩子，就給我家大牛介紹介紹?！?/br>
    趙新秀滿口答應“要得要得，如果有合適的，我一定介紹給大牛認識?！?/br>
    程大牛已經不在院子里。他洗了個澡，換了身干凈的衣服，然后拿上竹筐，從袋子里挑了幾根山藥就出門去。

    到了村長家，剛好村長在家。

    見程大牛來了，黃興旺立馬笑逐顏開的招呼他進屋坐會兒。

    大牛把幾根山藥倒在村長的院子里，略顯靦腆的說道“村長，今天挖了幾根紅薯（1），給你嘗嘗?！?/br>
    黃興旺為難道“這怎么行？這是你辛苦挖回來，我要吃的話，我就跟你買。你在這等一下，我進去拿秤?！?/br>
    大牛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道“村長，這點東西算什么。你就別客氣了，不然下次你再幫我的忙，我都不好意思領情了?！?/br>
    等黃興旺拿了秤出來，哪里還有程大牛的影子。

    他笑著搖搖頭，把幾根山藥撿起來，對著里屋吼道“老婆，出來刮紅薯（2）了?！?/br>
    等程大?；氐阶约以鹤?，下巴差點沒掉地上。

    常言道有句不知當講不當講。

    他家院子里居然站了五個大媽，而且這些大媽每人手里都拿著又粗又長的山藥。

    爺爺奶奶在一旁笑盈盈的說什么沒關系、多拿點、不值錢、又不是買來的、山里到處都是、挖就有了之類的話。

    反正意思就是叫大媽們多拿點回家，不用客氣。

    幾個大媽也是真不客氣，一個個凈挑大的，一邊挑還一邊贊嘆這些山藥真大，程大牛真勤快，程爺爺程奶奶真是好人。

    大牛心里頓時呵呵兩句。

    想當初爺爺奶奶到處給自己籌集學費生活費的時候，以及自己到處去借錢給爺爺看病的時候，這幾個大媽好像都是一毛不拔吧。

    現在倒好，聽說他挖了大得少見的山藥回來，就一個個上趕著撿便宜。

    心里雖然不舒服，但大牛并沒有說什么。畢竟都是左鄰右舍，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能說過分的話。

    幾個大媽每人挑了幾根山藥，長滿皺紋的臉樂得跟菊花一樣，見程大?；貋砹?，夸完程爺爺程奶奶后，又扭頭夸贊他勤快、不怕吃苦什么的。

    然后一個個樂不可支的走出院子。

    大牛全程呵呵點頭，沒說過一個字。

    爺爺看出大牛有點不樂意，就開解道“大牛，這些東西到山里挖就有了，不要舍不得。她們也沒拿多少?！?/br>
    大牛盯著地上零零散散的細小山藥，揉了揉腰，點點頭“我知道。我沒有舍不得，就是覺得不值得?！?/br>
    程奶奶笑道“都是鄰居，有什么值不值得的。以后有事求人也好開口些?？偛荒芤恢弊屓思覠o償幫助我們吧。以后我跟你爺爺要是死了，還得麻煩村里人幫喪抬棺，到時候就剩下你孤零零一個，多可憐。再說了，這些東西也值不了幾個錢?！?/br>
    這話聽得大牛鼻子酸酸的。雖說生老病死全是常態，但他還是希望爺爺奶奶永遠不要離開自己。

    他把剩下的山藥倒進竹筐里，大約還有三十斤這樣。而原本他挖回來的山藥至少有五十斤。

    他擠出淳樸的笑容，兩排潔白的牙齒在黑皮膚的映襯下仿佛鉆石般閃耀“我知道我知道，奶奶你放心吧，我真沒有舍不得。不過，剩下的可不能再給人家了，不然咱們家的債要何年何月才能還清。況且”

    況且，他也想建一棟小洋房，買一輛小車子。如果可以，還想娶一個勤勞善良的媳婦，生兩個乖巧可愛的大胖小子呢。

    這些話他沒說出口，因為按照他家現在的條件，如果說出這種話，絕對會被人當做癡心妄想。

    （1）山藥分紅白兩種，紅的一般叫紅薯，白的叫白薯。紅薯質地較硬，但纖維較少，也就是吃起來‘不柴’。白薯質地較軟，但纖維較多，雖口感細膩些，但總有木刺一樣的纖維塞牙縫里。）

    （2）山藥的皮不能吃，就像芋頭的皮不能吃一樣。所以，山藥的皮需要用刀片或者竹簽刮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