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擊波”丟在了易塵的面前，錚亮的金屬槍身透過夕陽的余輝反射出了他那張狼狽不堪的面龐，描述著一種無聲的嘲諷——我居然會被自己的武器頂著腦袋？

    “你這張臭臉擺給我看也沒用，武器已經放下了，難道你還打算把鎧的所在藏著掖著？”艾克丟掉了槍之后就站起身和杰森并列著，槍只是一種威脅普通人的手段。他們是鎧師，還有很多沒使出的厲害手段，就算兩手空空，艾克和杰森都能在一瞬間把易塵殺掉。

    這就是普通人和鎧師的區別，無論人多么弱小，都能輕易碾死一只小螞蟻，不過當他們面對的是鎧師時，這些普通人的地位在開始面前就與他們能夠輕易碾死的小螞蟻差不多。

    但是沒人知道，易塵已經不是普通人了。

    “……嘻！”他的心中無聲的綻放微笑，“首先解除最有威脅性的存在”這一目的已經達成。

    “你還在猶豫什么？”杰森皺了皺眉頭。

    “把我的枷鎖打開?！币讐m繼續低著頭說道，同時抖了抖被反綁在腰后的雙手，發出“叮鈴叮鈴”的脆響。那條鐵鏈從他進入開發部的拷問室開始，再轉入被人挾持，最后到現在都沒打開。

    “得寸進尺！”

    杰森注視著易塵，他想不到這個小子的膽子居然這么大。頓了頓，他便發出了最后通牒：“你不要以為獨自掌握的消息就是可以作為平等的籌碼，我這里雖然沒有漠區的拷問藥劑，但是能夠發揮等同效果的東西倒是不少，當然也有副作用。只是怕回去之后上頭仍要你的一些語錄口供時，你卻變成了一個腦殘疾的傻瓜。不過這點罪過我還擔當得起，你要是識抬舉，便不要再測試我們的耐心了！”

    “……好吧?！?/br>
    易塵掙扎著從地面上坐立起來，以一種單足頓地的姿態支撐住身子。在很久以前的古代，這是一種服從的姿態，不過現在，卻是一種能夠掩飾小動作，瞬間偷襲暴起的姿態。

    滿是灰塵沙土的臉朝上仰了起來，閃爍的目光對上了艾克和杰森的面龐。易塵的嘴角向上勾勒出了耐人尋味的微笑，“那件鎧，就在……”他故意將嘴形表現的十分清晰，但是聲音卻小了不少。

    下意識的動作，兩人都稍稍低下了腦袋微微側過了頭，想要聽得更加清楚一些。

    幾乎只是三四個呼吸的長短——

    當話語說道最關鍵的字眼的時候，易塵的渾身上下終于爆發出了兇猛的殺氣，刻印在左肩的昆蟲紋身仿佛是融化成了一灘溫暖的液體流入四肢百骸，銀黑色的線條從皮膚噴涌而出，在易塵的身軀之上勾勒出了“羽骸”的模樣，然后碧綠色的液體從毛孔中流淌而出，瞬間從柔韌液態化作固態，將銀黑色線條劃分出的空曠部位填充并且銜接。

    內部粘膜裝甲，神經傳遞系統，超感官系統……無數極為精密的科學與生物的結晶體也在那一瞬間調整到了最佳狀態，進化因子激活，充滿毒液的狹長骨刀從易塵的關節處延伸出來，諸多骨刺也向上挺起，將他反捆住的金屬鏈條在鎧的武器面前猶如紙糊。

    “退！”

    艾克和杰森面色大變，兩人手上的護腕也在這一刻閃爍出了耀眼的藍白光芒。當碧綠的骨刀以“x”交叉姿態在二者面前落下之時，鎧的面罩保護住了艾克和杰森的面龐，只差一點就可以蹭到他們的皮膚，毒液就能致他們于死地。

    “可惜，這兩個人太機警了。如果剛才我的手銬能在鎧裝之前就打開，這兩個人絕對避不開！……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人物，他們也算不上鎧師了?！?/br>
    易塵心中暗暗打算著，一擊必殺只是存在于幻想之中，近乎零的成功率讓他只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即使是失敗了也不會氣餒。

    “你們想要的東西就在這里了，有能力的話就從我的身上剝下來試試看吧！”

    易塵拍了拍胸口，渾身的骨刺骨刀在這一刻都又猛地延伸了一些，并且彌漫出了猛毒的氣息，這使得他的形象變得更加猙獰。

    第二十二節 對等的立場

    “是不是出乎意料？”易塵用嘲諷的語氣說道。

    “……真是令人吃驚?！苯苌瓍s只是稍稍透露出了一絲意外的神色，但旋即卻又恢復了正常。

    “不過并沒有什么出乎意料的，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出乎意料的事情。會有這樣想法的人，只是因為他將事情給低估了——‘你沒有將鎧留給別人，而是讓自己著裝’這種預料設想，我們并不是沒有過。在剛剛只是為了這件概率極低的事件發生而感到壓抑，僅此而已?！?/br>
    不知何時，杰森的手中已經多出了一把狙擊槍。

    并不是之前艾克掩護他劫持易塵用的那一把，這是一把專屬杰森的狙擊槍，換句話說它是特殊定做的，只此一家，市場上是沒有這種型號的。

    “羽骸”對易塵發出了警報：這把槍十分危險！

    徒然，易塵動了！

    支撐著運動與奔跑的肌rou全部牽動了起來，在鎧的輔助下爆發出了近似音速的速度。如不是地面因為音爆而炸起的塵土，這樣的動作痕跡幾乎是難以捕捉的。

    易塵就如同鬼魅一般，忽然從人的視線中消失，然后出現在了背后的死角。

    “我還沒有開槍的打算?！?/br>
    “但是你的準星已經對準了我的致命要害了?！?/br>
    “面對敵人難道不該如此嗎？”

    言語上互相對峙著，就連身體上的神經也被上了最緊的發條，只要對方稍稍有一種敵意的情緒，鎧就會發出最猛烈的攻擊。

    “羽骸”并沒有“豹骸”那樣專精速度，但是一瞬間爆發出來的迅捷卻也不可小看。更何況他們與易塵之間的距離并不遠，這對于艾克和杰森這樣傾向遠戰的鎧師來說十分不利。

    “再兇猛的猛獸遇到冷靜的獵人，都會被狙殺死亡。但是當冷靜的獵人面對面這頭兇獸時，最后到底鹿死誰手呢？”

    沙沙……易塵的腳步在沙地上慢慢劃出了一個向前移動的痕跡，身上的骨刺隨著呼吸起伏著，尖端沉積的絳紫色毒素仿佛就快要滴落下來一樣，“你們有百分百的把握殺死我嗎？”

    “哼！”

    艾克重重的從鼻腔中噴出了一口氣，他猛然向前踏出了一步，高大的身軀將同伴擋在了身后，形成了一面堅實的壁壘。帶著濃厚機械氣息的鋸鏈刀片從他的手肘，腿部等地方冒了出來。

    “你以為我沒有近戰的能力嗎？”

    他用公牛般威猛的姿態向易塵發出了反問式的挑釁。

    杰森站在艾克的身后，兩人甚至不必用目光對視示意，僅僅是這一步的邁出，他們就明白了對方的心中所想。這是拍檔伙伴之間的默契，艾克用身軀當做壁壘，為杰森換取瞄準開槍的機會。

    （不能先和他打，我必須把會打冷槍的人先殺掉。）

    飽含著滿滿殺氣的眼神越過艾克的身軀，投射在杰森的身上。

    但是就是這樣充滿殺機的場面，杰森卻忽然收起了武器，他伸出了手掌拍在艾克的身上，口中的話語同時對向對峙的兩人：“算了，這是沒有意義的戰斗，暫且停手吧?！?/br>
    “嗯？”艾克吃驚的偏過了頭。

    甚至易塵也十分訝異，他甚至松懈下了剛剛一直維持著的蓄力姿態。

    “你又想玩什么把戲？”

    “不是把戲，既然你已經著裝了這件鎧，那么我就必須以對等的姿態來談判了。為了表示誠意，我們會解除鎧?！?/br>
    說著，杰森竟然真的解除了鎧，藍白色的武裝化作微粒，再一次凝結成了一只護腕。艾克也如此照做著解除了武裝，他尚未了解到同伴到底有什么打算，不過艾克信任他，所以便如此照做了。

    “……那我也姑且聽一聽你的提議吧?！?/br>
    “羽骸”向體內收攏，易塵向兩人露出了本體。不過他并不敢大意，易塵的眼神一邊盯著那兩人，一邊將地面上原本就屬于自己的“沖擊波”撿了起來。武器必須拿在手上，才能充分發揮出它的安全感。

    “說說吧，你有什么提議?！?/br>
    “那我就單刀直入了——要不要加入我們這邊的勢力呢？”

    “喔？”

    “我們與你都是代表著兩方的勢力，你那邊是漠區開發部，而我這兒則是聯邦的財團。兩方都爭奪的遺跡中發現的鎧，目的便是在于‘研究’與‘開發’?！?/br>
    杰森侃侃而談。

    易塵問道：“那又怎么樣呢？”

    “開發部的擇人標準到底如何，我想不必說明你也知道。他們是不會選擇你這樣不明不白的下層人物作為鎧的著裝測試員的，我知道，那位‘豹骸’的著裝者也是你這樣的拾荒者出身，但是他畢竟與開發部打過許多年的交道，雙方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br>
    “……”易塵這一次沉默不語。

    “你知道將鎧從鎧師身上剝下來的方法嗎？我告訴你，最直接的手段就是將原本的鎧師殺死，然后借用儀器從尸體上進行提取，簡單而又快捷——也有第二種手段，但是需要花費極長的時間與經費，你以為開發部會為了區區一個拾荒者動用第二種手段嗎？”

    杰森說著，然后向易塵拋出了誘餌：“不過這對于我這一方的財團來說卻不一樣，我們會接納你的，既然鎧已經有了主人，那么測試著裝者的名單也不必再去修改?！?/br>
    “……哈，說得好像相比之下你們的手段是多么溫柔一樣……正如你所說，開發部那樣的大勢力不會為了螻蟻一般的我而動用巨大的人力財力。那你們又是如何呢？財團與開發部，本質上來說，也是同樣的大勢力吧？你們會信任我嗎——我這種每天都處于明爭暗斗的拾荒者?！?/br>
    易塵反駁說道。

    “每一個區域都有它的法則，漠區是赤裸裸的叢林法則，弱者永遠是被剝削的對象。不過這并不適用于聯邦，盡管本質上是一樣的，但是至少法律會為你披上一層保護色，只要你沒有觸犯底線，上位者是不會用強硬手段的?！?/br>
    杰森微笑著說道，“‘財團’即是‘將錢財聚攏的商業集團’。我的那些上層決策者不會去評論合作者的出身卑賤，只要他的本身利益能夠將其掩蓋，那些人便會放低姿態與你交易。相對于類似獨裁者的開發部，你覺得與這商人般的團體對比，哪一個是更加有利的合作伙伴呢？”

    這個誘餌十分香甜，即使是易塵這般狡猾的魚兒也忍不住吞咽了口水。不過理智告訴他，越是香甜的誘餌就愈加危險，但對方陳述的卻正是事實。

    （我該怎么辦呢……）

    易塵思索著，解除了武裝的雙方就此陷入短暫的沉默。

    “讓我見一見你的上司吧……我需要一個能夠真正擔保的人?！彼K于這樣說道。

    第二十三節 陣線一致

    便攜式電腦從那輛老舊突擊車上取了下來，雙方的人都盤腿坐在地上，用眼神互相盯著對方的陣營，唯有一人除外?？諘绲幕囊?，只有陣陣風聲，以及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跳動的脆響。

    杰森認真地進行著連線作業，時至今日，科技已經發展出了足夠覆蓋全球的信號技術。即使是這種荒無人煙的荒漠地帶，這臺儀器也有本事將畫面傳輸到遠在聯邦的財團本部。

    只是短暫的調試，杰森的面前便跳出了一個畫面。

    “有事嗎？”

    聲音居然十分細膩，那絕對不是人類可以發出來的，顯然是做過了特殊處理。

    “關于第三件鎧的下落，已經有結果了?！?/br>
    杰森說著，一邊抬頭看了一眼易塵，他并沒有將音響調到耳麥模式，而是讓所有人都能聽得到這段對話，保證毫無謊言。

    屏幕對面的人發出了一聲低低的訝異輕嘆，然后提出了各種詢問，杰森接著繼續講述事件，從偵測，再到劫持，每一個細節都沒有遺漏，包括對他對易塵許諾的事情。

    “——他就在這兒，想要見你當面商談?！?/br>
    “那么就將畫面對轉吧?！?/br>
    杰森將電腦的屏幕轉向了易塵。

    “就是你了對吧？年輕人?！?/br>
    背景是漆黑的顏色，朝右略上的地方有一個田字格的窗口，光線從那里泄露進來，與內部的黑暗形成陰影的反差，但也只是反映出了一個大致的輪廓。

    他正襟危坐，雙手平放在桌面上，厚厚的鏡片遮住了眼睛——正是因為有了這件玻璃制品，光線才會額外照顧他的面部，將鷹隼般銳利的目光透過電子訊息，準確無誤的傳輸到易塵的面前。

    易塵只問了一句話：“那些條件，你能夠保證嗎？”

    “當然，說實話，這些只是基本的條件——理所當然！你為什么不提出一些其他的要求呢？”

    這個男人用輕松的語氣笑著說道，厚厚的眼睛反射出了狡獪與睿智集合一體的光芒：“我知道你的名字了，‘易塵’對吧？易先生，不同行業的人自然不了解其他行業的各種因素。譬如……”

    他頓了頓，接著話說道：“易先生，就你對‘鎧師’的認識而言，你覺得這是一種怎樣的職業呢？”

    “鎧師……大概是諸如‘稀少’‘人形兵器’這樣吧?！币讐m摸著下巴回答道。

    “‘稀少！’”

    男人強調了一聲這個詞匯。

    “不錯，鎧師的確稀少，但是將這種稀少的比率放置于整個世界的人口基數來說，全世界鎧師總數超過百萬，并且在這百萬的數量之中，又有七成以上的數目屬于大勢力——?！?/br>
    “——也就是說，鎧師對于你們來說，倒也不是那么稀缺?！币讐m接著話說道。

    屏幕里的男子用點頭的動作表示“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