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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言說的是:我們可以試試。 沈植曾經懷著混亂交加隱晦不明的情緒對許言說過同樣的話,他的試探、猶豫、誤解,在后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給予許言無數痛苦和折磨,讓許言心灰意冷。 這句話是他們錯誤的開始,但許言現在讓它成為了新的起點。 心臟到這一刻才重新跳動起來,飛快加速,要沖破胸口。沈植像一個溺水已久的人,終于得救,被拽上岸,站在陽光下,重獲暌違多年的痛快呼吸。但因為氧氣攝入過于猛烈,腦袋眩暈,他差點沒能站穩——是需要給藍秋晨打電話的反應。 “許言……”沈植想伸手抱他,又怕這是夢,碰到就會碎——他陷入兩難的境地,手抬起又放下。 許言冷靜地說:“我和你不一樣,我說試試,就是認真地跟你試,會擺正心態好好對待。如果可以,就重新開始,如果不行就算了,接受嗎?!?/br> 要是現在的他們仍然無法建立好一段感情,那說明的確不合適,輸也輸得心甘情愿了。 沈植努力地把許言的這段話聽進去,逐字逐句,在腦海里進行嚴謹分析,終于確定許言是真的要跟他試試,如果,如果可以——他們會重新在一起。 一顆心從萬里高空被拋下,眼看就要跌到底,砸粉碎,沈植已經不打算自救,可怎么就被完好無損地托住了,再被輕輕放上云端,不可思議。 “你為什么一臉考試做題的表情?!痹S言看著他,“我的話那么難懂嗎?!?/br> “這是夢怎么辦?!鄙蛑矄柫艘粋€在許言聽起來或許很愚蠢但對他來說卻至關重要的問題。 不過許言好像并沒有覺得這愚蠢,他伸手在沈植臉上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問:“痛嗎?!?/br> 他比誰都能體會沈植現在的心情,因為那年,在聽到那句“我們可以試試”之后,他也以為自己在做夢。 沈植點點頭,痛,所以是真的——至少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是真的。 他忽然很委屈,覺得難過,他做了許多個類似的夢,一次又一次驚醒、失望。好多回他問許言這是不是夢,許言都說當然不是,沈植被騙了無數次。 只有這次,許言捏他的臉,問他痛嗎。 眼睛疼,一股酸脹的澀意從后頸,穿過頭頂,蔓延到眼眶和鼻腔,沈植抽了口氣,猛地伸手抱住許言。許言整個人被撞得往后跌,但沈植緊緊環著他,臉埋在他頸側,眼淚順著他的脖子往下滾。 許言回了回神,猶豫了會兒,抬手抱住沈植的背,有點生疏地撫了撫,說:“其他的等我回來再說,我要去機場了?!?/br> “你去哪里出差?!鄙蛑矌е且魡査?。 “希臘?!闭f完想起那年沈植去日本找他,許言立刻接著說,“你別來?!?/br> 沈植在腦袋里翻了一遍——申根簽證早過期了,想去也來不及。 “我等你回來?!鄙蛑舱f。他把手松開一點,抱著許言和他對視。距離夠近,但誰也沒主動要親,雙方還在緩沖階段。 “那我先走了?!鄙蛑布t眼含淚看過來的模樣簡直不要太可憐,許言垂下眼,“你注意休息?!?/br> “你也是?!?/br> 哥倆真夠客氣的。許言上了車,見沈植站在那表情失神,好像還很恍惚。想了想,他手肘搭在窗邊,沖沈植說:“過來?!?/br> 沈植朝他走了兩步,俯身,許言仰起下巴,在他嘴角親了一下。 不等沈植反應,許言轉回身,開車走了。 他看著后視鏡里沈植的身影,摸摸自己的心口——跳得很厲害,但感覺還不錯。 愣在原地的沈植是被電話鈴拉回現實的,他接起來,藍秋晨問他:“怎樣?” “什么?” “你聽得見嗎?”藍秋晨緊張起來,“你現在是什么狀況?” 什么狀況?沈植看著手里的快遞盒,慢慢說:“我談戀愛了?!?/br> 好家伙,出現幻覺了。藍秋晨頓時著急:“你現在在哪?我馬上來找你?!?/br> “我很清醒?!鄙蛑不卮?,“許言說,可以跟我試試?!?/br> 安靜了好一會兒,藍秋晨問:“這什么情況?怎么你決定放棄了,許言又答應了?” “因為他很善良,他很好?!?/br> “……” 實際上,比起眼下的驚喜,藍秋晨更擔心如果許言的心軟是一時興起,如果之后又出現了什么問題,那么對于沈植來說無疑是二次傷害,沈植絕對承受不起。 但現在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他總不能往吊著沈植那條命的唯一特效藥里潑冷水。藍秋晨笑笑說:“記得做一下深呼吸,是不是快暈過去了?” “差點,但我站穩了?!鄙蛑部聪蛱炜?,快黑了,還剩一片沉沉的暗紅,他說,“實在站不穩,就抱住許言了?!?/br> “很好,恭喜?;厝ビ浀贸运?,按時來我這兒。都休假了,就別老熬夜,沒事多跟你男朋友聊聊天,保持心情愉悅?!?/br> “還不是男朋友,許言只說跟我試試?!?/br> “那你剛剛還跟我講你談戀愛了?” “不可以嗎?!?/br> “……可以?!?/br> 開車回去的路上,沈植看著車窗外。第一次,這幾年來他第一次發現樹葉那么綠,城市的燈火那么明亮,車流聲那么清晰,人來人往,好熱鬧——原來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是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