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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走得急,正好我也有個驚——”原本程翥打算說有個驚喜,他把雕塑從組委會那邊拿回來了,這時候還隨手丟在客廳里,沒有收去工作室或者倉庫。小徐還沒看過完成版的雕像,正好給他一起看看。 因此他全無防備,往屋子里多走了幾步,突然看到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端坐在一人高的雕像前面……倒把他自己都嚇了一大跳。這下子驚喜就變成驚嚇了,氣氛一下子緊繃著尷尬起來。 “……你怎么在這里?” 坐在屋里的是容宛琴,想想也是,她有這里的鑰匙,指紋鎖里也有她的指紋,程翥也從來沒有把它刪除或者換掉——不知道究竟是懶,還是真等著她有一天再回來,又或者是給自己留一條舒適的退路。 但今天這條雜草叢生、都被記憶中這條荒蕪叢生雜草掩蓋的退路終于絆著了自己的腳。 容宛琴沒有解釋,她光是坐在她曾經慣常坐著的位置上,背著身子對著他,像是曾經每一天晚上回家時見到的情景,像是時光又回到了過去,令程翥內心一悚,隔著遠遠地站著,那態度不像是曾經的夫妻,倒像是對待一件易碎品。 容宛琴不回答他,卻直勾勾地看著那件雕塑:“它是誰?” “你不要又……”程翥提了點聲音起來,但終于又放下去,“他是誰都跟你沒關系。你半夜來干什么?樂樂呢?” “今天過年啊?!比萃鹎倮硭斎坏卣f,她的聲音很輕,“我來做年夜飯。我一直在等你……你大過年的去哪里了?一直都不回來?” 程翥順著她視線望過去,桌上果然擺了滿滿一桌的年夜飯,但動都沒有動過。他只覺得太陽xue的神經一陣突突跳動,好像又要被拉扯回當初那些牢籠般的、粘膩得無法呼吸的壓抑日子里。 現在站在牢籠外面看,才覺得當初的彼此困獸猶斗的模樣實在是非常自我折磨。 “宛琴,我們已經離婚了。雖然我沒要回鑰匙也沒刪掉你的指紋,但這不代表你可以不打我招呼就來,甚至沒通知我就給我做一桌飯,擅自在我家里‘等我’。我也沒有必須為你‘回來’的必要——我想什么時候回來,就什么時候回來?!?/br> 他盡量說得語氣平和——不想惹出太大的麻煩。這太尷尬了,徐步迭還跟在后面,程翥求救地向他看了一眼,還好他只是在玄關站著,十分體恤地并沒有掉頭就走。 她卻好像完全沒聽見那樣,仍然看著那件雕塑?!拔艺J得這個人。我見過他……你也會為別的人做這種雕塑啊?!?/br> 程翥壓著火:“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樂樂睡了么?”他知道,自己應該請她出去,否則這一切都沒完沒了,誰也心里也落不到舒服。但到底那么多年相濡以沫的情分在那里,他說不下重話,又知道她受不了刺激,只能問:“你這幾天都住哪里?在賓館嗎?還是朋友家里?我送你回去?!?/br> 她定定地說:“我不走,這是我家。這房子是我選的,裝潢是我裝的,軟裝也是我買的,我的衣服鞋子也都在柜子里?!?/br> 程翥這才發現,她仍然像往常一樣,穿著自己的拖鞋,還有她最喜歡的睡衣。她像一只蜘蛛那樣,呆在她最為安全和熟悉的織網中央,像過往無數個日夜那樣,等他一頭撞進來。 她說得沒錯;她的所有東西——除了她自己帶走的以外,程翥連收都沒有收起來。 就像余情未了似的。別人要這么以為,他也沒法辯解。 “我只是怕丟了你找不到重要的東西?!背挑阏f,“你來了正好,可以把它們都拿走了?!?/br> “對啊……我重要的東西在這里?!彼瓜卵酆?,“我當時生病了,腦子沒有辦法思考?,F在我治好了,想回來了。這樣這些東西你不用扔掉,我也不用拿走了。程翥,我們談談吧,關于重新開始——” 徐步迭臉色有些難看,似乎要給他們留下空間那樣,突然轉身出去了,盡管門只是輕微一帶,但是自動的簧鎖還是發出了一聲響亮的彈舌聲。 她也隨著那一聲突然安靜下來。 “剛剛那是誰?”她突然臉色一變,語言咄咄逼人,“你帶誰回來了?和誰一起過的年?” 程翥眉毛全攪在一起——她和過去還是一樣,根本沒有變化——再也沒法忍住語氣:“那關你什么事?!你又他媽犯病了,我現在什么都不想跟你談,你現在需要回去吃藥睡覺?!?/br> “我知道是誰!”容宛琴卻冷笑起來,她突然跳起來,從沙發后面拖出來一個行李箱——是小徐放在樂樂房間里的那一個,程翥之前看到的時候里面只零星收著幾件換洗衣物,然而現在卻被塞得滿滿當當,都要溢出來——包括之前被程翥團在了沙發上當安慰劑的小徐的毛衣,外面晾曬著的換洗衣物,他的毛巾和牙刷,甚至還有他用過的碗碟—— 她用盡力氣,把它往前狠狠一丟,箱子沿著地板向前滑動了一截,拉鏈并沒有拉上,里面的東西歪七扭八地向外撒了一地。 程翥感到心里一陣疲憊,好像一道被反復折磨的彈簧,已經很難對這種事情產生彈性反映了。他更惱怒的是徐步迭的東西就這樣被扔在地上,而這些東西居然只有這樣小小的一團,一個行李箱那的大小,好像隨時都準備著離開,“你怎么會覺得我們會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就憑你這樣?”他掉頭往房間里去,“你還可以把我的東西也理成一個行李包,給我扔出來,我帶樂樂一起走,這房子給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