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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然你以為人老婆干嘛跟他離婚呢?據說鬧得特別難看,兒子都不要了!” “該不會是那兒不行吧!” 徐步迭奔到走廊里的電梯間,拼命地拍打著向下的按鈕,但那紅色的圓點組成的光斑只是閃爍著,像搶救室門口那個時而極快時而極慢的電子鐘,盯著你逐漸連成鮮紅的一片,從時間的縫隙里滴落下來。那些聲音細細竊竊,仿佛每一個字每一句話底下生出了密密的腳,順著耳鼓向身體里鉆。 他堵住自己的耳朵,卻感到自己不能呼吸了,再也不能在這里多呆一秒,拔腿沖向旁邊的防火門。程翥追在他身后,喊他也聽不見。直到他們推開厚重的防火門,沖進樓梯間,門在身后重重闔上之前,還能聽見那邊甘和豫的畫廊里正爆發出熱烈的、轟然的笑聲。 第43章 小兔崽子 從這里往下得有十幾層,樓梯一圈圈旋轉著,單調重復著同樣的軌跡,像復制黏貼上去的,無論怎么走也走不到盡頭。 徐步迭跑得太急,腳下一滑摔坐在樓梯上,往下跌了幾階才止住勢頭。程翥這才追上他,伸手想拉他起來,卻被使勁反推一把,也一屁股跌坐倒了,那疼是真疼,屁股麻了不說,從腿根到腦袋全給震得嗡嗡的,一時緩不過勁來。樓道里開著窗,穿堂風刺得人一個激靈,兩人都在剛才的混亂爆發里用盡了渾身的力氣,這一下爬不起來,坐在原地吹了片刻,厚外套里的汗從guntang變得冰冷,所有沖上頭腦的熱血隨之消退,終于也找回了清醒。 小徐的雙手深深插進頭發里,狠狠地搡了幾把,然后試著扶著扶手站起來,可惜脫力了,他試了幾次,都沒成功,程翥現在隱約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反倒不敢去扶他,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陣子,小徐有些自嘲地坐在那笑起來。 “我特沒用對吧,你都知道了……”他的手緩緩捂住臉孔,聲音是笑著的,里面卻全是絕望,“你都知道了……我不想讓你知道的……我就不想讓你知道……對不起。他們說那么難聽……對不起……” 程翥一下子慌了:“你別這樣……我跟你說,你別這樣小徐,為什么是你在道歉???你什么都沒做錯,錯的是那老混賬東西,憑什么是你在這傷心你來承擔?就不應該放過他!你相信我,我陪著你,我們去報警,好不好?” 他搖了搖頭:“……沒用的,沒證據,不會有人管的………………算了,老程,我真心實意說的,我真的,沒有那個時間,我得去照顧我媽了……” 程翥一口氣悶在心里窩火,他硬摁下來:“怎么就沒證據?你的手機和包不都丟在他那?你那衣服不也……” “我把它扔了?!?/br> “扔了?為什么要扔了!它——” “它什么都不是??!我看著它只能惡心!” 程翥使勁把他擋著臉的雙手拽開:“你這是逃避!你不能有什么事就逃到你mama那里去,她已經那樣了她不能保護你了!那不是你的避風港!你要面對現實才能——” “你放開我!我到底有哪里沒有面對現實?!我還要怎樣才算面對現實??我要是不用面對現實我現在就去拿把刀把那人扎死,然后呢?我媽怎么辦???你替我養嗎??!” 程翥無言以對,他頭一次感覺到言語的蒼白,只能使勁地攬過肩膀,把人好像全身長滿倒刺千瘡百孔的身子裹進自己懷里。徐步迭不安地像個小獸那樣拼命掙扎踢騰著,又錘又打,程翥一聲不吭,也不松手,直到他打得累了,終于漸漸停手,整個人以一種別扭的姿勢埋進懷里,雙手攥緊他胸前的衣襟,把它攥得皺巴巴的。 “有人管的,”程翥輕聲說,“我來管你,可你得讓我管啊,好不好?” 在獸夾里掙扎累了的獵物終于安分下來,似乎終于被馴服了的模樣,輕微地點了點頭。程翥松了口氣,圈成箍的手臂剛一松勁,突然被猛地一推,整個人向后一仰,那毛茸茸的腦袋頂住自己下頜,撞得上下牙嘭地鏨在一起,只剩一絲呼痛的氣聲從齒縫里嘶嘶地鉆出來,像被推倒的烏龜那樣沒防備地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懷里剛抓到的小獸蹭地一竄躍下幾階樓梯,又有點良心不安地轉頭回望過來,似乎要確認程翥沒被摔到哪里;兩人視線一對,他又心虛地抓緊挪開視線,三步并作兩步,飛快地跑走了。 程翥仰在地上,背脊貼著冰涼的地面,汗水蒸騰和發泄過后,這會兒貼上去冰得一抖,有點硌人。他心里頭那點兒火氣和毛躁都給這不平坦的部分激起來,好像也回到自己二十歲的年紀,撇了撇嘴:“這小兔崽子……” 徐步迭今天來醫院,總覺得哪兒不對勁,沿路和認識的人招呼過去,總覺得大家都拿一副微妙的表情看著自己;等到了病區,才發現樂樂被一群病區里的老阿姨眾星捧月地逗著,這個夸他懂事,那個夸他有禮貌,再一個要給他吃蘋果,又一個給他瓜子香蕉。這小胖子還從未受過如此“禮遇”,當上過“團寵”,一時間睜大了眼,應接不暇。 來醫院做陪護的,老人居多。樂樂自小沒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這個概念,因為程翥和容宛琴的關系,在容宛琴家里那邊類屬“私奔”,在程翥這邊,因為他搞雕塑這回事,早早就和家里淡了聯系。這會兒突然多出來這么多看他怎么看怎么順眼的爺爺奶奶,一下子手足無措,萬萬沒想到自己胖得瞇縫的眼睛都能得到夸贊,享受到了至高禮遇,受寵若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