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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翥顧不上別的, 急忙伸手過去,一點點把他手指扳開了,先把手機抽出來;怕他再握成拳,就把自己的手伸進去扣住他的手指,那一雙年輕人骨節修長的手上青筋迸突,滿是潮濕的冷汗,冰冷得厲害。程翥把那雙手搓了搓,牢牢地握住了,自己雙手干燥的熱度和里頭磨人的舊繭像一副溫暖的巢xue,似乎令他的眼里輕輕活動了一輪,似乎終于看見眼前站著的是誰了。 程翥放下了別的問題,只是輕聲問:“你要去哪里???” 徐步迭頓了頓,似乎有點困惑地抬起頭,張了張嘴,有些艱難地發出聲音:“……你怎么沒報警?” “???”程翥愣住了,“你說什么傻話呢?為什么要報警?” “把我抓起來啊?!狈吹故切觳降悦5貑?,“那個,肯定屬于破壞財產了吧?還干擾了展期……很貴的吧……”他居然微笑起來,“我賠不起的?!?/br> “你說什么???!你怎么跟敬……那是錢的問題嗎?”程翥氣不打一處來,但他現在又不敢完全地沖著他發火,好像面前這個人身上布滿了裂痕,再輕輕一點沖擊就要全碎了。 “……你放心,沒人報警。你急著要回去嗎?”程翥安撫他說,看了看回程的火車方向,猜測道,“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小徐低下了頭,不再回答他了,但是手腕上賁起的青筋輕輕抽動,兩人的手握在一處,脈搏細微的搏動也躲不過去。程翥嘆了口氣,把自己身上還穿著的開會時的西裝脫下來,把少年瘦長抽條的身子裹住,避免他出一身冷汗之后再吹風感冒發起燒來,這才自說自話般地繼續下去,“我陪你一起回去?!彼膊挥玫刃觳降?,掏出手機就也給自己買了張票。這種情況下,他絲毫不敢放徐步迭一個人回去。人既然是我帶出來的,那我至少也得把人好好地帶回去。 他握著年輕人微微顫抖的手,也不管旁人怎么看,牽著他過了閘機,上了車,又和旁人商量著換了座位,就一路牽著他,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膝蓋上面。那雙平常摩挲雕琢各種泥塑石料甚至陶瓷鋼筋的生滿繭子的大手一點點地撫摸過年輕人皮膚的紋路,像要替他把所有的坎坷磨平。徐步迭始終沉默著,再也沒說過別的話。 第26章 八卦 程翥不放手,徐步迭就任由他牽著。但下了火車后,程翥是不知道該去哪的,反倒是小徐牽著他走了。他也不放手,就像抓著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樣,抓得很緊、很用力。 他們幾乎是坐最后一班車回A市的,這會兒地鐵都停運了。徐步迭下意識就要去坐夜班公交,他的大腦如今似乎并不能順暢地思考,很多事情全憑身體的本能。程翥輕輕拉了他一下:“都這時候了……打的吧,我來付錢?!彼矝]說什么,沉默地換了個方向,大約是同意了。上了車,師傅問去哪里,他才嘴唇翕動了一下,啞聲說道:“去醫科大附院?!?/br> 程翥輕輕吁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猜的可能八九不離十了,心情也隨之沉重起來。一定是家里人出事了,生病或者事故;但是又似乎隱隱有什么不同,至少與程翥見過的所有遭遇突發狀況的家屬都不一樣,他似乎并不驚訝、震驚或者慌亂,就好像早就知道會發生、只是恰巧發生在了這么一個時機而已;但他又異常地反應激烈、恐懼和焦慮,就像在害怕什么無形的巨獸。 不過,正常人家里生病出事什么的,也不會突然狂性大發就……做出和平常完全不一樣的舉動來。當然,程翥也見過學院里一個教授家里出事,這位一米八壯漢當場在講臺上暈倒的現實。人有的時候并沒有外表看上去那樣堅強。 醫院里,徐步迭走得駕輕就熟。一路過去,還有好幾個人小心翼翼地同他打招呼。徐步迭居然還能分個神,朝他們報以營業性的微笑。又或者說,他現在就像是個機器人,外界給予相應的程序,他就回報以設置好的應對程序。 程翥看著他們的電梯往上挪動。9樓……10樓……這里是燒傷的重癥科室。徐步迭像進家門那樣走進去,護士和保安都沒攔他。有人甚至朝他微微點了點頭。每個人的眼里似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在這一個環境里頭,程翥能感覺到自己是個分明的外人,他與他們是不共情的。 “小徐??!”一個中年婦女撥開人群,跌跌撞撞地從病房里跑出來。她瞪著銅鈴樣的兩眼,叉著腰,把他連著程翥一起上下先打量了一遍?!澳闩艿侥睦锶チ?!我以為你也要像你家那個什么鬼親戚那樣,就放著你媽不管了呢——” 程翥感覺身邊的人連著他握緊的手一起,整個瑟縮了一下。他急忙擋在兩人中間,隔開中年婦女咄咄逼人的視線:“你好,這個……有什么事可以對我說?!?/br> 這位女士正是同一個病區里,一直幫忙照看小徐母親的病友劉姨。因為徐步迭長期沒有其他人可以拜托,很多事都要落在同病區照顧家屬的劉姨身上,比如在他外出工作時幫他看掛水叫護士之類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反倒和她變得極為親近,兩家相互照顧,當人躺進這里,也就再沒有隱私和尊嚴可言,個底都門兒清,劉姨也把他看得跟自家兒子一樣。這個年紀的中年婦女,心疼人起來夠心疼,八卦起來也夠八卦。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程翥一遍,確定自己從來沒見過這個人:“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