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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鬼頭換了個老大哥的頭像,表明自己時刻在把你做成表的態度。 徐步迭也沒啥不滿,任他當一只夕陽下的酸雞,自個去把電瓶車推出來接著程翥和樂樂,頭頂著贏來的限量版棒球帽,做人生贏家狀揚長而去。 程翥笑得打跌:“我說帽子怎么沒還給他呢——” “他自己沒答對問題,自己輸給我的,可不是我硬要來的啊?!?/br> “這刺兒頭今天遭對手了,你也太計較了吧?” “誰讓他自稱‘老子’啊……”還罵我窮酸鬼。 徐步迭自己想來,也覺得自己其實沒那么占理。原本只想逗逗這拽得二五八萬的小子,可什么時候認真起來的呢?為什么要跟一個帽子上斤斤計較?他自己也說不明白。他看著敬嘉年就渾身不舒服,下意識就想要跟他較勁,卻不知道這股不舒服的由頭。 程翥卻不知道自己被人家盯在眼里當肥rou,保持著作為教師的公允,還是本著良心替學生解釋: “其實,要不是他這恨不得上天跟太陽肩并肩的性格,這小子是有天賦的。他專業第一考進來的,看不出來吧?現在才大一很多打基礎的部分,大家差距不大,等到了大三大四,他絕對是同齡人中最跳脫的一個,靈氣是蓋不住的。有的時候你不得不信,就是有一種東西叫做天才,我不會看走眼??赡芴觳啪鸵悬c與眾不同的臭屁毛病吧,這么想我就安心了——也許我當年在老師眼里也是這種貨色呢?!?/br> 徐步迭靜靜地聽著;敬嘉年的故事是遙遠的、別人的故事,和他根本沒有關系。但不知怎么地,他突然伸手掀開了帽子,晚風撫弄著他柔軟的、汗濕發根的頭發,隨著電瓶車的風向后揚起。什么嘛,這種帽子戴著一點也不舒服,憑什么賣那么貴呢?頭皮被箍得留了一道印子,還不透氣。 “我也就跟他開開玩笑的,讓他提前感受一下社會的毒打?!毙觳降屢徊秸f,“還能真貪個小孩兒的帽子么?喏,給你,你之后還他吧?!?/br> “說什么呢,他人高馬大的算個屁的小孩兒,”程翥接了帽子,“你戴著就戴著,那家伙不用管他,是該讓他吃點兒虧了,再說,這不是他自己要給你的嗎?我看他成天自稱老子,好意思從爺爺這兒要回去不?!?/br> 他把帽子在指尖上兜了個圈兒,突然伸手把他額發往后一撩,把帽子反扣在徐步迭的腦門上,還側了臉過來瞅一瞅。 “哎,年輕人就該這樣戴。這樣戴好看?!?/br> 徐步迭突然感到心臟猛地一攥,酸水都從里頭冒出來。手底下猛地沒控住一個加速,小電驢開出脫韁野馬的速度。 “別,您慢點,別惹來交警……” “晚上吃rou嗎?” “???” “晚上——吃rou——嗎!” “你問樂樂吃不吃!” “吃——” “好嘞,那就吃rou,”程翥毫無原則,“我們哪頓能少rou?我這腳也要補補。吃豬蹄能好快點么?” “以形補形,那晚上燉豬蹄好了,我們繞去超市——” 是因為他說,這帽子給我了的緣故嗎?還是他那雙大而糙礪的手拂過頭頂時過于溫暖? 真是奇了,程翥又不是什么靠得住的“大人”。我又沒有粉絲濾鏡,對他更不抱有什么美好幻想。 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罷了。 買了豬蹄和輔料準備出超市的時候,就看到程翥和樂樂一人一個搖搖車,跟門神一樣一左一右,在那比賽騎馬。刺耳的音樂粉飾著一種庸俗和平的假象。那么大個人,瘸著個腿,蜷縮在丑巴巴的滿是霓虹彩燈的美羊羊身上,笑得比樂樂還像孩子。 徐步迭望著門廊玻璃里倒映出的自己。像個主婦、快遞小哥、裝修工、保姆和其他什么東西的混合拼裝,仿佛敬嘉年身上那條拖拖沓沓的拼接版垮褲,各種毫不搭界的材料被人為地硬生生嫁接在一起。只有頭頂那個反帶的帽子,好像還給他掙回一點點殘留的青春氣息,格格不入地矗在那里。 豬蹄燒好了,鮮亮掛汁,饞得樂樂口水橫流。 “沒想到啊小徐,你還有這本事?!背挑阋操澆唤^口,“都是點兒大的孩子,怎么人和人差距這么大呢?你哪學的手藝,當什么萬能人啊,我覺得你能當廚師了?!?/br> “窮人孩子早當家嘛,”徐步迭笑笑,“我這手藝也就能勉強入口,那是你爺倆要求太低?!?/br> 他倒不是自謙,以前家里父親應酬多,母親也忙,他自己自學成才,至多只是胡亂能把自己糊弄飽了的份上;當時想著什么時候自己技術進步了,也弄一桌子菜,讓爹媽開開眼。后來有一陣子計劃著自己出國留學,暗搓搓地準備起來,又下了點菜譜來看,打算有備無患。誰知道最后都竹籃打水一場空,母親如今只能吃流食了,再好的美味佳肴也沒有了意義;這門新練就的手藝都落入程翥父子的肚子里。 程翥拿起一個豬蹄,仔細地看了看,比劃了比劃,突然叫:“小徐,小徐,快來給我照一張,你看這個角度是不是很像?” 徐步迭:“……您沒事罵自己大豬蹄子干什么?” “不是,是腳,腳!你看這形狀,完美,這就是傳說中的豬腳光環啊?!?/br> 徐步迭忍俊不禁,拿手機給他照了一張,豬腳和他被裹得跟粽子似的人腳,看起來是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