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并蒂蓮生在一方池塘中,色淺而淡,近聞有香,出淤泥而不染。 公主的面子自是要給的,人群很快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聲,連連夸贊。 繞著池塘還種了許多別的花,有些謝了有些正開著。 公主本意便是讓她們久留一會兒,好讓那邊涼亭上的人看得清楚。 容嬙站在賞花看景、吟詩作對的人堆邊緣,順著公主視線,瞥見不遠處涼亭里的兩道挺拔身影。 許是她看得有些久,涼亭里好似有人回望過來。 容嬙不知是那位齊大將軍還是攝政王殿下,忙偏過頭和容嬌嬌說話。 “王爺?” 見身邊人一直望著某個方向,齊盛撓撓頭。 秦宓不動聲色收回目光,淡淡應聲:“如何?” 齊盛老臉一紅,老實道:“都好看?!?/br> 個個都細皮嫩rou的,不像他般粗糙,面頰上還有道疤痕。 “你挑幾個,本王讓正怡帶近些?!?/br> “怎好勞煩公主?” “挑?!?/br> 齊盛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放棄掙扎。 他出身低,且身患舊疾,只一身武力拿得出手,這么好的姑娘,許給他總像是糟蹋了。 “那就……” 他看著點了幾個,最后一下猶豫著,落向容嬙。 秦宓頓了頓:“最后那個換了?!?/br> 齊盛呆道:“怎么?” 秦宓沉默了一會兒,指腹輕捻,眸色沉沉:“有婚約了?!?/br> 那是不好奪人所愛。 齊盛點點頭,順手指向容嬙身邊的容嬌嬌。 * 蓮花池邊正鶯鶯燕燕熱鬧著,公主府里的侍女卻忽然叫走了容嬌嬌同其他幾個貴女。 不知情的皆是滿面疑惑,知曉內情的,眼神便摻雜了嫉妒艷羨,目送那幾人走遠。 涼亭那邊的身影已經離開。 容嬙收斂心神,看著議論紛紛的人群。 初夏的日頭日漸猛烈。 公主一離開,剩下的貴女便在太陽底下站不住了,紛紛往涼亭涌去。 容嬙默不作聲地跟在后頭。 涼亭本就不算大,熙熙攘攘擠滿了躲太陽的人。 她停在檐下,沒往里走。 按理說這是一個不怎么顯眼的位置,奈何容妙兒的眼睛便沒離開過她。 容嬙那身百蝶穿花裙在日光下更為奪目,那料子也不知是什么,襯得人越發白皙。 烏發成髻,鬢邊散下兩縷青絲,被她抬手輕輕勾在耳后。 “容嬙倒是真美人?!?/br> “那倒是?!?/br> 容妙兒聽了黑著臉:“什么時候一個冒牌貨也能當真了?” 這話讓身邊的人八卦之心頓起,笑著起哄道:“容嬙,你做什么冒充侯府嫡女?” 她面上掛著笑,說話間微微揚眉,眼底盡是戲謔刻薄,讓人心里極不舒服。 容嬙自記事起便在容家,又怎么知道為何會出現這等陰差陽錯的事。 她垂下眼眸,不予理會。 容妙兒譏諷道:“還用問嗎,定是貪圖侯府的榮華富貴?!?/br> “也不知是哪個犄角旮沓出來的,窮酸得很,攀上侯府,可就一勞永逸了?!?/br> 話里話外的貶低,容嬙側目望過去,輕輕抿唇。 “怎么,我說錯了?” 許多人投以看戲的目光,容妙兒便更生出底氣,挺直了腰桿,指頭往她身上戳。 “也不瞧瞧你自己俗氣浮艷的模樣,說你是容家人,怕是都沒人信!” 容妙兒不在世家長大,說話做派皆粗俗了些,旁人不搭話,只等著看戲。 “就是就是?!比菟筋^探腦地附和兩句。 從前她放低身段去討好容嬙,卻總不得好處,真是白費功夫。 果然是假的,上不得臺面。 涼亭中貴女皆是冷眼旁觀,平日里自詡最正直良善的,這會兒子也只是看著容嬙被罵,連一句勸說也沒有。 到底因為她只是個來歷不明的假千金,傻子才會為了她得罪容妙兒。 更不用說周遭正怡公主留下的侍女,個個都低著頭作鵪鶉狀,生怕牽扯進去。 容嬙心中冷笑,在容妙兒越來越難以入耳的罵聲中猛地抓住她的手,身子輕顫,紅著眼道:“妙兒,你別生氣了?!?/br> “……我也不知為什么祖父就是不肯將你寫入族譜?!?/br> 容妙兒原來還沒入族譜? 周邊的人驚訝,皆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這一句無疑狠狠地踩中容妙兒痛腳。 如今容嬙還能以侯府嫡女的身份受到公主府的邀約,正是因為容老爺子死活不肯讓容妙兒認祖歸宗。 別說容妙兒,容嬙都覺得奇怪。 “祖父那是病糊涂了!”容妙兒氣得口不擇言,“父母親都認了我,你算個什么東西!” 她氣得狠狠甩開容嬙的手,用力一推。 容嬙原能避開,但她余光瞥見涼亭中貴女紛紛端莊站起,好似是正怡公主回來了,便心一橫,硬生生受了這一推。 “住手!” 正怡公主皺緊眉頭,快步趕過來。 她瞪了周遭的侍女一眼:“你們都是木頭嗎,還不趕緊將人扶起來!” 公主一發話,不等侍女反應過來,涼亭里忙走出幾個貴女,不約而同惺惺作態,體貼地扶起容嬙,邊細聲安撫。 好似方才冷眼旁觀的不是她們一樣。 這一跤摔得結實,半邊身子都有些發疼,裙子上也沾了些灰塵,更顯得可憐。 秦宓與齊盛隨后走過來,顯然已經看到方才一幕。 眾人忙跪倒行禮,容嬙忍著不適,跪在邊緣。 容妙兒嚇得臉色慘白,一心想著自己的丑態都被看到了,竟傻站在那里,忘了行禮。 正怡公主臉色鐵青:“誰許你如此乖張行事?容侯爺?” 容妙兒趕緊磕了幾個頭:“一時魯莽,望公主恕罪!” “你向本公主求情有什么用?” 她反應過來,可憐地朝向秦宓的方向,卻只匍匐著根本不敢抬頭看他。 “臣女沖撞王爺,望王爺恕罪!” “齊盛?!?/br> 那面色清冷的男人開口,聲音低沉。 齊盛愣了一下:“臣在?!?/br> “拉下去?!?/br> 這淡淡的一聲猶如晴天霹靂,炸得容妙兒大腦一片空白。 饒是正怡公主都驚愕了,不知他為何如此不留情面。 到底是小姑娘之間的矛盾,又是容家的家事,日理萬機的攝政王怎么看也不會放在心上。 齊盛雖疑惑,卻仍叫侍衛將人拉走。 任憑她哭喊掙扎,鉗著手臂的手卻好似鐵筑一般,分毫不動。 都是一群姑娘家,哪里見過這種陣仗,立時都有些嚇懵了,便連偷看秦宓的目光都驚懼地收了回來。 容嬙也沒想到,這位攝政王眼底這樣容不得沙子,一出手便如此狠絕。 身前的灼眼日光忽然被一道高大身影遮蔽,黑色靴面上紋著銀色暗紋。 秦宓低眸,看見女子鴉色長發在頭頂盤作髻。 許久,這人都未曾離開。 容嬙身子還疼著,實在撐不住,悄悄抬眼,正撞上攝政王的目光。 她正慌亂,就見面前的人忽然伸出手,停在她跟前,不由一愣。 秦宓睨著她紅通通的眼角,眼底還有些未干的水痕,美得奢靡。 容嬙冷靜下來,心里猜著這位的意思,試探著將自己纖細白嫩的小手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