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
倘若真有這么一個人,那他不但誣陷了寧王,害了他的性命,也害死了陸旸,離間了晉王夫婦多年關系,更還有前世害得自己和陸瞻一家……前后時間拉的雖長,但算起賬來也是罄竹難書了! 她說道:“樓參在王爺進京之時離開,也許是因為他也不能再在京師露面,否則會露了馬腳。 “自從他消失后,朝中這些年的風平浪靜,一則可能是他們計劃中斷,不得不調整蜇伏,以免被朝廷發現后連鍋端了,一則也可能是皇上把王爺調進了京師,他們失去了繼續作案的條件。 “近年來隨著秦王漢王各自成年,他們便又在蠢蠢欲動了。孫媳相信,這些人的主謀一定還在人世,更甚至,他們就在我們的周圍。為防重蹈覆轍,我們該當齊心協力,挖出這顆毒瘤才是?!?/br> 皇帝氣緊:“所以哪里是兇手有多么厲害?不過是我們自己露了空門給人罷了?;首硬荒?,只要一番推波助瀾,他們便總會有收獲。換言之,一個家不和睦,便遲早要生禍事?!?/br> 晉王聽得把頭深深垂了下去。 宋湘再道:“如今事情都明白了,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還請皇上降旨?!?/br> 一句話把所有人又拉回到這場敘話的最初。 皇帝看向陸瞻,眼眸里有了波動:“你真要出府?” 第346章 你有什么打算? 陸瞻略略沉默,垂眸點了點頭?!俺忻筛赣H母妃養育瞻兒十八年,才有瞻兒今日,瞻兒不敢再仗著世子身份在世間行走,是時候離開了。而且,終歸有一日孫兒也是要離開的?!?/br> 若在先前,他多半不假思索就表態了。但是在經過這么一番梳理之后,在這種時候讓晉王府突然發生這樣大的變故,究竟是不是合適的,他竟已不確定了。 敵人在暗處,是否會因因他的舉動而打草驚蛇,找到更多空子可鉆,這想都不敢想。 另外秦王也不太老實,萬一他作妖,那晉王府陸昀不夠看,陸曜肖似晉王,能不能有魄力幫著穩定形勢很難說。 皇帝到此時仍未透露出傳位給誰的跡象,萬一因為今日這番審問,干脆不再考慮晉王了,那晉王府就將陷入困境了。 晉王無論如何也養了他十七八年,還給他cao辦了婚事,他不替王府著想,他就愧對忠孝二字。何況就算晉王對不住他,晉王妃對他總有山海般的恩情,他絕不能罔顧晉王妃的處境。 所以,按理說在不能讓晉王府有著相對穩妥的應對,以及相對平靜的離開方式前,他不動最好。 但離開也有離開的好處。 總之話既已出口,最好的法子便是將決定權交給皇帝。 晉王妃紅著眼圈別開臉去。 晉王也眼神復雜地看過來,進來之初聽說陸瞻要搬出王府,他還不太放在心上,到如今,他內心里卻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從來沒想過會與這個兒子分開,不管是從前還是知道他身世以后,心里知道他不是自己的兒子,他總歸要出去,但又從來沒正兒八經想過這一日。 他一直當他們別有用心,要霸占自己繼承人的位置報復自己,所以怨恨他,而他竟說是因為不堪蒙受再多的護佑而離開…… 他還知道自己于他有十八年養育之恩,有了這句話,他那些不平不甘突然間就開始消散了。 或者,他怨的并不是他,而是怨他們從來沒有把他的感受放在心上?怨他們在肆意索取并踐踏他的感情? “那你呢?”皇帝轉而詢問宋湘,話語聲把大家都拉回了神,“他要是搬出府,你就不是世子妃了?!?/br> 宋湘微笑了下,緩緩說道:“我既然嫁了給少寰,只要他不離不棄,那我自當也死心塌地?!?/br> 當皇帝說到皇子不團結帶來的禍患時,她何嘗不曾想到自己與陸瞻前世也犯了同樣的錯?因為不團結,所以敵人一殺一個準。 她已經是深刻反省過的人了,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即便是將來有這樣的苗頭,她也一定不會讓人得逞。 旁邊看過來的陸瞻目光灼灼,眼里熱烈的火焰都快把她給烘熟了。 皇帝點點頭,說道:“寧王的案子定然要究查。但容朕再仔細想想,且不要聲張,回京之后定奪?!?/br> 宋湘與陸瞻躬身謝恩。 身為親王世子,突然要另立門戶,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如何對外給說法是個問題,陸瞻以什么名義出府也待斟酌,確實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決定的。 步出宮門,月光已爬滿山坡,四面安靜中又帶點零星的人聲馬蹄聲,驚濤駭浪都是隱匿于無形的,天下還是一番國泰民安景象。 到了昭陽宮大門下,便要分道了。走在前面的晉王逐漸放緩腳步,扭頭看了看后方。宋湘看到夜色下他的雙眸幽黯深沉,像是要如這月色一樣環裹住陸瞻。陸瞻并未與他對視,而是以謙恭的姿態靜望著他足下。 “進去吧,夜里寒涼?!?/br> 晉王妃交代過來。 宋湘稱是,與陸瞻折身入了東殿。 進門后她頓了頓步,側耳聽了聽,才與陸瞻繼續往前。 門下寂靜,晉王也前行進了正殿。 原地當值的宮人們瞬間活了,紛紛迎的迎門,倒的倒水。 屋里由燭光照耀著,晉王妃解下披風,吩咐人傳膳,然后在靠近薰籠的錦榻上坐下來。 向來不以柔弱形象示人的她此刻也露出了幾分疲色。進仁壽宮之初,渾身都是緊繃著的,既是對親手養大的陸瞻難以割舍,也是終于到了當面鑼對面鼓地挑明所有事情的時候,心里情不自禁地想得到皇帝一個態度。 如今態度有了,離找出兇手也就更近了一步。 晉王洗完手臉,盆前立了立,走了過來:“他什么時候決定要走?” 晉王妃看了眼他:“你追來棲梧宮之后的那天早上?!?/br> 晉王回想到了那個早晨,提起袍子坐下來。 “我并沒有說過讓他走?!?/br> “總是要走的。他有他的前程?!蓖蹂鬼?。 晉王默聲。望著面前躍動的光影,接著道:“你如今信我了么?孩子不是我殺的。如今我也很悔恨當初。希望能早日查到兇手,給他報仇。也希望你能……原諒我?!?/br> 燭光隨風躍動了一下,晉王妃被光影勾勒出來的輪廓微微顫動。她垂首輕攏著雙手:“你不需要在我面前低聲下氣,夫妻一場落得這樣,不過是你我各自有準則。兇手當然是要查到的,這卻跟你我之間沒有關系?!?/br> 晉王望著她,神色漸漸凝滯:“那孩子的仇報了之后,你,你有什么打算?” 晉王妃一臉平靜。 晉王雙手緊攥擱在膝上,袍角一點點變皺。他有點害怕她這樣的平靜,孩子的死對她造成了多大的創傷,這些年,是全靠著這股恨,還有陸瞻在身邊而支撐下來的吧,她隱忍著就是為了找到兇手。那么一旦仇報了,她還會跟他延續夫妻關系下去嗎? “敏嘉已經有能力保護自己,蘇倡也很好。我沒有想好做什么打算,但是這王府確實已沒有什么令我放不下的了?!?/br> 她這樣說著,起身踱到窗前,看著月光一泄滿地?!拔夷晟贂r光很快活,一直到父親告訴我,說賜婚圣旨已經下來,我才知道那番快活有多虛假。 “沒有你,我也成不了太子妃,因為他不會娶我,我也不會任由自己沉淪。那道賜婚圣旨打碎了我對楊家與生俱來的信任,任我錦衣玉食,關鍵時候他們還是不能尊重我?!?/br> 第347章 酒局 “這二十多年里,你就沒有過開心的時刻嗎?”晉王也站起來。 “有啊?!彼е庠诖芭_上,“懷孕生子,看著他們長大,這些都讓我開心。但是,越是開心,旸兒的死就越是讓我難過。那是我唯一的兒子。他再也回不來了?!?/br> 晉王胸脯起伏,走上前抓住她手臂:“我可以讓瞻兒留下!他也是你的兒子,他比旸兒陪伴你的時間更久!他已經成親了,湘姐兒很快就會懷孕,難道你不想看到他的兒女出生嗎?” 晉王妃望著他:“他是寧王嫡長子,他為什么要頂著晉王府庶子的名義留下?” 晉王喉頭下沉:“他可以歸宗,公開他的身世,他也住在晉王府!” “這是你一廂情愿的想法!”晉王妃把手抽出來,“你已經對他下過手,你與他父親的手足之情已經沒有了,你與他能保持距離互不干涉已經是最好的結局,還指望他能接受你嗎?如果可以,他又何必離去?” 晉王怔然。 王妃退開兩步,望著門外早已經抬著食籃到來的宮人:“吃飯吧?!?/br> …… 東側宮這邊,宋湘與陸瞻換好衣裳,帶上宋濂隨蕭臻山他們往山下走去。 不知不覺,他們竟在仁壽宮呆了一個多時辰,天色早黑透了,說好的烤rou局也早就過了約定時間。 蕭臻山作主,先在山下找了個開闊的平地把架子支起來,烤到五六成時再一起上山來等陸瞻。 倆人回來時他們已經在門外等待多時,聽說還連晚飯都沒吃,便索性一道山下吃rou。 出門的時候宋湘扭頭看了看正宮方向,門關著,燈火還閃耀。 沖著晉王發的那個毒誓,宋湘也傾向于晉王不是謀害寧王以及七年后謀殺她和陸瞻的兇手,那么深深篤定丈夫就是兇手的王妃,此時此刻她又會是什么心情呢?她又如何面對這過去的將近二十年時光呢? 也許是王妃對她和陸瞻都太好,使她情不自禁設身處地地替她著想起來。 此外,兇手究竟會是誰呢? 她想來想去,也只有楚王一族符合兇手動機。楚王身為皇長子,才能卻不及年少英武,頻頻為國家立下功勞的皇帝,所以炮制了一場陰謀來除去這個弟弟。 卻未料出師未捷身先死,結果皇位還順理成章落到了皇帝手上,楚王那些后人原本就算成不了太子也定然是個養尊處優的王族,結果淪為階下囚,會有人不甘心,想復仇,這并不稀奇。 何況,當年楚王乃是受身邊臣子攛掇算計皇帝的,為首的頭目們肯定都殺光了。但剩下的呢?他們仍然有可能隱藏在朝野各個角落。聯合起來,這也是一股小小的力量。 而他們若要復仇,那必然是沖著皇帝來,都沖皇帝來了,還能不是謀逆嗎?蜀地的鐵礦,正好就可被他們用來在制造兵器上。 這些都能對上,但皇帝說楚王的動向每年都有專門的官吏奏報,并且以皇帝與楚王間的過往,的確也不太可能會容許這件事情存在疏忽,所以楚王一府的作案條件確實又是欠缺的。 又且,楚王死了幾十年了,他的后人也被囚了幾十年,就算有報仇的心,也得有這個能力。囚犯是沒有資格讀書習武,培養自己能力的。 “姐,我能去叫沈笠他們出來嗎?” 宋濂忽然搖了下她的手。 宋湘抬頭,才發現前面不遠就是目的地了,滿地枯草的空地上,兩只不知是鹿還是麂子已經被烤得焦得四溢,紅紅火光映得皮rou金黃透亮,邊上圍了一圈人,是大伙的扈從,正在燒火的燒火,抱柴的抱柴,抬酒的抬酒。 附近也有些遛達中的人被吸引過來,——氣氛已經熱鬧起來了! 宋湘道:“今兒來的都是男客,你問你姐夫!” 宋濂扭頭,這邊陸瞻就已經擺手了:“有還沒睡的就叫過來吧!難得出來一回,熱鬧熱鬧怕什么?!?/br> 宋濂立刻跳起來打發小廝去喊人了。 蕭臻山也交代扈從:“去看四爺睡了沒?沒睡也請他過來吃酒!” 楊諶笑著與蘇倡對視:“你們都有人帶,我們卻沒有!” 宋湘說道:“可把表嫂和大姐都請過來?!?/br> 蘇倡揮手說:“算了!你大姐這會兒多半睡了,我讓人切幾塊rou送回去給她嘗嘗?!?/br> “那也好。蘇慕你去,挑好些的位置,給表少奶奶也切一份?!标懻罢f著想了下,便招呼著大伙坐下來:“蘇慕是烤rou的好手,來嘗嘗他的手藝?!?/br> 扈從稱是又去。這時候宋濂領著沈笠他們一幫小的已風風火火回來了,夾在中間的還有裹成了粽子的沈鈿。 看到沈鈿,宋湘驀地想起下晌宋濂給她的那幾張紙,碰了碰陸瞻道:“這回來的人家里,哪戶人家的丫鬟穿綠裙白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