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周側妃這時候自地上跳了起來:“王妃這話可說錯了,投毒害人何必一定得圖什么呢?世子妃娘家開藥所,取生附子十分容易,要發覺昀兒媳婦有孕在身也比我們容易,也許她是不愿昀哥兒媳婦在她前面生下孩子呢?!” 陸瞻怒道:“閉上你的嘴!照你這么說,世子妃又何不朝著二哥他們的孩子下手?!他們生的還是長孫呢!” 周側妃被駭得后退,卻仍是道:“那她昨夜里遞茶給昀哥兒媳婦喝,喝了之后昀哥兒媳婦就發生不測,這又怎么解釋?!” “都別吵了!” 晉王一聲暴喝,緊接著站起來,走到宋湘和陸瞻面前:“要問你們沖著昀哥兒他們下手有何原因,還用得著多說嗎?”他紅著雙眼轉向晉王妃:“你們有沒有下手的理由,我覺得你應該心知肚明!可是對一個婦人和未出世的孩子下手,你們不覺得太殘忍了嗎?!” 晉王妃對晉王突然而來的怒意十分莫名,可是哪怕這件事情是他們做的,要論殘忍,他們又哪里比得上害死自己親骨rou的他呢?一個手上沾滿了血腥的人反過來說他們殘忍,這不可笑嗎? “那么王爺這是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就認定了湘姐兒是兇手嗎?”王妃被心底里傷和痛支撐著,腰背挺得筆直,氣勢直逼晉王。王府里從來沒有人見過他們夫妻也曾這樣劍拔駑張,從晉王起身時起,個個就已屏住了呼吸,眼下他們的矛盾已然掩蓋住了大家全都聚集在這兒的原因本身。 “不然呢?”晉王咬牙,“你倒是給出個兇手不是她的證據來?” 十七年前死去的姬妾他固然也不曾很在心上,那個孩子他也沒有付儲過太多的期待,可是那畢竟是他的骨rou,他以為她至少看在他的份上能善待這些孩子們,可事實是她卻不惜把那孩子殺了,就為了把寧王的遺腹子悄悄地帶進王府,以他親骨rou的名義來撫養他! 十七年,那十七年她對陸瞻的無微不至,他一直都以為那是她一面因為心疼孩子沒了娘,所以全然接受他,一面則是借著孩子撫慰喪子的傷痛,而這兩樣,又有哪一樣是他不愿看到的呢?他希望這樣,所以極力配合,可是到最后,她卻徹頭徹尾在欺騙他! 鐘氏只是被投毒,他還不至于沉不住氣,可關鍵是害死嬰兒這種事情,再次發生在王府,又再次發生在與她楊允心有關的事情上! 晉王雙眼怒張,似不達目的便誓不罷休。 宋湘望著他這副樣子,卻與想像中心虛的他很不一樣,他這話聽起來可真有些像賊喊捉賊了,雖說按他的思路,為了作為不是他的兒子卻又占據著世子之位的陸瞻,她要沖倚福宮下手也不是沒道理,但他話里話外地指責王妃又是什么意思?還有,他到底哪里來的臉指責王妃“殘忍”? 想到這里,她不由覺得這件事是必須盡快弄清楚不可了??吹介T外探頭看過來的花拾,她定一定神,果斷繞過陸瞻走出來:“父親母妃還請先息怒,且聽兒媳把緣由道來。 “昨夜里,我在勸慰三嫂的過程當中,的確給三嫂遞過茶,而那杯茶甚至是花拾從門外端進來拿給我的?,F在,花拾你過來,實話實說,那杯茶,你又是從誰手上接來的?還有繡云,為了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你來把倚福宮所有當差的人都招進來,我也好來問問你們房里人,昨夜我遞過的那杯茶,是誰負責收去的?” 繡云連忙自珠簾內出來,走到門外,不消片刻把所有人都傳進來了。 “花拾看看,昨夜的茶,是誰遞給你的?” 花拾立刻進來,細細辯認過后道:“回世子妃,沒有這個人?!?/br> “你就不要抵賴了,既然茶是你們遞到昀哥兒媳婦手上的,就是找出外面遞茶的人,也不能證明你們清白!”周側妃尖著嗓子嚷嚷起來。 宋湘轉向她:“如此是不能證明我沒罪,但找到了人,萬一就讓我順藤摸瓜讓我揪出了真兇呢?畢竟只靠猜疑的話,我也可以猜疑周側妃你,因為不忿被靖安王妃數落,又不忿被我支出了園子,所以故意挑撥他們夫妻吵架。知道母妃住得遠,我們住得近,少不得來看看,所以就故意在茶里動手腳,借由花拾的手遞給我,我又遞給靖安王妃,以此靖安王妃有個三長兩短,一來你出了氣,讓她知道厲害了,二來你也可以栽贓我一把。三來還可以在我與靖安王妃之間造成隔閡,讓靖安王妃永遠受夫綱壓著,再受你這個自封的婆婆壓著!你看,按照你猜疑我的路數,我這么猜疑你一番,是不是也很合情合理?不然的話,又怎么解釋昨夜倚福宮吵得這么兇,你卻從頭到尾連個臉都沒露呢?!” 第297章 王爺沒有意見吧? 周側妃望著逼近到跟前來的宋湘啞口無言,并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 一屋人的目光又聚焦在了她身上。很顯然,相對于周側妃的指責,宋湘的說辭更加有條理,結尾的疑問也更加有力,——是啊,昨夜陸昀跟鐘氏吵得那樣厲害,周側妃怎么沒露面呢?以及,先前大伙全都到了,周側妃卻也是最后一個到,這又是為什么呢? 最先發現周側妃缺席的秦氏不由自主地看了眼云側妃。 云側妃回了她一個眼神,眼觀鼻鼻觀心,隨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宋湘。 “側妃……” 陸昀喉嚨干啞地望著她,滿臉都是nongnong的不敢置信,“你怎么不回答老四媳婦兒的話?昨夜你為何沒來,你干什么去了?你是躲在旁邊幸災樂禍,還是在籌謀著怎么算計你的兒媳和孫子?!” 周側妃顫了一下,被他樣子嚇得手腳透涼:“這是胡說八道!這是血口噴人!你不要聽她瞎說!你是我生的,我怎么會害你的孩子?我,我沒有!” 陸昀緊咬牙關,任她搖著自己胳膊,卻是鐵青著臉不發一言。 周側妃的心直直地往下沉,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陸昀,之所以做這一切——啊,是的,這是她干的,除了她還有誰呢? 宋湘就是想干,這倚福宮里早有自己以盯著陸昀成長為名而安插下的眼線,宋湘動手,她怎么會不知道? 可她做這些,也是為了維護好他們母子關系,而不讓鐘氏傻乎乎聽信了宋湘和晉王妃那一伙的哄騙??! 她只是,只是臨時起意,在酒席途中派人出去弄了點生附子回來,時間有限,此物一下子又弄不到太多,所以她著人下在茶里的份量也很有限,以王府的反應速度,她知道鐘氏是死不了的呀! 她又沒真想讓鐘氏死,不過是想讓她猜忌上宋湘,從此不跟她往來,安心安意地相夫教子,替他們這一房琤取實力和勢力。她哪里知道鐘氏有身孕呢? 這是意外,這不能怪她! 所以來到這里她也沒有完全亂方寸,先照著鐘氏“自盡”的路數來吧,鐘氏自己說開了,那還有早先安排的那杯茶呢! 那杯茶是宋湘接了遞給鐘氏的,這她賴不掉,她只要咬準是宋湘投的毒就行了! 可是宋湘竟然把她的想法全都推算了出來,甚至還蠱惑了陸昀…… 陸昀一旦知道是她下的手——也許光知道她害了鐘氏還可解釋,這要是知道她害死了他的第一個孩子,他會原諒她嗎? “昀兒,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我怎么可能害你的妻兒呢?我可是只有你一個孩子!” “呵!”珠簾里傳來冷笑,“你是只有他一個兒子,但他卻可以娶很多個妻子,給他生很多個孩子!” 陸昀似被驚醒,看向周側妃的目光再次冷了下來。 周側妃尖叫:“你胡說!你這是誣蔑!” “是不是誣蔑,把遞茶的人找到就成了!”宋湘不耐煩看她作戲,如此說道。 周側妃哪里有話反駁她?這乳臭未干的黃毛丫頭,經歷這樣的陣仗,不但沒有慌張,反而伶牙俐齒,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了。 這也使她不能不打起精神來面對,但還沒等她想好說辭,珠簾那頭卻是又傳出了鐘氏的啜泣聲。屋里瞬時靜默,而她的哭聲卻是又愈發加大起來。 陸昀兩拳緊攥,兩眼怔怔望著簾子,兩腳將抬不敢抬,七尺男兒,此刻渾身竟篩起糠來了。 周側妃六神無主,若要不依不饒,她哪里逃得過去? 她轉身撲倒在晉王膝下:“王爺!王爺!妾身這都是得了您的旨意??!” 話音才落,晉王卻猛地一拂袖,將她掀倒在地上! “來人!將昨夜里鎖門之后,所有在倚福宮周圍出沒過的下人,全給召到此地來!郡王妃懷的是宗室后裔,是本王的親孫兒,朕今日定要將兇手碎尸萬段,以正家風!” “王爺!”周側妃又哭著撲過來?!澳荒懿还芪?!我都是聽從您的旨意才這么做的!” “聽周側妃這意思,你是承認了?”宋湘看準時機發話。 只見晉王猛地一拍桌子,望著周側妃的臉上的肌rou都已經在發抖:“你是想說我讓你殘害我自己的親孫兒?!” “你說過——” “把她架出去!再奉世子妃的命令把人傳進來!”晉王妃沉聲發話,說完望著晉王:“妾身這么做,王爺沒有意見吧?” 晉王目光始終落在前方,先前還在朝著晉王妃發狠的他,此刻注意力全移到了手下的杯子上——他右手緊緊地抓著茶幾上的杯子,微垂的目光射出著凌厲的光芒,世人眼里風度翩翩的賢王形象,此刻已蕩然無存。 他哪里有什么意見?難道還要放任這瘋婆娘當著滿堂兒女的面,把他曾經暗示的那點事都給抖落出來嗎?無論如何,他眼下也得承了王妃這解圍之情。 他牙關咬緊,道:“你作主?!?/br> 王府里有嚴格的輪值制度,到了點,該在哪里當差的輕易出不去,不該當差的也絕對進不了不能進的地方。景泰出去不過片刻,便回來稟報:“昨夜記檔在冊的總共四十八人,已經全部帶來,請王妃發落?!?/br> 隨著幾十號人列隊跪好,屋里的氣氛變得更凝重了,幾乎連出大氣的都沒有。 晉王妃朝宋湘揚了揚下巴。 宋湘便看向花拾,花拾走到人前,一個個看過去,又一個個地看過來,當中就有人不甚穩當了?;ㄊ耙膊徽f話,就把目光落在她身上,來來回回地在她面前走,也不過走了六七輪而已,這人就啪地一下,往下趴伏在地上,以嚇到變了形的聲音道:“奴婢,奴婢有話說!” “拖她出來!” 宋湘話音落下,景旺立刻就與花拾一道將這丫鬟拖出來了。 丫鬟趴在地下,撐著地抬頭看了眼座上的晉王夫婦,連滾了兩下喉頭說道:“昨天夜里,是奴婢,是奴婢端的茶給花拾!” “茶從哪來的?” “是倚福宮里的茶房取來的!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取茶斟茶,再沒有做過別的了!” 奴婢嘶叫得嗓子都裂了。 宋湘道:“管茶房的是誰?” “往哪兒跑!” 剛說到這兒,這時景旺忽地往前一撲,便撲倒了門外最后一列中的一個人影! 地下的丫鬟聞聲扭頭,臉色一震道:“就是她!就是全嫂管茶房!” 陸瞻睚眥欲裂:“把她拖進來!” 第298章 讓人驚訝的爭執 已經癱軟成一團泥的“全嫂”被拖進來了,趴在地下,情況比先前的丫鬟壓根好不到哪里去。 宋湘問:“端給郡王妃的那杯茶是怎么回事?” “奴,奴婢……” “還問什么?景旺,給我上板子!”陸瞻已經沒有什么耐性。 景旺立刻不知從哪里找了兩根門栓,提著到了跟前,丟了一根給景泰,兩人一人站一邊,親自就彎著腰抽打起來。 王府里拴院門的門栓也是夠瞧的,大人手臂粗那么在一根,一根打下去,落在rou厚的地方,rou得腫。落在rou薄的地方,骨頭得斷。全嫂尖嚎了兩聲,第三聲就嚎叫著“我招,我招”,景泰景旺沒收得及,最后還往她臀下抽了一棒才收手。 “茶房是奴婢管著的,昨夜,昨夜夜暮時分,周側妃來倚福宮尋奴婢,交代奴婢回頭等郡王爺和郡王妃這邊怎么怎么樣的時候,便將拌上了生附子粉的茶沏出一碗來,讓人端到倚福宮。奴婢昨夜便不敢有絲毫閃失,等到事情按照側妃說的那樣發展之后,果然有丫鬟來傳話說世子妃往院里來了,而后不久,就有人來沏茶,奴婢假稱茶水不夠,先只沏了一碗。并讓丫鬟先奉給受了委屈的郡王妃。后來,后來的事情,王爺王妃,你們就全知道了!” “畜牲!”陸昀飛起一腳踢在她心窩子上,“明明知道有毒,你還敢照做?是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宋湘望著被踢飛的全嫂,又看向怒紅了眼的陸昀:“除了這惡仆的證辭,我這里剛好也趁著等人的工夫讓花拾帶著重華他們去了趟燕吾軒,搜到了一些東西,或者三哥會想要過過目?!?/br> 說罷,她伸手自袖筒里拿出來幾個扎滿針的小人,遞了過去。 兩個三寸來長的小人上,分別寫著兩個名字與對應的出生時辰,一個是宋湘,還有一個是鐘氏。陸昀看著上面鐘氏的名字,雙手都開始顫抖起來,喉頭滾了又滾,眼淚落了又落。如果說全嫂在招供之后他還存著一絲絲僥幸,認為周側妃雖有害人之心,但行事的還是下面人的話,此時此刻看到扎滿了滿身針的人偶,他再也想不出任何理由為她開脫了!他這個生母,確確實實是從來沒有把他的妻子當過自己人??!這種把戲當然害不死人,但是,最起碼說明了她心中的恨意! 人偶掉在了地上。 宋湘撿起來,左右看了看針對自己的那只,說道:“昨夜周側妃壓根沒來倚福宮,但卻對倚福宮的事情了如指掌,只怕這里頭有不少人是她的眼線,這婦人只怕就是其中之一!三哥被監視了這么多年,不想擺脫他們么?” 被提醒了的陸昀猛地抬頭,又往排隊跪在地下的這些人看來,稍稍一頓目,他就揪出了幾個來:“你們都是從小就在我身邊的,看來這些年我的一舉一動,都是透過你們傳到燕吾軒去的了!昨夜在倚福宮與燕吾軒之間,你們走了不少趟吧?!” 幾個人被他揪的揪脖子,挨的挨腳踹,伴隨著他們的尖叫告饒,場面一時難以形容! 晉王妃站起來:“事情已經弄明白了,那便來人,把周氏拖過來吧!” 這時候外面卻有人進來:“稟王妃!周側妃,周側妃她發瘋了!” “她發什么瘋?!” 來人期期艾艾,看看她又看看晉王,卻不說話。 陸瞻道:“還不把人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