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老將軍好見識!晉——陸公子家中這青玉釀,可是有秘方的,這么些年外人想仿造,也沒仿造成功過,老將軍嘗過之后必定喜歡!” 算了算了!看在打小一起長大的份上,早前因為殺豬的事兒被懟就先不計較了,胡儼順手給陸瞻搭了個臺。 “是么!”鄭百群拍了拍酒壇子,而后另一只手一拍一翻,那泥封的封皮就被拍開了,隨著口子裂開,一股醇厚濃郁的醉人香氣撲鼻而來。 在場人除陸瞻宋湘之外,無不是情不自禁地深吸起氣來! “果然好酒!”鄭百群贊道,起身嘿嘿一笑,他使喚起宋湘道:“丫頭快去張羅晚飯!陸公子如此厚禮,我豈能白受?你好生去治桌酒菜,今夜我來好好招待他們!” 宋湘無奈,道了聲“是”,下去了。 “來來來!二位快上座!還不知二位家嚴名諱呢……” 身后傳來鄭百群宏亮的聲音,宋湘看看天色,這午飯還沒消呢,便又要張羅晚飯了! …… 陸瞻出來之前看的卷宗,是侍衛帶回來的跟蹤沈楠那一路回京的細節。事實上他也給了一份給晉王妃。陸瞻抬著酒討好宋湘外祖父的時候,晉王妃已經在湖心水榭里把卷宗看完。 “這么說來,沈楠在離開柳家的前夜,去的地方是洛陽衙門,但他們在衙門里有什么收獲卻沒有人知道。只是他們確實有了些收獲,不然他們不會過后快速地回京?!?/br> 旁邊英娘頜首:“但世子的侍衛曾經親手搜查過沈楠的行李,卻并沒有發現線索。而沈楠途中更下的衣裳他們也都仔細查過,并無藏有物件。這似乎又能說明他并沒有拿到什么實物?!?/br> 晉王妃望著微皺湖面:“不是實物,那便興許是幾句口頭上的話?!?/br> 英娘傾身:“衙門里又有什么人能直接傳達話語給沈楠呢?” 晉王妃想了下,道:“你讓周頤去洛陽衙門查查看吧。有嫌疑的人都應該上了年紀了,讓他留意所有三四十以上的人?;蛘?,直接能找到那天夜里沈楠接觸過的人就更好了?!?/br> 英娘頜首,起身退出去。 身后珠簾啪嗒作響,只聽英娘又以微斂的聲調低喚了聲“王爺”。 晉王妃目光微凝,把舉到唇邊的茶杯放了下來。 晉王走進來,撩袍在她對面席地而坐?!罢夷惆胩?,原來你竟在這兒?!?/br> “天熱,出來散散步,就到了這兒了?!睍x王妃執壺給他斟了杯涼茶,“王爺尋我有事?” 晉王望著她:“離昀哥兒成婚只剩一個月了,先前禮部來送喜服,順道說了說宴席的事。我說都由你張羅了,他們找你不著,便說隔日再來請示你?!?/br> “回頭我讓英娘整理好送過去便是?!?/br> 晉王微頜首,又說道:“昀哥兒成婚之后,便就輪到瞻兒了。我給他物色了幾戶人家,回頭也送來給你看看。最遲年前,咱們便替他把這事給定下來?!?/br> 晉王妃抬頭,片刻后緩聲道:“你如今行事越發有主張了。瞻兒是我一手帶大的,他的婚事,你都不打算跟我商量了嗎?” “今日就是來跟你商量?!睍x王直視她道,“遲說早說,他都是要成親的,我是他爹,他是我兒子,我覺得我這么做沒有什么不妥。成親了就安心了,也就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你說呢?” 王妃抿唇不語。 晉王把涼茶喝了半口,又看過來:“回頭我就讓杜仲春把名單送過來,你斟酌一下?!?/br> 說完他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她片刻,然后彎腰把她耳畔的碎發往耳后捋了捋:“看你這頭發亂的,我以為夜里我不在你房里的時候你會睡得好些,原來也是睡不好,所以日日午間都需要小憩一陣?” 晉王妃原本臉色已經冷凝,聽到這里倏而把頭抬了:“我以為夜里難眠的人是你,不然的話你又怎么知道我夜夜睡不好呢?” 晉王望著她,嗤地一聲低笑:“原來你還是這樣伶牙俐齒。當了我二十幾年妻子,我還以為你只剩端莊冷艷了呢?!?/br> 說完他逐漸斂住神色,凝視她半晌,起身走出屋門。 珠簾發出比先前更響亮的拍打聲,晉王妃咬了咬牙關,也起身追了出去。 門下驀然頓步——晉王還站在那里,并沒有離去。 聽到腳步聲,他轉身道:“你是為瞻兒的婚事追出來的,對嗎?” 晉王妃肅聲:“他是我一手帶大的,他的婚事不能由你一個人說了算。眼下他心性未定,我認為不該急于議婚。你若尊重我還是你妻子,就還是先把昀哥兒這事先辦妥當,再來細說瞻兒的事?!?/br> 晉王聽完半晌,揚唇道:“每每看你對他如此上心,分明就是一副重情重義的模樣,以至于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是不是真有那么心狠手辣?!?/br> 晉王妃驟然抬眉:“什么意思?” 晉王深深望她半晌,什么也沒有再說,轉身走了。 沒有一個男人會受得了枕邊人的欺騙,更何況是她還以那般偷梁換柱的方式騙了他十七年。 出園子時他的腳步略有些匆忙,屋檐下晉王妃望著這道背影,一雙眉頭卻是緊緊地擰了起來。 打從那夜他把她從楊家接回來之后,他們之間的那層窗戶紙似乎也快要封不住了。 但是心狠手辣這樣的字眼,他又是怎么有臉說得出口的?! 親兄弟的死都跟他有扯不清的干系,更重要的是他對親生兒子的滅口,以及對寧王一府的趕盡殺絕,這是是人都無法想象的血腥殘暴,他卻反過來指責她心狠手辣?他是瘋了嗎?! 晉王妃收回目光,掐手跨步,緩步走向了與他相反的方向。 第240章 你要不要試著了解一下我? 宋家準備了滿滿一桌酒菜,桌上就由鄭百群為主了,那酒杯一輪輪朝著陸瞻伸過來。 也就那么十來輪吧,陸瞻手臂就有點不太聽使喚了,但他幸虧是定力好,一路陪下來也沒算太失態。 胡儼是早就不行了,讓秋鳴和蘇慕給架出去的。 宋湘送陸瞻出來的時候月亮都升起來了,陸瞻繃著走出鄭百群的視線,身子就架到了她身上。 宋湘可扛他不住,喚重華他們上來,重華說要去拉馬車,一溜煙跑了,蘇慕他們也不知道去了哪兒。 “勞駕你了?!标懻翱吭谒绨蛏虾邍\,“先借你肩膀用用,回頭酒醒了我再好好報答你?!?/br> 宋湘頭一歪:“滾?!?/br> 她比他矮上一截,這么彎著身子來靠她,難道很舒服?擺明了就是揩油。 陸瞻道:“我沒力氣了,你陪我等車吧?!?/br> 宋湘沒好氣:“怎么這么不中用?兩斤酒就把你給撂倒了?” “我長這么大,也沒有一個人敢灌過我的酒,我哪知道自己的酒量這么差?!?/br> 宋湘無語了,看著地下影子。 按慣例馬車都是進前院的,但不知道誰出的餿主意,把馬車給拉了出去,以至于重華他們都有很好的借口把酒鬼推給她。 她只能環胸站著,由著他靠著自己肩膀站著不動。遠處街頭還有人馬走動的聲音,但卻襯得這小胡同更加安靜了。 忽而宋湘覺得肩頭一輕,月光下他們倆的投影分了開來,陸瞻吐了一口氣,看向了地下。 宋湘斂目:“嘆什么氣?” “我醉成這樣,回去后也只是一個人罷了。那家還不是我自己的家,想想就凄涼。還是你們家熱鬧,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紅紅火火的,多溫暖啊?!?/br> 宋湘翻了個白眼,望著地下他的影子:“從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多愁善感?”果然喝多了!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我罷了?!标懻白阶∷氖郑骸澳?,你要不要也試著了解我一下?我其實也沒有那么壞。 “我雖然討厭魏春他們嘮叨,但我從來也沒有打罵過他們,小時候看到乞丐,我也會施舍,還有紈绔子弟欺負人,我都會打抱不平的。 “湘湘,你正眼看看我,從前我真不是故意使壞,要那樣對你?!?/br> 喝過酒的他眸子亮晶晶地,宋湘看片刻,把手抽出來,仍舊環著:“不想費那勁?!?/br> 陸瞻又把她的手捉起來:“你試試又不會吃虧。我反正已經不要臉了,你也可以一輩子嘲笑我,我還是覺得,寧愿被你嘲笑,也還是想挽留你?!?/br> 說著他臉落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望著月亮又道:“我好想念澈兒和溱兒,咱們再成個親,把他們倆生出來吧,這次我親手給他們換尿布,親自教他們讀書,我們一家子,生生世世再也不分開了?!?/br> 宋湘原想罵他的,聽著聽著就有些失神。臨死前孩子們在房間玩耍的那幕又浮現在眼前。 “媳婦兒……” 陸瞻聲音已有些含糊,宋湘抿住微顫的唇,靜默立在月下,像是化成了雕像。 遠處墻頭后的宋濂扭頭:“他倆能堅持多久?” “不知道?!敝厝A搖搖頭,“那得看你jiejie的體力還有我們世子的酒力?!?/br> 宋濂收回目光再望過去:“要是我姐嫁給陸大哥,是不是就不能在咱家住了?” “那當然!你見過嫁出去了還住娘家的么?又不是招贅?!?/br> “那真可惜?!彼五サ?,“我又有點舍不得我姐了?!?/br> 重華挺直腰:“別鬧,他倆可好不容易才粘上呢!” 宋濂看了眼他,哧溜下了梯子,邁開小短腿跑出去道:“姐!你怎么還不回來!” 重華耳疾手快去拎他的后領子,可還是遲了,門下的宋湘已經在驚愕之下把陸瞻推開,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看過來了。 “重華?你不是去拉馬車了么?” 重華:“……” …… 侍衛們灰頭土臉地護著陸瞻上的馬車。 宋湘等他們走了,也砰地把院門給關了。 陸瞻在馬車上瞪了重華他們一眼,翻了個身,這回真睡了過去。 晚飯開桌前鄭百群第三次問起陸瞻家世,胡儼打的圓場,說出來晉王的名諱,反正鄭百群也沒聽說過,也就真當他是個世家子弟。 興許對這兩壇酒的印象確實不錯,翌日早飯上他還在念叨,說陸瞻謙和端方,看著不錯,跟鄭容打聽他與宋湘是不是那么回事兒。 鄭容瞥了眼宋湘,說道:“什么婚不婚的,都是相熟的朋友?!?/br> 鄭百群就沖埋頭喝粥的宋湘來:“那你亮幾招給他瞧瞧,讓他知道知道你本事!” 鄭容無語:“難不成人家不干,還搶回來當上門女婿不成?” “倒不是這么說,這些世家子弟連京城都沒出過,沒見過什么世面,你要是不露露,他也不把你放眼里?!?/br> 宋湘抬頭:“外公倒是說說您路上為啥掀人家屋子?” 說到這個,鄭百群兩眼骨碌一轉,把碗筷一推:“我吃飽了?!倍缶涂觳匠鲩T了。 宋湘輕笑了聲,這才泰然自若吃起飯來。 昨夜里他們喝酒的時候,她就問過蘭姨奶奶了,進京這一路總的來說太平,但卻在滄州那兒遇到了一伙地頭蛇,欺負人家外地來的書生。 讓鄭百群撞見了,便連同包庇地頭蛇們的官員在內的一眾人的屋頂全讓他給掀了,然后就在當地友人家住著,看了幾日熱鬧才進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