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節
而晉王沒有反應,那便要么是王妃壓根沒說,要么是說過了晉王沒放在心上??墒遣还苣姆N,晉王的表現都不像是個父親該有的反應。 果然陸瞻說的沒錯,晉王有些奇怪。 仔細想想,前世的晉王的動作的確要出挑很多,至少若不是他,她和陸瞻是走不到賜婚那地步的。 但至今為止,陸瞻與自己往來這么久,他似乎都無動于衷,他是突然不記得與她父親曾有交情了? “還在愣呢?” 洗完手的鄭容走回來又戳了她一下。 宋湘攥手道:“您說,這世上的父母親,可有沖著自己親生兒女下手的?” 說出這話來,她是不太有底氣的。 晉王屢屢表現異常,再加上王妃那句從身邊人查起,這便使她不自覺地也想到了晉王這個爹。 要說在陸瞻的馬上做手腳,晉王是完全有條件的。首先他在宮中幾乎出入自由,且乾清宮不少人都很賣他的面子,再加上他身為王府的一家之主,要想從陸瞻身邊人處套到點消息可謂不用費什么力氣,那么他遣人去暗算陸瞻沒什么做不到的。 但他再怎么有條件,他也不能夠這么做??! 陸瞻可是他的親兒子,他妨礙了他什么?怎么就到了要暗中沖自己兒子下手的地步呢? “虎毒不食子,自己身上掉下來的rou,怎么舍得下手?又不是瘋了!” 鄭容也像看瘋子似的目光看向宋湘,“你想想我,會突然之間想沖你們下手嗎?” 宋湘的猜疑一下子就被擊垮了。 她自是萬萬,也是絕對不會相信母親會害她的。 同理,晉王又怎么會害陸瞻呢?他們宗室之中,對子嗣是猶為重視的。晉王得多想不開,得去害死自己的兒子?尤其這個兒子還是皇帝重視栽培過,他自己的王妃也視如親生,倘若要殺他,當初又何必花那么多精力栽培他? “別瞎想了?!编嵢莸?,“不過要像濂哥兒這么著的,那我在被他氣死之前先剮了他的皮也是有可能的!” 說完她掀簾出門。 宋湘目光追隨著她直到出去,才收回目光。 …… 一旦心里有了猜疑的種子,萬事萬物落在眼里都有了變化。 傍晚陸昀來尋陸瞻練武,陸瞻陪他走了幾招,看到一副想提防他,卻又還是要親近他的陸昀,他驀然也覺得沒那么可憎起來。 倘若在馬上做手腳的人是他的父親,那么陸昀這個異母哥哥下巴豆粉陷害他,這種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蘇慕把對替換掉的那批侍衛的審查結果拿回來后,他逐一看完,目光又黯了幾分。 所查的十來個侍衛經過復查,還是沒有與墜馬一案相關的痕跡,這么一來,嫌疑豈非只指向一個人了么? 他手心又開始潮濕,窗外夜色深沉,像一塊巨大的磐石壓在他心頭。 重華去了已有大半日,他知道不會有這么快傳消息回來,但這半日的時間卻變得無比漫長。 一陣風刮過窗楞,窗門拍打在窗臺上,又彈開兩下,案上琉璃展中的燭光也跳躍了起來。 四面空氣也變得一片死寂,像極了前世殺手露面之前的山埡。 “你先出去?!?/br> 他忽而揮揮手。 等蘇慕一走,他沉沉吸了口氣進胸膛,站起來,走到后窗之下,然后翻窗越了出去。 第184章 父親 時值月中,入夜的王府籠罩在一片月光之下,花木的影子落在地上十分清晰。 陸瞻遁著墻腳輕移,不多時就立在了承運殿側墻下。 遠處梆子聲已經打過兩更,承運殿這邊卻還亮著燈火,偌大殿堂內,晉王依舊衣冠齊整,負著手在殿中踱步。 幕僚龐昭與杜仲春立在簾下,手上還捧著幾本卷冊。四面燭光搖曳,如晉王的腳步一樣停不下來。 “這么說,皇上是的確在打算立儲的事了?!?/br> 聲音響起的當口,晉王也終于停在簾櫳下,緩慢的聲音透過半個殿宇傳過來。 “看模樣是的?!绷糁L須的龐昭道,“昨日下晌,皇上已經著禮部擬旨,要宣漢王八月回京替俞妃賀壽了。此外也還過問了秦王,雖然沒有明確傳他回京,但卻也說到了秦王馬上功夫不錯,前番那回秋狩所獲甚多。 “在下以為,張如坤張大人的請奏,不但不是捋虎須,反而像是中了皇上下懷,說到皇上心坎里去了?;蛟S,皇上確實是已經有了立儲的心思?!?/br> 晉王在簾下回頭:“可若皇上有此念頭,他又為何非得等到秋狩?難道他是還要在圍場逐鹿一番,憑我們兄弟各人本事定儲位么?” 杜仲春凝眉:“皇上英武神勇,年輕時便以驍勇著稱,看重皇子們的文治武功并不稀奇。 “只是如此一來,王爺這邊便要吃些虧了。這些年王爺因為韜光養晦,并未曾精于習武,而將精力絕大部分放置于政務與修心養性之上,到時去了圍場,恐怕還需好生籌謀一番才成?!?/br> “此言差矣?!饼嬚淹?,“王爺雖然疏于習武,但咱們世子卻勤勉上進,絕不會輸秦王漢王?;噬显揪推髦厥雷?,還曾親自替世子選老師,有個出色的皇孫,對于爭奪儲位可是相當有力的。 “到時候王爺不能上陣,讓世子代替上場也是十拿九穩!” “但世子雖然勤勉聰慧,卻從未上過圍場,沒有經驗,又何來十拿九穩一說?再者,真有那么十拿九穩,皇上又怎會想到召秦王漢王入京呢?” “杜兄莫非是對王爺沒有信心?” “當然不是,在下只是未雨綢繆。不愿事到臨頭而功虧一簣?!?/br> 杜仲春反駁了回去。 龐昭見晉王雙眉緊擰,便也不再言語。 晉王道:“秦王漢王近況如何?” 杜仲春道:“秦王這邊尚能知道些消息,譬如秦王妃又懷孕了,秦王隔三差五會在外搜羅新奇玩意兒取悅秦王妃,包括秦王的兩個小郡主也時常在城中露面,據說長得很是可愛。 “漢王這邊卻不知為何,一點有用的消息都打聽不到,漢王府防衛越來越森嚴,除去漢王主動透露的消息,府內情況外間竟是無人得知?!?/br> “是么?!睍x王眉頭又皺了皺。 龐昭道:“漢王年紀不過十九,不想心計卻如此深沉?!?/br> “倒也不見得是心計深沉?!倍胖俅撼烈?,“漢王離京不過兩年,離京之前還是個成日與世子在一處玩耍取樂的少年,他不可能突然之間就變得深沉。 “如果是裝的,那除非是從他出生起就開始裝成這樣。所以在下猜想,漢王應該是有目的地在提防著什么?!?/br> 燭光那頭的晉王目光微閃,幽聲道:“若是提防本王,可真是冤枉了?!?/br> 龐杜二人轉臉過來:“俞家如今還未翻身,俞妃也降了妃位,漢王謹慎,倒也情有可原?!?/br> 晉王唇角微勾,坐下來,然后道:“多關注關注沈楊兩家,沈家近來可不太平?!?/br> 二人稱是,便在他揮手之下退了出去。 暗處墻頭上的陸瞻看著大開的窗戶里,優雅端茶的晉王,咽下的喉頭仿佛裹著一團麻。 王府里防衛最森嚴的是府墻下,前院雖然也布滿了不少侍衛,但承運殿因為連接著后院,侍衛反而少了——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晉王私養著有武士,為了方便進出,特地撤出了部分防衛,加上晉王本身不怎么習武,固而使得本來就身在王府中的他有可乘之機。 此刻看去,那道側對著窗戶的身影與他印象中的父親別無二致,雍容華貴,永遠都不急不徐,對待所有人都那么耐心謙和。 縱然心里藏著一萬個疑問,這么看著,陸瞻也還是覺得他并不陌生。先前晉王與杜龐兩人的對話看著就極為正常,只不過是東家與幕僚之間正常地商討,或許,就算他的確豢養了武士,也不能證明他對自己的兒子就有謀害之心? 他抬頭看著天空,月亮沉默地掛在天幕上。 他的父親是王府的主人,他的肩膀上扛著合府這么多人的命運,而自己在他們眼里只不過還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兒,他憑何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訴自己呢?照前世的自己來看,便是告訴他,他也幫不上多少忙不是么? 陸瞻伸手撫著后頸,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他有什么理由要謀害自己。 他凝眉沉了口氣,準備撐身下地。 剛起身,卻忽又頓住,目光立時轉正至殿門方向。 半昏月光下,一人又走向門口,門下頓一頓,就推門入了內。 王府里太監都著皂衣,此人明顯一身袍服,絕對不是太監!不但不是太監,甚至他還能認出來,此人正是先前已與龐昭離去了的杜仲春。 陸瞻按下所有心思,迅速潛伏回原處。 “王爺?!倍胖俅汗砘氐搅藭x王面前。 支額養神的晉王睜開眼:“漢王的異常,是從何時開始?” “應該是從出京之后就開始了。王爺,當初漢王之國,是俞妃主動向皇上提出來的,在下擔心,漢王這邊是不是早就有著什么籌謀,在下總覺得俞家這次栽在宋湘和世子手上,老實得有點過份。俞妃居然也沒有任何動作,這次秋狩倘若秦王漢王真的回來,只怕會不太平,王爺還需早做籌謀才是?!?/br> 晉王把手放下來,默吟片刻,說道:“你提醒得很對?;噬线@邊是該留意起來了?!?/br> 第185章 為什么要遮掩? 說完他看向杜仲春:“還是你機敏些,龐先生就想不到這層?!?/br> 杜仲春連忙躬身:“王爺于在下有知遇之恩,自當竭力為王爺分憂!” 晉王展開扇子:“靖安王與鐘家的婚事,我已與王妃商議過,眼下皇后祭日已過,可著手準備了??汕赡掀胶罱赵诟?,明日替我約一下他,我要在伴翠居請他吃茶?!?/br> 杜仲春道:“莫如再稟過王妃,請王妃出面把南平侯夫人邀上?” 晉王想了下,執扇站起來:“算了。這次與鐘家的婚事是我與周側妃先決定,而后再知會的王妃,她興許心氣未平,就不要勞動她了。等請媒之后,行三媒六聘之時,再去請王妃定奪不遲?!?/br> 杜仲春深揖首:“王爺待王妃一片深情重義,實為世人楷模?!?/br> 墻頭上的陸瞻皺了下眉頭。 下方晉王又道:“杜先生為少年戀人遠走天涯,孤身至今,才叫欽佩?!?/br> 杜仲春黯然垂首:“在下愚駑,錯信了人,豈敢與王爺王妃相比?” 晉王揚唇,默半刻,忽而緩聲道:“倒也不必傷懷,畢竟誰又能保證自己絕不會犯先生同樣的錯呢?” 杜仲春怔忡抬頭。 晉王垂首抿了口茶:“依你之見,世子究竟是否能為本王奪儲增添優勢?” 墻頭上的陸瞻驀然握緊了雙拳。 杜仲春頓了下:“皇上對世子十分器重,上了年紀的人都不免隔代親,加之世子近來行事又頗合皇上之意,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在下以為王爺當可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