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七年時間幾千個日夜,數不清的柴米油鹽點滴小事,其實很大程度上會弱化那道賜婚圣旨的存在感。 對她而言,怎么成親的到后來已經不重要了,她有時候也覺得后來的陸瞻只是習慣了與她那樣的相處方式,畢竟關于她的事他壓根想都懶得想。 如果沒有突然而來的噩運,她想她也還是會繼續保持內心安寧地跟他過下去,不溫不火地過完那一生。 但偏就是噩運來了,意外地解脫了彼此,這讓她的生命又開始熱烈起來了! 她不明白他還問這個做什么? 問這些又有什么意義? 但是話趕話到了這兒,又覺得倒不如就此說明白。不說明白,或許他日后還要自作主張給她什么補償呢? 她抬起頭,深吸了一口傍晚的風,快步朝客棧走去! 半路看到有賣麻糖的,又不忘稱了兩斤。 ——天色不早,她必須得趕在城門關閉之前出城,而濂哥兒那個小饞貨一定在抱著梨花盼著她回去了…… 陸瞻在原地從斜陽萬丈坐到了暮色四合。 重華進來問了幾次,到最后底下傳來車水馬龍的聲音他才站起來。 窗外燈影朦朧,那個人是再也看不到了。 陸瞻也不知道自己還在尋找什么,也許是他心頭還在盤旋著她那句“重生最大的好處是令我擺脫了你和那樁婚姻”,這句話像套在他脖子上的繩索,牽引著他的目光在人海里搜尋。 曾經他也積極地想要了斷,可當如今一樁又一樁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卻不說不好到底是誰的損失了…… …… 兩個人茶館里坐著的這一下晌,官府這邊行事已經緊鑼密鼓,風聲一陣比一陣緊。 俞夫人自俞歆派了家丁來問她李家實情,就再也不能安坐了,出了佛堂到房里,剛準備著要怎么了跟俞歆交代這件事,底下人卻又突然來報,說有人把周毅告了,接了狀子的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刑部來人把俞歆都給請去了! 俞夫人聽完就兩眼發黑,癱坐在了椅子上。 家里出了個俞貴妃,俞家這些年聲勢漸長,從一個普通門第一躍成為了京城里望族,俞歆的長子娶的是太師的孫女,家世顯赫。 對俞淮安的婚事俞夫人便也寄予了莫大希望,想讓他也娶個至少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誰想到他居然看中了一個平民女子?而且還一門心思想娶她為妻? 俞夫人當然不會答應,最后經不住俞淮安鬧騰,假意允了他,然后私下里授意周毅,讓他去李家提親,但要設法去李家讓那姑娘知難而退,自己打消這念頭。 周毅到了李家,卻被李姑娘奚落了一頓,原來李姑娘居然并沒有相中俞淮安。周毅一氣之下,就自行改變主意讓李姑娘進俞府為妾。 最后,誰想到那姑娘居然那么剛烈,就尋了死呢?! 俞夫人心慌氣鬧,簡直沒一顆是安穩的了!。 第65章 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當然,這件事俞歆已經知道,官府也已經知道,當時俞歆氣得沖到了周家,對著周毅大罵了一頓,然后斥令周毅善后。 但是周毅后來去李家藥所尋李訴他們的晦氣,然后撞死了他們老母,他老爹又因此上吊,這些事俞歆不知道??! 為了怕他再問罪,俞夫人是讓人把這些事都給壓下來了的,俞歆跟大多數的老爺們一樣,內宅的事情并不大管,平時出入的地方都是街頭碎語傳不到的地方,如今告到了都察院,她還能有好果子吃? 俞夫人提心吊膽地等了半日,聽說俞歆轎子已經進了門,慌不迭地下地,趿著鞋就往門外來! 俞歆直奔內宅,正院門下剛好與俞夫人撞了個正著,二話不說,一個耳光先甩過去:“你知我素來不愛動粗,但今日之事你要占八成責任!你一個婦道人家,沒那個能耐就該好好呆在內宅管好你的份內事,學著人家玩權術,好了,如今你倒是來玩兒?!” 俞夫人挨了這一掌,歪倒在地下,心里又悔又怕,臉上又痛,卻也不敢哭出來。 各房兒子兒媳等聞訊都過來了,但這個時候是母親最沒體面的時候,他們又怎敢近來求情? 老大想到了俞淮安,此事皆因他而起,遂去喊他來頂罪解圍。 豈料因為李姑娘死后一蹶不振的俞淮安理都沒理,直接跑床上拿被子蒙住了頭! 俞家小輩們坐立難安,到底俞夫人是母親,是當家主母,如此鬧開十分難看。 正焦慮之時門外卻又有家廳急匆匆闖進來了,不及與少爺們對談,直到沖到了正院:“老爺!宮里來人,皇上傳老爺您進御書房見駕!” 正院里驟然安靜,片刻后俞歆怒視了俞夫人幾眼,恭肅整衣出了門。 卷宗還是由胡瀟遞進宮的,當著皇帝的面胡瀟又親口述說了一遍。最后說道:“此案被俞家瞞得極緊,倘若不是這位宋姑娘義憤填膺敢于揭露,那么還不知要拖到何時才能讓臣等察覺。這是臣失察,臣知罪?!?/br> 御史有監察百官之責,這么大的事情他們都察院竟無一人提及,倘若此番狀子不是投到他手上,而是直接投給了皇帝,那么就算主罪在俞家和周毅那兒,他這個都御史只怕也少不了要被責怪幾句。 皇帝凝眉翻著案卷:“這個女子又怎地有如此見識?” “她是慶元二十二年二甲第七名進士,后翰林院侍講宋裕之女?!?/br> “宋裕?”皇帝頓了下,凝眉又想了想:“原來是他的女兒?!?/br> 胡瀟笑道:“原來皇上也還記得宋大人?!?/br> “進宮講過書,自然尚有印象。只是朕還想起來一件事——你在就更好了,宋裕有個胞弟叫宋珉,在興平縣任縣丞,徐洛因為失盜之事遷怒宋珉,導致他一家人受到脅迫,居無定所,這也算你們都察院份內事,你著人查辦清楚,還給宋珉一個公道?!?/br> 胡瀟聽出這是要關照宋家的意思了,遂領旨。 這邊廂俞歆剛好就到殿了,皇帝揮手讓胡瀟退下。胡瀟走到門下,正與俞歆迎面遇了個正著。 才剛跨門檻,就聽后方啪地一聲什么丟了過來,回頭一看,先前那卷宗不偏不倚正摔到了俞歆臉上! 胡瀟微微揚唇,掉頭走了。 皇帝年輕時候就是個霸氣的主兒,近些年雖然溫潤了很多,但那只不過是沒遇上事兒。 俞家這邊,且還要狼狽一陣子呢。 “老爺,咱們回府還是?” “回府!……” 胡夫人從來就沒有遠離過朝堂,她與丈夫是相互扶持走到今日,胡瀟能夠在皇帝面前穩立不倒當然也離不開她的幫扶。 杜玉音拿著宋湘給的狀子來找胡瀟的時候他們正準備吃飯,緊接著胡瀟飯也沒吃好就去了書房,胡夫人就也好奇著人去前院打聽。 胡瀟回到府里,胡夫人也就知道了前因后果,給胡瀟更衣的時候說:“那老俞最渾的是不管內宅,周氏一心想著攀高枝兒,要不是女兒跟漢王差著輩,只怕早就算計著當漢王的岳母了!” 胡瀟嗨了一聲:“你這個嘴啊,就是不饒人?!庇值溃骸安贿^話糙理不糙!” 胡夫人笑道:“一面想往上爬,一面還把人往底下踩。本來他們出身也不高,憑什么瞧不起小門小戶??!” 胡瀟坐下來,笑著喝了口茶,想了下,又道:“你說到小門小戶,今兒遞狀子給我的那位宋姑娘也不是顯赫出身,可人家那氣度人品,真是不一般?!?/br> “是么,”胡夫人也坐下來,“不過我怎么聽玉兒說這宋姑娘是早就瞄上她了,故意追著她到了龍云寺?——這倒也罷了,玉兒卻還說這姑娘害她在溪邊摔倒,又假意上前攙扶,這才有后來尋到胡府來找她遞狀子的事?” 雖然替李家出頭這事是值得稱道,遞狀子到他們手上來也是合乎情理,但如果她為了遞狀子,暗地里做這些害人的手腳,那她人品如何就不好說了。 那么多男子在場,杜玉音一個大姑娘家當眾摔倒了,那豈不是落人笑柄? “不會吧?”胡瀟凝眉,“那姑娘坦坦蕩蕩,不至于做這樣的事情。你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胡夫人便就疑惑地皺了眉頭…… “給我查清楚!查到了來告訴我!” 夫妻倆剛說到這兒,門外就傳來少年人夾著怒氣的聲音。 胡瀟扭頭:“這小子又怎么了?” 胡夫人道:“不知道,上晌在龍云寺,半道上我就不見他了?;貋砦揖吐犝f他在房里洗澡來著?!?/br> “奇奇怪怪地?!焙鸀t放茶起身,走到院門外喚住要走的胡儼:“你嚷嚷什么呢?” 胡儼漂亮的臉上還有殘存的怒氣,看到他爹立刻彎腰:“回父親的話,今兒在龍云寺,不知道誰暗算我,害我差點著道。我咽不下這口氣,要讓人去查查看?!?/br> “暗算你?”胡儼意外了,“為啥暗算你?” 胡儼臉紅沒吭聲。 胡夫人走出來,忽然一眼識破:“你是不是跟外頭什么人接觸過?” “沒有!”胡儼辯駁,“我就是跟——” “二表哥!你要的蘭花我搬到你房里去了?!?/br> 話說一半,杜玉蘭忽然走出來,胡儼剩下的話也咽回去了?!胺砰T口就好,你不用進我房!” 杜玉蘭抿唇稱是,又陪笑問胡瀟夫婦:“舅舅舅母怎么站在這兒說話呢?” 胡夫人已經猜出胡儼遭遇了什么,突然被打斷,當著她一個姑娘家的面,也不好再說下去。 可一看她這拘謹之狀,便不由納悶:“你不是在繡枕套嗎?怎么又去搬花了?” 杜玉音支吾:“方才路過花房,聽說表哥房里要換花,我就順帶捎過來了?!?/br> “女紅不好好做,又跑去花房干什么?” 胡夫人數落了一句,然后緩下神色:“把花放下吧,下人的活不用你做,你回房把繡的鞋面拿來我看看,我再教你幾招針法?!?/br> 看著她走了,胡夫人便使了個眼色給那父子,進了屋。 第66章 鋪子還是得搞起來 杜玉音得了宋湘在人前的夸贊,的確是把她要挾自己這事給壓下了。 但沒想到胡瀟他們移步都察院后胡夫人會追問這件事! 為防胡夫人生疑,她只得先把鍋甩到宋湘身上,反正此后也不會再見面了,也死無對證。 卻沒料先前她給胡儼送花的時候剛好就又聽到他們說到這茬兒! 她在胡家住了三年,一向知道要想在胡家站的穩當,就得順著舅母的意思。舅母因為沒生女兒,也把她當女兒看待。所以她那樣精明的人,如今也沒看出來自己對胡儼懷有心思。 今日在山上,她也不過是趁著胡儼小憩時偷偷進去,想取他一點貼身之物而已,誰知小睡中的他被驚醒,她嚇得慌不擇路,就遇上了宋湘! 舅母回頭定然還會跟二表哥細問,——二表哥這邊她倒不怕什么,他左右是沒看到她的,要是看到了,方才便一定會表露出來。 關鍵是宋湘! 當然她絕對不會相信宋湘能看破自己對胡儼的心思,她一定只是使詐??墒且步蛔∷蜗姘阉呕艔垙堅谏降郎媳寂艿囊荒粍偤米策M了眼里! 尤其聽她言語里好像也看到了點什么似的,這要是回頭舅母找上她……不,不會的!她不過是個偶然出現的外人,而且也沒住在城里,舅母堂堂左都御史夫人,怎么可能會屈尊去找她呢? 杜玉音心里七上八下,這一日終不能安穩,總覺得還是得想辦法敲打宋湘一番才是正經!畢竟她是有經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