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鄭容嘴一咧,扭頭看了下,壓聲道:“咱倆先去把濂哥兒哄睡了,然后炒兩個菜喝酒去!我今兒學了兌酒,給你嘗嘗!” “不行,明天我還要去見見二叔?!?/br> “耽誤不了!走嘛!” 宋湘滿臉狐疑:“你兌的那能喝嘛?上回你弄的什么果汁醪糟都害我吐了兩天?!?/br> “唉呀,這次肯定不會了!” 鄭容一把拉起她,出門去了。 …… 皇帝與唐震這一宿談話直到夜深才結束。 臺階下一株鳳仙花也快讓陸瞻給薅禿了。 出來的時候,唐震臉上神采飛揚,臉泛著紅光,宛如遇到了知己,而皇帝仍舊神態從容,儒雅矍爍。 等魯荃與唐震上了出門的馬車,陸瞻也讓侍衛把馬車駛了過來。 馬車上他問道:“唐震這邊,皇上可問出什么了?” 皇帝嗯了聲,點點頭。 陸瞻默片刻,再問道:“不知皇爺爺想查的,到底是何事?” 皇帝望向窗外的目光被夜色染得深沉:“沒什么要緊的,就一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br> 這明顯就是不想說。 陸瞻再膽大也知道不能問下去了。但是就因為他這點“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卻弄得他前世命運拐了個老大的彎。 “對了,你早上說有人夜探過何府,回頭記得去查查看是什么人?!被实酆鋈挥痔嵝阉?。 “孫兒已經著人在查了?!?/br> 皇帝點頭,繼續看他的夜景。 送皇帝回到神武門,陸瞻也回了府。 魏春侍候他更完衣,拿了封帖子過來:“小侯爺近日在用功,但是聽說鴻云社上了新戲,問世子哪日有空,他想請世子去看戲?!?/br> 聽到是蕭臻山,陸瞻立刻就猜到他這是被長公主拘得心發慌了,不過他倒是也想起來:“看戲就不去了,你回個信,讓他有空請我吃飯。正好我有事找他?!?/br> 魏春下了去,重華后腳就跟進來:“按世子的交代,方才咱們的人跟著唐震直到下了車,下車后他無異狀,也沒有再進何府,而是直接回的何家后巷,看上去暫且還沒有疑心皇上身份?!?/br> 陸瞻聽完又問他:“還有讓你安排的人呢?” “也已經回來了?!?/br> 重華說著擊了擊掌,就有個身形瘦小的黑衣侍衛利落走進來。 陸瞻坐下來:“怎么樣?聽到了多少消息?” “皇上與唐震在屋里從頭至尾都在嘮嗑,皇上先從茶葉說起來,唐震說著說著也漸漸放下了戒備,然后就由茶說到了酒和花。再就是風土人情。沒有一句離開這四樣。要說特別的消息,那是一樣也沒有,跟尋常人嘮嗑別無兩樣?!?/br> 給皇帝辦了這么久的事還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宅子既是陸瞻一手打點的,這么好的機會,他自然不能不作一番安排。 六個御前侍衛,是根本不會想到他會特地挑了擅長斥候的侍衛藏在夾壁里的。要不是這般,他也不能在那門外呆上一兩個時辰。 “沒有?”陸瞻皺眉,雖然侍衛的回答跟他親眼看到的皇帝和唐震出來的樣子極之吻合,但這回答顯然太過出乎人意料,令他幾疑他一開始打發他去興平盜信壓根就是閑得慌鬧著玩兒! 這徐洛把幾封“家信”看得跟寶貝似的,十幾年前的家信里卻有后來再進何家的唐震出現,再有皇帝紆尊降貴前來見個大臣家的管事,分明就透著不尋常,結果他卻只是跟唐震在一起嘮嗑? “的確沒有?!笔绦l道,“正因為皇上什么要緊的都沒有問,唐震才從頭至尾沒有疑心皇上的身份。他們所說的,無非就是風土民情。不過……”說到這里侍衛眉頭微皺,“一定要說的話,那還是洛陽說的最久,前半段皇上提到過洛陽,后面又主動提了兩次?!?/br> “洛陽?”陸瞻凝眸,“提到洛陽什么?” 他要是記得沒錯,何楨十七八年前,正好就在洛陽任職。 “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不過不知屬下意會得正不正確,就是覺得皇上似乎注意力一直在洛陽方面的事上,每當唐震說及這些,他都聽得很認真,從沒有插言,也沒有打斷,從頭到尾都很安靜?!?/br> “有沒有提到什么人?” “有說到洛陽本地的世家望族?!?/br> “都有哪些世家?” “洛陽有三個大姓,一個姓裴,一個姓孫,還有一個姓駱。這三家祖上都出過幾個大官,其中孫家往上三代還出過一個皇后,當然都是前朝的事了,跟咱們大梁不相干。剩下的駱家,二十年前犯事沒落了?!?/br> “犯的什么事?” “唐震并沒有過多提及,畢竟是早年間了,只說駱家自二十年前家族遭受重創后一蹶不振,但是卻因為祖傳一手養花的好本事,年年的牡丹盛會上都拔了頭籌。也因為這樣,駱家這些年才未曾落魄到哪里去?!?/br> 陸瞻眉頭皺得生緊:“皇上主動問及的洛陽的話語,你還記得嗎?” 第36章 不速之客 “記得,”侍衛道,“一次便是說到洛陽花會,駱家的花有多么出色,皇上問駱家當年是誰攜花出戰的,唐震答說是駱家當時的二爺,皇上便沒說什么了。 “二次則是問何楨何大人當年在洛陽的交際圈子,也沒有多問,都是唐震說什么皇上就聽什么?!?/br> 陸瞻頓了下,扭頭跟重華道:“回頭去吏部查查這個駱家犯的什么事?” 吩咐完他又問:“還有什么么?” 侍衛搖頭:“其余都是聊到哪兒說到哪兒?!?/br> 陸瞻盯著侍衛后腦勺,沉下氣來。 看來皇帝當真是跟人喝了半晚上茶,嘮了半晚上的嗑。那他整這番陣仗,私下打發他去徐洛處盜信,到底是為什么?皇帝從唐震這兒又得知了什么? 想到這里他又看向面前:“這唐震又未曾去過洛陽,如何能跟皇上聊上這么長時間洛陽風土人情?” “這層屬下也很納悶,而且,在說到洛陽這些的時候,唐震自己明顯也磕頓了一下,后來才說他曾經跟許多洛陽人打過交道。這話我聽著有疑,但皇上沒問他?!?/br> 陸瞻沉吟,隨后擺擺手,讓他下去了。 重華等侍衛出門檻后才上前來:“這唐震看來對洛陽很熟,何楨在信中提到唐震,搞不好雙方就已經認識了?!?/br> 陸瞻認可這個說法:“前番查到的信息是唐震是在何楨回京后才到的何家,這十幾年里他沒有出過京城,那你就再去查查他之前有沒有去過洛陽,他跟何楨到底什么時候認識的?!?/br> 重華頜首。 “對了,”重華正要轉身時陸瞻又說話了:“讓你們去何家周圍打聽打聽昨夜夜探何府的人,你們查得有眉目了嗎?” “已經打聽過一輪,沒有任何發現?!?/br> 陸瞻凝眉想了想:“沒去問問周圍的乞丐?” 攤販們尚且有收攤的時候,無家可歸的乞丐可沒有別的去處。 重華頓了下,立刻道:“世子提醒得很是!我這就派人去!” …… 鄭容不知從哪里聽來的果蔬汁液可以用來兌酒,兌了滿滿一壺,宋湘半信半疑嘗了兩口,發現這次倒還挺香挺甜的,也就隨了她的意。 母女倆合著伙把宋濂哄睡著,然后炒了盤拆骨rou,再撈了一盤子鹵鳳爪,再拍了一碟子才掛藤的嫩黃瓜,兩個人就著酒嘮到夜半。 將門出身的女人真是精力充沛。翌日早上,鄭容又早早起來,做好早飯后進城去了。 宋湘打發宋濂吃飯去上學,自己也挎著半籃子雞蛋,包了幾截臘味,外加一些蔬菜,拿著準備出門。 才剛下了院子,門外就傳來了車轱轆響,緊接著虛掩的門被一把推開,急轟轟進來一人,沒頭沒腦地喊道:“湘姐兒!在家嗎?!湘姐兒” “汪!” 廊下的梨花跟脫弦的箭一般沖了過去。 宋湘定睛看去,只見宋珉風塵仆仆地,一雙布鞋趿著,身上袍子也歪了,神色慌張,在梨花的狂吠下又慌不擇路地退到了院門外。 院門外又還跟著拎著包袱的罵罵咧咧的游氏和宋渝,十二歲的宋澄也扛著兩只大包袱,卻是只聲未出。 “你們這是干什么?” 宋湘把籃子放下,狐疑地望著他們。 “你快把這畜生攆開!”宋珉朝梨花虛晃一腳,道:“二叔家里沒法住了,你快借個幾間屋子給我們住住,先讓我們避避風頭!” 宋湘眉頭緊皺:“避什么風頭?” “我們家住不下去了!”游氏把包袱一甩,走上前:“不知誰傳的,說那徐家那寶貝還在我們手上!近來老有人上門來打聽徐家失盜的事兒,大白天的門外都有人轉悠不說,還有半夜爬墻到來的! “昨兒晚上我半夜起來喝水,看見院子里站著有人,差點沒把我給嚇昏過去! “那地兒是不能住了,你快把這畜生攆開,給我騰幾間屋子出來!” 游氏說著要進門。 梨花搶到宋湘前方,沖著她狂吠起來! 宋湘打算去二房,原本就是想看看他們,沒想到幾日不見,他們竟落到了這樣境地! 但游氏的話聽得三分就好了,她說道:“我們這地方也不大,剛剛夠我們一家三口住的。二叔二嬸既然來了,吃頓飯可以,但住的話恕我得罪,兩房早就分家,你們還是另外再找地方吧?!?/br> “你這叫什么話?!你二叔就你爹一個親兄弟,我們不找你們,能找哪里?再說當年你爹的后事不還是我們給cao辦好的嗎?不然你指望著五歲的濂哥兒cao辦?做人可不能太沒有良心!”游氏嗓子大,聲音已經布滿院子。 “你行了!”宋珉喝斥她:“滾一邊去!” 游氏被喝止,窩囊退到了他后方。 宋珉把趿著的鞋子穿好,怏怏道:“湘姐兒,二叔沒騙你,這今日我們已經被嚼得不得安生了。 “我們家都是讀書人,哪里頂得住這陣仗,要不是走投無路,也不會拖家帶口來尋你。你就分幾間屋子給我住一段時間,等風頭過了,我自然會走?!?/br> 宋湘望著游氏,看到她通紅的眼睛與氣到顫抖的身子,倒也出乎意料。 他們會拖家帶口找到她頭上,攤上事兒是無疑了。 只是二房一家子四口,手上也只有位于鶴山村隔壁的三十畝田地。此外又沒有什么生錢的行當,早年老太太分給他們的家產,早已經被游氏撐場面敗得差不多了。 自然宋珉就是去當西席也能賺到幾個錢,但是徐洛要是鐵了心要打壓宋珉,那興平縣境內也不會有人敢請他。這要是住下來,得住到何年何月? “喏,這是十兩銀子,就算是我們給的嚼用!”見她沒吭聲,宋珉連忙又從包袱里翻出幾顆銀子,“你也知道,你爹在世時,我們兄弟感情總是極好的……” 到這里,就有些低聲下氣的意味了。 宋珉相貌跟宋裕有六七分像,而且年歲越大越發相像,他跟宋裕兩人的性子卻是南轅北轍,宋珉懶散,沒什么上進心,當時若再堅持讀幾年書,考個進士也還是有可能的。 偏生他不用心,后來成了親,游氏的父親主張讓宋珉去縣衙,他正好,就這么去了。宋裕因為這事,還氣惱了他一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