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陸瞻前世沒有想過還能重生,死之前自然也沒考慮過那一世會和她分離。重生帶來的解困,讓他著實上下都感覺到了寬松。但與此同時又多出來一些歉疚,他得了重生的機會,第一時間想的卻是與她解除關系,而停留在前世生死未卜的她,卻還什么都不知道。 也許她還不知道他的死訊,還在帶著兩個孩子盼著他回去,又或者已經知道了,正陷入悲憂困境。 誠然這一世他是他,她是她,她不想他去打擾,他就沒有資格打擾。但每想到前世只剩下她們孤兒寡母面臨未來,陸瞻就覺得自己沒有辦法真的不管她。 ——索性隨緣。 等將來她和付瑛訂了親,付瑛能名正言順地照顧她了,他自然而然也就能撂下了。 第32章 您沾了“前孫媳婦兒”的光 馬車過了城門,宋湘問宋濂:“先前我去茹姐兒屋里的時候,付伯母說了些什么?” 宋濂早就憋不住了,竹筒倒豆子全說了出來。 宋湘聽完也沉默了,先前付夫人對李家姑娘的事發表見解的時候,她就聽出來她在敲山震虎,滿以為也就如此了,所以沒回應,順著付茹的話離了場。 沒想到她竟然還會對宋濂一個小孩子說這些,這還不就是要借著宋濂的嘴把話傳到她和鄭容的耳朵里嗎? 難怪付瑛后來會叮囑那些了。 宋湘撫著宋濂的頭發:“雖然付伯母是不該這樣說話,但終究咱們要知道,僅僅是參加過這種宴會也沒有什么好炫耀的,要說有體面,還得像父親那樣有真才實學,憑本事被人所欣賞尊重著,才更體面。知道嗎?” “我知道。我會認真讀書的。本來我也沒覺得這事有什么可炫的,但付伯母居然很當一回事,還說陸世子都成了付大哥的朋友,我看分明陸世子對他分明就不怎么熱絡,她那這么說,那吹牛的不是她自己嘛!那我當然不能任她說?!?/br> 宋湘扯扯他的小耳垂,笑了下。 他們家氣氛一向自由自在,母親不是個愛嘮叨的人,她更加不是,總之他能懂這個道理就好。 一個時辰后到了家門口。 院門虛掩著,鄭容顯然已經回來了,院子里飄蕩著酒曲的香氣。 宋濂跑進門,一面喚著母親,廊下伏著的梨花聽到聲響已經先沖出來了,長嘴巴先嗅完宋湘然后又去嗅宋濂,再倒回來嗅著宋湘,一路纏著腳跟跑出跑進,歡喜得不得了。 鄭容正在院子里樹下搗鼓她自制的酒曲,抬頭打了個招呼就又埋了頭下去,一點也不擔心這雙兒女在外過夜有什么不妥的樣子。 宋湘把在村口帶回來的生rou剔了一截根給梨花吃,然后拿著蔬菜和簸箕回到院子里。 鄭容問道:“事辦完了么?” “宅子的事辦成了。鋪子還沒成?!彼蜗孀谛¤蛔由?,邊擇菜邊把看鋪子的經過也說了出來。 鄭女俠聽完就拔高了聲音:“這事要是真的,那這姓周的也太不要臉了吧?俞家小子好歹還知道說媒提親,他直接就要搶人作妾? “人家李姑娘可沒怪錯他,鬧出人命他不但不悔改不賠禮,居然還跑到人家家里去鬧事?真是豈有此理!難道衙史都是吃屎的?!” 宋湘哂道:“御史吃什么的我不知道,但李家被整怕了,旁人也不敢出聲,再說人也不是被周毅故意打死的,只怕都察院尚且也有可能不知道?!?/br> 就算是知道,也不見得個個都有直諫的勇氣。說白了就是愿意招晦氣的人并沒有那么多。李家寧肯搬遷避禍也不曾主動報官,這事肯定就不像她們想的這么簡單。 鄭容哼道:“那俞家也是個勢利眼,門第懸殊算什么狗屁理由?” 抱著狗脖子的宋濂聽到這兒想說話,接收到宋湘的目光,又把話壓回去了。 “那這鋪子你還要嗎?”鄭容問。 “再說吧?!?/br> 鄭容搓著酒曲,說道:“你要是不要,只怕也沒別的人要。鋪子脫不了手,那李家還得留在京師隨時防備周毅欺負人。這姓周的狗官,怎么沒遭天打五雷轟呢?” 宋湘擇著菜葉子,挑挑眉沒吭聲。 鄭容說的確是實話,這鋪子要是好出手,世人要是有那么好糊弄,也不會等到如今。但他們也不是有人撐腰的人家,輕易也要不起。 “對了,”她想起來:“我還趁夜去了趟何府?!?/br> “哪個何府?” 宋湘說了。 握著酒曲的鄭容一臉不可思議:“你去探何府為什么不叫我?” 宋湘頓住。 “我長這么大,都沒正經見識過朝廷大臣的府邸呢!”鄭湘眨巴眼。 …… 陸瞻回了王府,這一下晌就沒再出去,日影偏斜時楊鑫來說宅子打點好了,到傍晚時負責聯絡唐震那邊的人也傳信表示沒有問題。等到天黑,負責與唐震人接觸的人就已經到了茶館里。 唐震是個四旬出頭的微發福的漢子,別的嗜好倒也沒有,只是愛泡茶館,侃山海經。 陸瞻派去的人是他乳母的侄兒找的人,叫魯荃,此人沒在王府當差,但開了爿茶葉店,算是半個茶道行家。 魯荃昨日跟唐震聊了半宿,又約他今兒晚上到魯家好好喝。 入夜陸瞻再到宅子里打點了一番,然后便也帶人駕車到達神武門下,接到了一身常服的皇帝。 另有太監王池與六名做尋常人家護院打扮的侍衛,一行往南城駛來。 陸瞻陪著皇帝坐在馬車里,脫下龍袍的皇帝看起來平易近人很多,一上車就在閉目養神。 皇帝年輕的時候便是極檀馬上功夫的戰將,立過許多戰功,在當年一眾皇子里出類拔萃。但他不是皇長子,按祖制太子之位輪不到他,可他偏又得到了太祖的垂青,皇權之爭在所難免。 人們傳說中的這位皇帝是雷霆萬鈞的,與陸瞻印象里儒雅,雍容,風趣隨和的他完全是兩個樣子。 想來歲月的確能磨礪人,當年驍勇的他如今棱角都不見了。 這位君王心里在想什么,鮮少人能揣摩得到。 以至于,太子薨后,多年沒有再定下儲君之位,至今也沒有人敢于狠催。 “世子,前面不遠就到了?!壁s車的是重華和楊鑫,他們倆聲音低低傳進來時,車速也慢了下來。 陸瞻側首看向皇帝,皇帝正好睜開眼。 他輕撩窗紗看了眼外頭,目光沿著線路進了胡同,才把手放下來:“這一帶都是市井民居,看來也沒有什么大戶人家,選的地方是不錯。不過你怎么會想到買個宅子在這兒?” 陸瞻能告訴他這原本是打算給“前妻”的賠償么? 能告訴他您老人家還是沾了他“前妻”的光才能有這么個安生地方見客么? 不能??! 他恭謹且謙遜地道:“孫兒是吃供奉的皇親,把宅子置在朝中官宅堆里多有不便。此處都是百姓,沒幾個人認識孫兒,孫兒省去了許多煩惱,二來也可順道深入市井,了解了解民情?!?/br> 第33章 刷馬桶很累嗎? 皇帝揚眉,提袍下地。 馬車直接進的宅子,皇帝打量了前院兩眼,點點頭,然后在陸瞻指引下負手進內。 過了如意門,他停在一架秋千前,上下瞅了眼陸瞻:“看不出來你還有這種嗜好?!?/br> 陸瞻尷尬不能言。死命瞪了眼重華。 重華也好冤枉,本來這宅子就是給宋湘預備的,所以當初特地也準備了些小姑娘們喜歡的家伙什兒。 早前世子只叫他布哨,也沒叫他拆這些!想到回頭要經過的地方本來還有粉色的窗紗,他不由慶幸地抹了抹額頭,好在下晌因為看著礙眼,他先給扯下來了。 祖孫倆進入正廳,六個御前侍衛也分兩邊進來,把屋子前后左右仔細察看,包括柜子,羅漢床,桌椅,簾幔,總之都察看了一遍,才躬身退去。 皇帝落坐,陸瞻才喚人沏茶上來,前院那邊卻就有了動靜。 侍衛們都埋伏在暗處,只有幾個作仆從打扮的立在門下,跟著魯荃到來的唐震先下了馬車,并沒有看出任何異常,不時贊嘆著這宅子,一路到了正院。 陸瞻陪皇帝吃了半盞茶,王池就來通報說人到外頭了。 因著唐震有可能是認得陸瞻的,陸瞻便先退了出去。 “屋里還有位客人,也想與唐先生聊聊南北茶經,唐先生,請?!?/br> 魯荃領著人到了門下,即停下步伐笑微微望向唐震。 唐震微微愕然,轉向屋里,便見屋中有位花白花須的老者負手立著,眉眼里透著親善,清瘦而挺拔的身段看上去就像棵蒼勁的青松。 唐震在京城長大,在何府呆了也已有十七八年,達官貴人見過不少,但這樣氣質的老者他竟是第一次見。他不由自主地俯身下去,深深行了個大禮。 “不必客氣。來,請坐?!?/br> 皇帝步回上位,先坐下來,然后微笑伸手。 魯荃道:“其實這位顧先生才是此間主人。顧先生聽說唐管事見多識廣,便托我邀請唐管事登門吃茶。但又怕唐管事不肯賞面,這才編了個小謊,唐管事不會介意吧?” 何楨作為朝中重臣,唐震又身為他的心腹,這京城里敢動輕易他的人他自認還不多。 雖說魯荃騙他讓他有點不爽,但是面前老者的非凡氣度卻使他也不好意思做個粗魯之人,加之老者這邊又著人沏了茶上來,聞到這茶香,最后的一點不爽便都退了下去。 “唐管事先嘗嘗這瓜片?!被实畚⑿﹂_了口。 一會兒魯荃退出來,王池也出來了,宮里六個侍衛都守在門窗之下。 陸瞻站在臺階上,有些無聊地看著朗朗清月。 “世子?!?/br> 重華在一旁喚他。 陸瞻瞪他一眼。 重華清了下嗓子,期期艾艾道:“您要不要進屋里吃杯茶?” 陸瞻沒理他。 重華又道:“您讓屬下打聽的宋姑娘買鋪子的事,屬下打聽出來了?!?/br> 陸瞻凝立片刻,走到了東側廂房。 重華等他坐下,先遞了茶,然后道:“宋姑娘看的那間鋪子,早前發生了一些糾紛,就是被小侯爺打過的俞公子的舅舅,把這李家藥所東家的侄女給逼死了,還把李家兩個老人家也逼上了絕路。 “李家被逼得在京城住不下去,于是把鋪子低價賤賣出來?!?/br> 陸瞻道:“這俞公子的舅舅是誰?” “就是五城兵馬司里一個副指揮使,叫周毅?!?/br> 重華說到這兒,把事情來龍去脈又仔仔細細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