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賊老天,抓走他女人,現在把他女兒也搶走了。 被打趴下的島國人是惡鬼呀,到最后兵敗撤退還要搶刮。 馬老頭氣吐血了,隨后托了所有他能想到的人幫忙,但誰也顧不上他,也瞧不上他。他不是前線英雄,只是躲在后面的懦夫。沒人在意他失去什么,就算有人注意到他了,也無能為力。 從此他孤零一人,渾渾噩噩過日子,什么內戰、革命他都不知道,他做起裁縫,有多少活做多少活,沒活就躺在床上,思緒飄呀飄就睡著了。 現在,他終于要死了。 渾濁的目光掃視屋子的每一個角落,似乎有粘液留下,當他環顧完整個屋子,屋內已經被厚重的粘液包裹住。 他挪到窗邊,最后看一眼世界。 “緒方君有想過午餐怎么安排嗎?”青陽路出乎意料的長,他們走了一個小時,終于走到盡頭。 盡頭不遠是鐵路,鐵路那頭是人來人往地帶。 “我都可以,你安排吧?!本w方慎二郎的聲音像是日光被遮擋的陰天,不涼不熱,只是總也見不著光。 “那就去對面吃吧?!币η嗲嗍乔缣斓穆曇?,即使有烏云,也會很快過去。 馬老頭從來沒見過這兩個年輕人,他們說的話他一句也聽不懂,只是男人熟悉的側臉讓他想起他的女人、他的女兒,“素素——”他是這么叫他女人的。 他情不自禁地喊,沒想到死之前能回憶起她們的側臉。 失去她們太久,他甚至記不清她們的模樣,現在他模糊想起來了。 緒方慎二郎轉頭,他和馬老頭對視上,他聽到了他不可能聽到的低喊,沒有人能解釋為什么。 人生的際遇從來不歸人類掌控。 他停下腳步。 馬老頭哭了,他看到他的素素了。 姚青青蒙了神,有個老頭子瞅著緒方慎二郎在哭。 第61章 061 貧民 為什么哭呀?緒方君什么也沒做呀。 姚青青摸不著頭腦, 猶豫片刻,走在馬老頭和緒方慎二郎視線之間,她問馬老頭, “爺爺你怎么哭了?” 馬老頭嗚咽,脖子往旁邊抻, 要看緒方慎二郎的臉。 緒方慎二郎走到姚青青身邊,成全了馬老頭的心愿。 “素素, 素素——”聲音嗚嗚然, 如怨如慕, 如訴如泣。 馬老頭凝視緒方慎二郎的臉,一秒也舍不得挪開視線。 緒方慎二郎一聲不吭, 姚青青沒注意到他的神情一絲緊張,“他在說什么?”他問。 “素素, 可能是個名字?!币η嗲喾g, 而后她對老人說:“爺爺你是把他當做認識的人了嗎?他不叫素素?!?/br> 他不叫素素。 可他和素素長得那么像,一雙眼睛不愛笑, 看人的時候總是淡淡的,其實全都放在心上, 就是不會說出來。 淚眼中馬老頭看到他的喉結, 看到他高大的體量,年輕的臉,他怎么可能是素素—— 素素早就走了。 馬老頭哭的更狠了,他支起身子關上窗,一個人躺在昏暗中。 這就尷尬了。 姚青青抬起手捂臉, “我沒說錯話吧,我就是跟他說你不是素素?!?/br> 緒方慎二郎不說話,靜靜地站著。 “爺爺, 沒事我們就走啦?!币η嗲噘N向窗子喊,而后對緒方慎二郎說:“我們走吧?!彼疾恢涝摵途w方君說些什么,這種事。 “都在這里了嗎?”緒方慎二郎突然說。 “什么?” “那些街?!彼掏棠畛黾埳系慕值烂?。 “是的?!倍荚跂|城區這片。 “我想一個人走走?!本w方慎二郎朝姚青青低頭致歉,他不需要她了。 外賓的要求自然要滿足,可她怎么辦? “到時候你自己回賓館嗎?還是我們約個時間在某處見面?”姚青青問。 “我自己回去,謝謝你帶我來這里?!?/br> “好的,你知道怎么回嗎?” 緒方慎二郎拿出紙條,是個簡易地圖,標注賓館和他要去的幾處地址路線。 應該是賓館人給他畫的。 原來他早有準備啊。 “那祝您路途愉快?!彼胍粋€人,姚青青就不糾纏了唄。 只是她接下來做什么?許老師可沒講過還有這種情況,她是回賓館還是自由活動? 兩人走出青陽路,過了鐵路才分別。 姚青青走了百米,找一家面館吃午飯,她自掏腰包。 干脆走走逛逛度國慶算了。 腦海里又浮現哭泣老人,莫名其妙誒,他是因為緒方君哭的嗎? 還有緒方君,他為什么要在這邊逛?他是來過這里嗎?還是有人跟他說過這里?或是與人有約? 半小時后,姚青青再次踏上青陽路。 她回到老人房子前,窗戶依舊是關著的,鄰居家的門倒是敞開了,兩個老人端著碗坐在外面,在屋檐下吃飯。 可以看到他們碗里,清湯白面。 對他們來說這是很好的一餐了,為了慶祝國慶。 姚青青手里捧著剛買的包子,她走向兩位老人,打攪他們,“您好,我能打聽點事嗎?” 知道直接這么說是會惹人懷疑的,引起戒備的,姚青青說出緣由,“早上我和朋友路過這里,隔壁的爺爺看見我朋友就哭了,我問他怎么了,他不說,沒事吧?”她流露忐忑關心表情。 “這是我給他買的包子,爺爺奶奶你們也可以吃,國慶快樂呀?!币η嗲嗯ψ屪约河懴?。 兩位老人注視著她,而后對視道。 “馬老頭今天出來了嗎?”白胡子老男人問老女人。 “沒看到,回來就在做飯?!闭f話間可以看到老女人牙齒掉了一半。 “去看看?!闭f著他起身,又對姚青青說:“謝謝你,包子我們不要,你可以問問馬老頭要不要?!?/br> 知道對方要帶她去敲隔壁的門,姚青青謝謝他,“嗯嗯,謝謝爺爺?!彼趯Ψ胶竺?。 白胡子喊,“馬老頭,在家嗎?國慶出來曬太陽咯——”說到后面他語氣低了下去,馬老頭從來不過國慶,有國無家,他寧可回到紛紛擾擾混戰時期,起碼他女兒還在身邊。 屋子里沒有動靜。 “沒事吧?!卑缀幽钸?,伸手去推門,門沒有鎖上,光線隨著門向后翻去闖入室內,屋內的陳設一覽無余。 太清苦了,床、桌、椅,以及一旁的小爐子,再無其他。 “睡著了嗎?整天這樣子睡……”白胡子低聲念了幾句,姚青青聽不清楚,屋內腐朽干燥的氣味讓她想咳嗽,她打量床上的老人,她們離開后他就一直躺在這里不動了嗎? “他的家人呢?”姚青青問。 “他沒有?!卑缀诱Z氣平常,“包子放桌上,醒來他自己會吃?!?/br> “年輕人好心人,不關你的事哦——他就是要死了,給他放著就走吧?!笨雌饋聿⒉辉趺搓P心鄰居。 誰叫馬老頭也不與人打交道呢,住這片的人其實并非馬老頭二三十年前的鄰里,建國后不久,他們這里的人因為積極參與地下活動,為抗戰勝利做出貢獻,給他們安排工作并搬遷了,是馬老頭自己不走,一個人留在這里。 他從不主動跟人說話,陰沉悲觀,后來這片的人都只是聽他的傳說,知道他女人和女兒被島國人搶走了,一個親人也沒。 精神壞了。 老人的話姚青青沒法接。 她最后看了眼床上的老人,給他放下包子,隨著白胡子走出去。 姚青青覺著她心腸硬了,她沒有太多的傷心,她逐漸懂得生活有很多不如人意的一面。 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分內的事,照顧好她身邊的人。 姚青青告辭,轉身,撞上緒方慎二郎。 “你怎么來了?”姚青青瞳孔微微放大,她沒想到緒方君會出現。 緒方慎二郎沉默,而后他看向馬老頭屋子,開口道:“他還好嗎?” “不是很好,他年紀很大了?!庇指F又沒有親人,日子怎么會好呢。 白胡子聽兩人嘰里咕嚕的說,狐疑的眼神看向他們。 “你們是哪里人?”他問。 “呃,我是南方人?!币η嗲嘀唤榻B自己,沒有提緒方慎二郎,她擔心白胡子歧視外國人。 因為對方眉目突然兇起來。 緒方慎二郎聽不懂白胡子在說什么。 他等著姚青青和白胡子說完話。 姚青青有心誤導,白胡子就將他們當成路過的南方人,他轉身回到家中,他的面還沒吃完。 “姚小姐可以幫我一個忙嗎?”白胡子走后緒方慎二郎開口。 “什么?” “把這些送給里面的人?!本w方慎二郎將他身上的錢票全都拿出來。他沒有購物,并不知道這些紙幣的價值。